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秦建国

振锋

首页 >> 重生秦建国 >> 重生秦建国最新章节(目录)
大家在看天命傀相骑士旅行者我把全修真界懒哭了斩神:开局复制禁墟,神明全懵了仙游道途哀牢山传奇:灵界之战名门女帝穿越大秦三岁半每个世界be一遍古墓新娘,冥王宠得心慌慌
重生秦建国 振锋 - 重生秦建国全文阅读 - 重生秦建国txt下载 - 重生秦建国最新章节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

第358集:拍摄与秦建国小院外的教学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阅读记录

晨光再次漫过小院东墙时,檐下的冰凌又短了一截。昨夜无人深谈,但某种重量悬在每个人心里,像未落定的尘埃,随着呼吸起伏。宋志学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他听见院子里已有轻微的响动——不是工具声,而是扫帚划过残雪的沙沙声。推开窗,冷冽的空气涌进来,他看见秦建国正背对着他,不紧不慢地清扫工棚前的空地。老人的动作有一种奇异的韵律,扫帚的每一次起落都贴着地面,既不扬尘,也不漏过一片碎屑。那背影在青灰色的晨光里,像一棵移动的老树。

宋志学穿戴整齐走出去。秦建国没回头,只是说:“把茶炉点上。今儿天冷,喝点暖的。”

茶室里的炉火重新燃起,水壶开始发出低吟时,其他人也陆续到了。没有人提昨天的事,仿佛达成某种默契:在秦建国开口前,让日子先按原来的轨道运行一会儿。李强径直去了工棚,开始打磨他那块紫檀木小料——那是他近来的日课,似乎要用这种重复到近乎单调的动作,来厘清某些纷乱的思绪。王娟抱着笔记本坐在茶室角落,目光却常常飘向窗外,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沈念秋和李刚开始整理工具房,将冬日里有些受潮的工具一件件拿出来擦拭、上油,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

宋志学点好茶炉,见秦建国已扫完院子,正站在那棵老榆树下,仰头看着枝桠间渐亮的天光。他走过去,听见老人低声自语:“开春前的树,看着静,里头汁水已经动了。”

“师父。”宋志学轻声唤。

秦建国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你那对小东西,带身上了?”

宋志学从口袋里掏出那对山核桃木的燕尾榫。秦建国接过去,在掌心掂了掂,忽然问:“你说让镜头适应我们的节奏。具体怎么个适应法?”

这问题来得突然。宋志学愣了片刻,才谨慎地回答:“我也没细想……就是觉得,如果他们真想拍‘真实状态’,那真实状态里,应该有很多沉默、重复,甚至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刻。这些时刻,可能比我们特意展示手艺的时候,更……更接近北木的里子。”

“沉默、重复。”秦建国重复这四个字,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拍这些东西,谁看?”

“可能……想看门道的人会看?”宋志学不确定地说,“就像我当初,最早被吸引的,其实不是师父您做出来的物件多精美,而是看您磨斧头——就那么一个动作,磨了小半个时辰,可看着看着,心里就静下来了。后来我才明白,那半小时磨的不是斧刃,是心上的毛躁。”

秦建国没说话,将榫卯还给他,转身往茶室走。走了两步,停住,头也不回地说:“吃过早饭,你跟我去趟木材市场。”

---

木材市场在城东郊,原是一片河滩地,后来聚集了从各地来的木商、加工厂和零散贩子。开春前是淡季,但已有一些耐不住的商家开始摆出货品,等待天气转暖后装修旺季的到来。秦建国很少来这里——他用的木料多是早年积存,或是通过特定渠道寻来的老料、浪木。但偶尔,他会来“转转眼睛”,用他的话说,“看看现在的木头是什么脾性”。

市场里弥漫着新鲜木材的清香与防腐药水的微呛混合的气味。巨大的原木像巨兽的骨骼堆放在露天场地,板材则整齐地码在棚下,标签上写着产地、树种、规格和价格。秦建国走得很慢,目光扫过那些木材,却很少停留。他似乎在感受这个空间整体的“气”。

“现在市场上,好木头越来越少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像是在对宋志学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不是没有,是藏起来了。能摆在明面上、成批量卖的,要么是速生林出来的,纹理松,性子不稳;要么是处理得太狠,用药水泡过,表面光鲜,内里死了。”

他们经过一家规模不小的店铺,门口立着几根标注为“非洲花梨”的大料,深红色的切面上纹理炫目。老板热情地迎上来:“老师傅,看看料?正宗非洲花梨,做家具上档次!”

