正午的阳光难得有了几分暖意,懒洋洋地洒在农家小院里,驱散连日来的阴寒。院角的积雪化了些,露出底下湿润的泥土和几丛顽强冒头的枯草根。
兰策搬了个矮凳,坐在檐下阳光最好的地方。旁边,刘张氏也坐着,手里拿着几根已经削去枝叶的细竹竿,正笑眯眯地跟他说着什么。她身旁的地上,还放着劈竹用的柴刀和小矬子。
今日兰策的气色似乎又好了一些,虽然左眼依旧覆着药贴和纱布,露出的右半边脸也依旧苍白,但神情却比前几日松快了些许,至少不再是那种随时会碎裂的沉寂。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听着刘张氏的讲解,偶尔轻轻点头。
刘张氏拿起一根竹竿,比划着如何下刀才能劈出均匀细长的竹条,又演示如何用矬子小心地磨去毛边,防止扎手。她的动作熟练而朴实,带着常年劳作沉淀下来的从容。
兰策看得很认真,然后接过工具,自己尝试起来。起初动作有些生疏,劈出的竹条粗细不均,但他极有耐心,慢慢调整角度和力道。刘张氏在一旁看着,不时出言指点两句,眼神里满是鼓励。渐渐地,他手下越来越稳,竹条也劈得越来越匀称细长。
“对,就这样!公子真是聪明,一学就会!” 刘张氏见他进步飞快,高兴得合不拢嘴,眼睛都笑成了弯月,那笑容纯粹而温暖,不掺杂任何复杂的情绪,只是单纯地为教兰策感到喜悦。
兰策没说话,只是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算是回应。他接着拿起矬子,小心地打磨着竹条的边缘,神情专注得仿佛在雕琢什么精细的玉器。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在苍白的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指尖动作很轻,很稳,虽然右手缺了两指,缠着绷带,但剩余的三指配合左手,竟也渐渐摸索出法子,将那些细竹条打磨得光滑顺手。
刘张氏又教他如何起头,如何交错编织,一个简陋却别致的蛐蛐笼子渐渐在他手中有了雏形。手指穿梭在细竹条间,动作虽慢,却有条不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巧的、略显朴拙但结构完整的蛐蛐笼子终于在他手中成形。兰策停下动作,将它托在掌心,迎着阳光,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笼子编得不算顶好,有些地方的间隙略大,但形制已备,透着一种特有的拙朴生气。
他指尖微微一动,笼子轻轻转了一圈。阳光透过竹条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看着光影变幻,唇角那丝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眼中掠过一丝近乎孩子气的微光,像是完成一件值得小小骄傲的事情。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明远背着满满一竹筐草药回来。他额上带着薄汗,脸颊被山风吹得微红。
刘张氏一见,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迎上去,迫不及待地分享,“明远回来啦!快看快看,公子自己编了个蛐蛐笼子!学得可快啦!”
明远闻言,甚至来不及放下肩上的竹筐,目光已越过刘张氏,落在檐下那个安静坐着、掌心托着笼子的人身上。
“公子自己编的?” 他走近几步,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与赞赏。
兰策抬起头,看向他,轻轻点了下头,将掌心的笼子略略举高了些。
明远笑意更深,“真不错!等开了春,三四月的时候,草长莺飞,夜里就能听到蛐蛐儿叫了。到时候,说不定真能抓两只养着玩玩。”
兰策的视线重新落回自己编的笼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条的纹理,又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明远关于春天的想象。
明远这才想起肩上的重量,连忙将竹筐放下。他从筐底小心地拎出一个湿漉漉的草绳网兜,里面赫然是两条还在微微摆尾挣扎的鲫鱼,鳞片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婶子,今儿运气好,在山涧里捞到的,还活着呢,咱们加个餐。” 明远将鱼递给刘张氏。
刘张氏接过,入手沉甸甸,鱼尾拍打着手心,她乐得眉开眼笑,“哎哟,真是活的!真新鲜!这山涧里的鱼可比集市上的香多了!” 她转头看向兰策,语气自然而亲切,像是在征求家人的意见,“公子,这鱼你想怎么吃?炖汤喝,还是清蒸?”
兰策的目光从那两条鲜活的鲫鱼身上扫过,声音很轻,“炖豆腐吧。”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刘张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连明远眼中也掠过一丝欣慰。愿意开口说想吃点什么,总归是好事。
“好嘞!炖豆腐好,又鲜又暖和,正好给你补补!” 刘张氏提着鱼,脚步轻快地朝厨房走去,嘴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家里还有块老豆腐,配上点小葱姜片,炖得奶白奶白的,保准好喝!”
“哟?去捞鱼了?真不错,就是太小了,正好,我买了二斤猪头肉,有鱼有肉,够吃了。”刘钊笑着进了院子,“娘,给。”
“怎么今儿回来了?”刘张氏纳闷,这不刚开工没两天,不过还是接过了油纸包。
刘钊看了眼偏头避开自己的兰策,不在意的笑道,“这两天闲,我就回来了呗,娘您快点儿啊,我都饿了。”
刘张氏忍不住提了一嘴,“好,好。你什么时候赶紧领个媳妇儿回来,还能帮我一起照顾你。”
“好说,好说,过两天的。”刘钊推着自己娘往厨房走,“走吧走吧,做饭。”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阳光、草药香,以及檐下那个低头凝视着掌心蛐蛐笼子的清瘦身影。
笼子在指尖缓缓转动,光影流转,仿佛将这一隅小小的、短暂的安宁与温暖,也细细地编织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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