秦建国点点头,没接话,只是走近,伸手摸了摸切面。他的手指在那光滑的表面上停留了几秒,又凑近闻了闻,然后礼貌地退开,继续往前走。

走出一段距离,他才低声说:“木头是好木头,可惜了。”

“可惜什么?”宋志学问。

“砍得太早,烘干太急。”秦建国说,“你摸那切面,光滑得发腻,那是机器打磨过度。闻那味道,只有药水味和一点浮在表面的油脂香,没有木头该有的、从芯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清气。这种料子,做出来的东西,刚开始好看,过几年就开始开裂、变形,因为它没‘定住’。”

宋志学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华丽的原木,忽然感到一丝悲哀。它们曾经是遥远大陆上的参天大树,如今躺在这里,成为商品标签上的一个名字,内里的生命历程却被彻底忽略。

市场深处有些零散摊位,卖的多是些边角料或不太主流的树种。秦建国在这里反而放慢了脚步。他在一个摊子前停住,摊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人,裹着军大衣,缩在小小的煤炉边取暖。摊子上摆着些形状不规则的木块,有些还带着树皮,标签简陋地写着“水曲柳边角”、“柞木疙瘩”、“枣木老根”。

秦建国蹲下来,一块块地翻看。他的动作很轻,手指仔细抚过木块的每一个面,有时会举起一块对着光看很久。摊主也不招呼,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最后,秦建国拿起一块黑褐色的、约莫两个拳头大小的木头疙瘩。那疙瘩形状扭曲,表面布满凹凸的瘤疤和裂纹,像是从大树根部砍下的部分。他问摊主:“这是什么?”

“老槐树根,至少百十年了。”摊主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村里老宅子翻修,从地基底下挖出来的。在地下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硬得像铁。”

秦建国掂了掂分量,又用指甲在不起眼处轻轻掐了一下——几乎留不下痕迹。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放大镜,对着疙瘩的断面仔细看。宋志学也凑过去,透过放大镜,他看到那断面并非一片死黑,而是有着极其细密、层叠的纹理,像被压缩了无数年的年轮,颜色从深褐到浅金,渐次过渡,在瘤疤处纹理更是拧成了漩涡状。

“怎么卖?”秦建国问。

摊主报了个价。秦建国没还价,掏钱买下了。他把疙瘩递给宋志学:“拿着,感受感受。”

宋志学接过来。沉。比看上去要沉得多,密度极高。表面粗糙,但那种粗糙带着岁月磨砺后的温润感,不是尖锐的刺手。最奇特的是,尽管这块木头疙瘩看起来“死”了——从地里挖出来的老树根,埋藏多年——但握在手里片刻,却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活气”。不是鲜木那种蓬勃的生命力,而是一种沉静到极致、近乎磐石的“存在感”。

“感觉到什么?”秦建国问。

宋志学想了想,说:“很沉,很硬,但又不觉得‘死’。好像……它所有的劲儿都收在里面了,一层裹着一层。”

“对了。”秦建国点点头,“这就是‘定住了’的木头。在地下,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阴干、压实,水分慢慢走,油脂慢慢凝,内部的应力一点一点释放、平衡。最后就成了这样——看起来丑,不起眼,但内里是稳的、实的。拿它做东西,只要顺着它的性子来,做出来就能传代。”

他们又逛了一会儿,秦建国再没买什么。离开市场时,宋志学忍不住问:“师父,您买这块老槐树根,是心里有想法了?给博物馆那件新作品?”

秦建国看了他一眼,没直接回答:“先放着。好料子不是拿来就用的,得养,得琢磨。有时候养着养着,才知道它该成什么。”

回程的公交车上,秦建国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说:“早上你那些话,我想了想。有点道理。”

宋志学心头一跳。

“北木是个小院子,不是戏台子。”秦建国缓缓说,“我们的‘真’,就在那些日复一日的琐碎里。扫地、生火、磨刀、发愣……这些要是没了,只剩下对着镜头做手艺,那就成了表演。表演出来的东西,再好看,也是空的。”

他停顿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博物馆那边,是个机会,也是个坑。机会是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种活法、一种做法。坑是,一旦我们开始‘演’自己,哪怕只是无意识地调整一点点,那个最核心的东西——你说的‘静气’——就可能散了,而且散了还不自知,以为还在。”

“那……我们该怎么做?”宋志学问。

“得立规矩。”秦建国说,“我们的规矩。他们可以拍,但得按我们的日子拍。我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会为了镜头特意展示什么、掩饰什么。他们要的‘故事’,得从我们真实的日子里长出来,不能是我们编给他们看的故事。”

他转过头,看着宋志学:“你那个‘从找一块对了眼的木头开始’的想法,我赞成。那件新作品,就这么办。不急,慢慢找,慢慢想。找到了,做出来了,是什么就是什么。契合‘北地匠心’也好,不契合也罢,那是他们的事。我们的事,是对得起手里那块木头。”

回到小院已近中午。院子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不是紧张,而是一种更深的安静。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但宋志学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在等秦建国开口。

午饭是沈念秋做的简单的面条。饭后,秦建国没让大家散去,而是示意都到茶室坐下。

“博物馆的事,”他开门见山,“我琢磨了一夜加一上午。这么个事,落到咱们这小院,是福是祸,现在说不清。但人家三番两次来,诚意摆着,我们要是总端着,也不像话。”

他环视众人:“我定了两条:第一,他们要拍纪录片,可以。但我们不配合‘表演’。拍摄时间、方式,得商量着来,不能影响正常做活。尤其那些需要静心、费时的细活,拍摄必须保持距离,不能用强光,不能有杂音。第二,他们要一件新作品,我们应下了。但这件东西怎么做、做什么,我们说了算。从找料开始,到做完为止,整个过程可能很长,可能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不那么‘好看’,但必须是我们心里认的、手上过得了关的东西。”

他看向王娟:“你是读书人,懂他们的语言。这两条,你琢磨个说法,告诉陈先生和吴同志。他们能接受,咱们就往下走。不能接受,这事就算了,咱们不遗憾。”

王娟郑重地点头:“师父,我明白。我会把我们的核心诉求表达清楚,尤其是‘真实节奏’和‘创作自主’这两点。”

“至于拍摄期间,”秦建国看向众人,“大家记住一点:忘了有镜头。该发呆发呆,该犯错犯错,该拌嘴拌嘴。咱们是什么样,就什么样。要是发现谁开始‘端着了’,我会提醒。”

李强闷声说:“师父,我担心的是那件新作品。心里挂着这么个任务,还能像平常一样‘从木头出发’吗?”

“问得好。”秦建国说,“所以咱们得变通一下。从今天起,大家做活之余,多留心。留意你们手边每一块料,留意心里每一个念头。不一定非要找‘那块料’,而是重新打开眼睛和心,去感受材料。什么时候,有一块料让你觉得‘非它不可’,那个念头让你觉得‘非做不可’,再拿出来说。这个过程,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急不得。”

他顿了顿,语气缓下来:“这也算是个机缘,逼着咱们把平时那些模模糊糊的感觉,聚一聚,凝一凝。是好事。”

决定就这样做出了。没有欢呼,也没有争论,像一块石头落入深潭,激起一圈涟漪,然后慢慢沉底。宋志学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不是事情解决了,而是方向清晰了。北木还是北木,它的核心节奏没有被打破,反而因此更明确了。

下午,王娟在茶室起草给博物馆的回复。沈念秋和李刚继续整理工具房。李强回到他的紫檀木料前,但宋志学注意到,师傅今天打磨的动作更加缓慢,眼神常常飘向工棚角落里堆着的那些老料,像是在重新审视它们。

宋志学自己,则被秦建国叫到了茶室角落。那里摆着几块不大的木料,都是这些年积攒下的“特别”的料子——要么形状奇特,要么纹理罕见,要么是某种有特殊意义的木材。秦建国让他一块块看,一块块摸,然后说出感觉。

第一块是黄杨木,巴掌大小,但极其致密,颜色鹅黄温润。“摸着像玉,”宋志学说,“但玉是凉的,它是温的。很细腻,感觉下刀不能急,急了会崩。”

第二块是瘿木,表面布满葡萄大小的瘤疤,深褐色。“乱,”宋志学仔细感受,“但乱中有序。这些瘤疤的走向,好像藏着某种韵律。做东西的话,得顺着这些瘤疤的势走,不能硬来。”

第三块是松木,但不同于常见的松木,这块颜色深红,油脂感极重,闻起来有浓烈的松香。“油性大,软中带韧,”宋志学说,“做雕刻可能不错,但得处理好油脂,不然容易脏。”

秦建国只是听着,不评价。最后,他拿出今天买的那块老槐树根疙瘩,放在宋志学面前:“这个呢?”

宋志学已经摸过,但此刻在茶室安静的光线下,他再次捧起这块不起眼的疙瘩。他闭上眼,用手指的每一寸皮肤去感受它的质地,用掌心的温度去呼应它的温度。许久,他才开口:

“它很‘满’。”他说,“不是实心的满,是……经历满了。所有的故事都收在里面,压成了这么小一块。它不‘想’成为任何东西了,它就是它自己。如果用强,想把它做成什么特定的形状,可能会两败俱伤。只能……引导?把它内里已经存在的东西,一点点释放出来,显形出来。”

他睁开眼,有些忐忑地看着秦建国。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很快隐去。

“记住这个感觉。”秦建国说,“找料子,不是找最漂亮的,不是找最贵的,是找最‘对’的。‘对’是什么?就是你和它之间,能对话。它告诉你它的脾性,你听懂;你告诉它你的想法,它‘答应’。这种对话,有时候一个眼神就通了,有时候要磨很久。”

他把疙瘩收回:“这块我先收着。它不是你要找的那块。”

“那我该找什么样的?”宋志学问。

“不知道。”秦建国干脆地说,“等你遇到了,你就知道了。就像找人过日子,没遇到之前,你列一堆条件:高的、瘦的、眼睛大的、会说话的。真遇到了,可能一条都不符合,但你就知道,是这个人。”

这个比喻让宋志学怔了怔。他忽然意识到,寻找材料的过程,竟也如寻找知己,需要缘分,需要耐心,更需要一颗敞开而敏锐的心。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的日子看似恢复了原状。但细心的人能察觉到微妙的变化:大家的目光在木料上停留的时间变长了;茶余饭后的闲聊,偶尔会冒出“如果有一块什么样的木头,我想做什么”的片段想象;甚至李刚在劈柴时,都会对着某块木头的纹理多看两眼。

博物馆那边很快有了回复。王娟委婉但坚定地传达了北木的两条原则后,陈先生和吴策展人经过内部讨论,表示可以接受。吴策展人在电话里对王娟说:“王老师,说实话,你们这种态度,反而让我们更期待了。现在太多‘非遗’展示变成了精心编排的演出,我们想要的正是你们这种‘反表演’的真实感。拍摄团队我们会精心挑选,一定最大程度尊重你们的工作习惯。至于新作品,我们完全尊重你们的创作自主权,只期待最终的结果。”

双方约定,拍摄从下周开始,先进行为期三天的“适应性拍摄”,团队只有摄影师和一位录音师,不设导演,不预设脚本,只是记录小院的日常节奏。如果北木感到不适,随时可以暂停或调整。

这个消息让大家既松了一口气,又隐隐紧张。毕竟是镜头,毕竟是将自己最平常、最不设防的状态暴露给陌生人看。

适应性拍摄开始的那天早晨,小院来了两个人。摄影师姓赵,四十出头,话不多,背着一个不大的双肩包,里面是几台小巧的相机和镜头。录音师姓刘,更年轻些,设备也很轻便。两人都很礼貌,进院后先征得同意,才在角落里架设机器。他们选择了长焦镜头,距离工作区域有十多米远,尽量不进入大家的视线范围。

第一天,所有人都有些拘谨。李强打磨紫檀木时,动作明显比平时僵硬;沈念秋擦拭工具时,总是不自觉地整理头发;连李刚这个原本最兴奋的,在镜头偶尔扫过他时,也会突然站直,摆出个“认真工作”的姿势。

只有秦建国和宋志学相对自然些。秦建国完全无视镜头的存在,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今天在修一把旧刨子,用细砂纸一点点磨平底面的微小凸起,磨一会儿,就用直尺检验,再磨,再检验。那个过程极其枯燥,但他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把刨子和他的手。

宋志学则继续他的“磨榫卯”练习。秦建国给了他一块新的木料,是质地不均匀的枫木,纹理时而紧密时而疏松。要求他做一组更复杂的“粽角榫”——这种榫卯有三个方向相交,难度很大。宋志学一开始也有些分心,但当他拿起刻刀,指尖触碰到木料的瞬间,那种熟悉的、需要全神贯注才能感知纹理走向的挑战,让他迅速沉了进去。他忘记了镜头,忘记了博物馆,甚至忘记了自己,只剩下刀尖与木头之间细微的对话:这里要轻,那里要顺,这个角度要准,那个斜面要净。

中午休息时,赵摄影师轻声对王娟说:“秦师傅和那位小宋,状态很‘实’。尤其是小宋,他做活的时候,整个人是‘收’进去的,呼吸都跟着刀走。这种状态很难得。”

王娟把这些话转述给大家。李强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着相了。总想着别在镜头前露怯,反倒露了最大的怯——把做活当成了表演。”

下午,李强迫自己不再看镜头。他重新拿起那块紫檀木,这一次,他闭上眼睛,只用手指去感受木料的温度和纹理,然后下刀。当他不再“表演”打磨,而是真正与木料交流时,那种流畅而沉静的韵律感,自然就回来了。

沈念秋也放松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平时怎么照顾工具,现在就怎么照顾,不需要“演”出珍视的样子。她甚至开始在擦拭工具时哼起小时候学的童谣,声音很轻,但被灵敏的麦克风捕捉到了。后来成片里,这段成了很多人印象深刻的细节:在安静的小院里,女子轻柔的哼唱声,与擦拭金属时极细微的沙沙声交织,有种时光沉淀的温柔。

李刚是最后一个放松的。直到傍晚,他搬一块不大的木料时,不小心脚下一滑,木料脱手,他手忙脚乱去接,最后还是摔了个屁股墩儿。这原本是他最怕在镜头前出的丑,但摔完之后,他坐在地上愣了两秒,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所有的紧张都烟消云散。从那以后,他又变回了那个毛毛躁躁但充满热情的李刚。

三天的适应性拍摄很快过去。赵摄影师和刘录音师离开前,给北木看了一些粗剪的片段。没有旁白,没有音乐,只有原生的光影和声音:晨光中的扫帚声、茶炉的沸腾声、刻刀划过木料的沙沙声、偶尔的对话片段、长时间的沉默、工棚里木屑在光线中飞舞的轨迹、秦建国磨斧头时专注的侧脸、宋志学闭眼感受榫卯契合时微微颤动的睫毛、李强对着图纸沉思时拧紧的眉头、王娟在笔记本上写字时笔尖的移动、沈念秋整理工具时轻柔的动作、李刚劈柴时迸溅的木片……

这些画面和声音,单独看似乎平淡无奇,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沉静的力量。它不展示“技艺的高超”,而是展示“技艺如何融入生活”;不讲述“匠心的伟大”,而是呈现“匠心如何在日常中生长”。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吴策展人在看过片段后,激动地打电话给王娟,“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这种真实的、有呼吸感的记录,比任何精心设计的展示都更有感染力!”

至此,北木与博物馆的合作,算是迈出了坚实而平稳的第一步。拍摄将定期进行,每次两三天,持续到作品完成。而大家也渐渐习惯了镜头的存在,学会了在镜头前依然保持自己的节奏。

但那个核心问题——那件新作品——依然悬而未决。大家仍在寻找“那块料”,等待“那个念头”。

日子一天天暖起来。檐下的冰凌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淅淅沥沥的融雪水。院子角落的泥土开始变得松软,隐隐有草芽萌动。老榆树的枝头,鼓起了细小的芽苞。

宋志学几乎每天都会花时间在工棚里,一块块地看那些木料。他摸过纹理如水的椴木,掂量过沉重如铁的枣木,闻过香气清冽的柏木,感受过质地如绒的梧桐木。每一块都有它的性格,但还没有一块,让他产生那种“非它不可”的冲动。

他开始理解秦建国说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好的材料不是被动的客体,等待被塑造成什么;它有它的历史、它的特质、它的“倾向”。匠人的工作,是倾听这种倾向,然后用自己的技艺,帮助它实现它最可能成为的样子。这是一种合作,而非征服。

一天下午,宋志学在整理工棚最里面的一个角落时,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麻袋。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形状不规则的木料,颜色深黑,表面粗糙,像是被火烧过又经水浸。他拿起一块,很轻,但质地紧密。表面有焦痕,但焦痕之下,木质的纹理依然清晰,且因为炭化而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层次丰富的黑色。

“这是雷击木。”秦建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雷击木?”

“嗯。早些年,我从一个老护林员那里收的。是长白山里的老柞树,被雷劈中,树死了,但树干一部分没烧透,在雨雪里又泡了多年。木质里进了炭,但又没完全炭化,成了这么个样子。”秦建国拿起一块,对着光,“你看,黑里头透着红,红里头又透着金。每一块的纹理都不一样,因为雷击的路径、火烧的程度、水浸的时间,都不同。”

宋志学仔细看,果然。在光线下,那深黑的木质里,隐隐有暗红色的丝缕,偶尔还能看到极细微的金色反光,像是凝固的火焰,又像是沉淀的星光。最奇妙的是,这些木料虽然经过雷劈火烧水浸,却并不让人觉得“死气”,反而有种劫后余生的、沉静的力量感。

“我收来后,一直没想好能做什么。”秦建国说,“它们太特别了,寻常的用法配不上它们的故事。但又不能硬来,一硬来,可能就毁了。”

宋志学抚摸着手中那块雷击木。表面粗糙,但内里似乎温润。他闭上眼睛,想象这棵树曾经的样子:在长白山的密林里,生长了百年,历经风霜。然后某个暴风雨夜,雷电击中它,火焰吞噬它,雨水浇灭它,冰雪覆盖它。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它的一部分以这种形式留存下来,所有的创伤都成了它纹理的一部分,所有的毁灭都转化成了新的质地。

“它好像在说……”宋志学喃喃道,“它经历过最暴烈的东西,但现在,它很静。”

秦建国看了他一眼:“你想用它?”

宋志学睁开眼,犹豫了。这料子太特别,太有分量,他不敢轻易说“想”。但心底确实有个声音在说:就是它。

“我不知道它能成为什么。”他老实说,“但我……想试试和它对话。”

秦建国点点头,把麻袋整个提起来:“那这几块都归你了。慢慢看,慢慢想。不急着下刀。先和它们处一处,处到你觉得听懂了它们想说什么,再动手。”

抱着那袋雷击木回到自己常待的角落,宋志学一块块地摆出来,一共五块,每一块的形状、大小、纹理都不同。他打来一盆清水,用软布轻轻擦拭表面的灰尘。随着灰尘褪去,木料的本色逐渐显现——那是一种无法用单一词汇描述的黑色,深邃、丰富、有层次。在光线下转动,不同的角度会泛出不同的微光:暗红、深褐、紫金、甚至隐约的幽蓝。

他决定不急于设计。而是每天花时间,只是看着它们,摸着它们,有时甚至什么都不做,只是和它们“待在一起”。他把它们放在工作台的不同位置,观察不同光线下的变化;他用手掌长时间贴着一块料,感受它的温度如何与自己的体温慢慢趋同;他对着它们素描,不是画具体形状,而是画那种感觉——那种“劫后余生”的沉静感。

这个过程很慢,慢到几乎看不见进展。有时他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但想起秦建国说的“养料子”,又沉下心来。渐渐地,他开始能分辨每一块料的“性格”:最大的一块沉稳如山,纹理粗犷;最小的一块玲珑如骨,质地致密;有一块表面焦痕重,但内里温润如玉;有一块颜色最深,几乎纯黑,但对着强光能看到内部有极细密的、蛛网般的金色纹理。

他开始做一些极其简单的试验:用最细的砂纸轻轻打磨边角,观察不同打磨程度下纹理的变化;用刻刀在不起眼处试刻极浅的线条,感受木质的硬度和韧性;甚至尝试将两块料的断面轻轻对碰,听它们发出的声音——不是秦建国说的那种榫卯契合的“整声”,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喑哑的共鸣,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回响。

半个月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决定要做什么。但他感到自己和这些雷击木之间,建立了一种奇异的联系。它们不再是陌生的“材料”,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同伴”,带着各自的故事,沉默地与他共处一室。

一天深夜,宋志学睡不着,独自来到工棚。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给一切都蒙上清辉。他坐在工作台前,看着那五块雷击木在月光下的轮廓。它们黑得仿佛能吸收光线,但在月华的映照下,那些细微的纹理和光泽又隐隐浮现,像是沉睡的记忆在梦中闪烁。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家后山也有过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树。孩子们都害怕那焦黑的树干,觉得不祥。但外婆说,雷击木是“通了天”的,有灵性,能辟邪。村里有人家小孩夜啼,会去求一小片雷击木,挂在床头。那时候他不理解,现在看着眼前这些木料,他似乎懂了:那不仅仅是迷信,更是一种对“经历过大劫难却依然存留”的生命力的敬畏。这种生命力不是张扬的,而是内敛的、沉静的,就像这些木料,所有的创伤都内化为质地,所有的故事都沉淀为颜色。

一个念头,像月光下的影子,悄然浮现。

不是要做成什么“器物”,不是要展示什么“技艺”。

也许,可以只是“呈现”。

呈现这种“劫后余生”的状态本身。

呈现创伤如何成为质地,毁灭如何转化为存在,暴烈如何沉淀为沉静。

不需要过多的雕琢,不需要复杂的结构。只是让这些木料本身说话,让它们的形状、纹理、颜色、质感,成为语言。匠人的工作,只是帮它们“显形”——去掉多余的部分,让内里最核心的特质清晰呈现。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他轻轻拿起那块最大的雷击木,它形状不规则,一面是相对平整的断面,另一面则是扭曲的、布满焦痕和裂纹的表面。在月光下,他忽然看出,那扭曲的表面,竟隐隐像一幅山水——不是秀丽的江南山水,而是险峻的、经历过地动山摇的北方山川。裂纹如峡谷,焦痕如峭壁,起伏的纹理如山脉的走向。

他不敢惊动这个意象。只是静静地看,让它在月光下,在自己心里,慢慢清晰。

直到东方泛白,他才轻轻放下木料,离开工棚。心里那个念头,已经生根。

第二天,宋志学找到秦建国,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做具体的器物,而是做一组“状态呈现”——以雷击木为材料,通过极简的、顺应材料本身特质的处理,呈现“创伤与转化”、“毁灭与留存”、“暴烈与沉静”这些状态本身。可能是一组五个部分,对应五块木料,每一部分都是独立的,但又相互呼应,共同构成一个整体叙事。

秦建国听完,长时间沉默。最后,他问:“你想清楚了吗?这样做,可能最后出来的东西,不那么‘像’传统意义上的工艺品,甚至可能不那么‘美’。”

“我想清楚了。”宋志学说,“我觉得,这些木料的价值,不在于被做成什么‘有用’的东西,而在于它们本身就是一种‘见证’。我想做的,只是让这种见证更清晰。美不美……也许,经历过那些还能如此沉静地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

秦建国点了点头:“那就去做。但记住,越是简单的想法,执行起来越难。因为没有任何复杂的结构或装饰可以遮掩瑕疵。每一刀下去,都要对得起木料本身的故事。”

宋志学郑重地应下。他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那天起,宋志学开始了与雷击木的深度对话。他不再急着动手,而是花了更多时间观察、素描、做小比例模型。他尝试用黏土模拟木料的形状,感受如何在三维空间中呈现那种“状态”。他甚至去图书馆查阅关于雷击木的科学资料和民间传说,了解它的物理特性和文化意涵。

与此同时,小院的其他成员,也在以自己的方式,靠近那件尚未成形的新作品。

李强开始研究传统木作中处理特殊材料的技法,尤其是如何在不破坏炭化层的前提下进行打磨和修形。他发现,雷击木表面的炭化层虽然脆弱,但如果处理得当,可以成为独特的质感语言。他试验了几种不同的打磨工具和顺序,记录下每一种的效果。

沈念秋从美学的角度,帮宋志学梳理意象。她找来了中国古代山水画中表现“奇崛”、“苍茫”风格的作品,也找了一些现代艺术中处理“创伤”、“记忆”主题的装置作品。不是为了模仿,而是为了拓展视觉和思维的边界。

王娟则在思考文字层面的表达。她开始记录宋志学的创作过程,也记录大家对这件作品的讨论和感受。她意识到,这件作品的价值,不仅在于最终呈现的物件,也在于这个寻找、对话、呈现的过程本身。这个过程,恰恰是“北地匠心”最生动的注解。

李刚虽然不太懂那些深奥的讨论,但他以最直接的方式参与——他负责照料工棚的环境,确保宋志学工作时不受打扰;他也帮忙做一些体力活,比如搬动木料、清理碎屑。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开始学会“看”木头,虽然还说不清道不明,但那种对材料的敏感,在慢慢生长。

春天真的来了。老榆树绽出新绿,院子里的草芽连成了片。拍摄团队定期到来,记录着这一切的变化:宋志学与雷击木的漫长对视,工棚里渐渐堆积的素描稿和试验品,大家围绕作品的讨论时而热烈时而沉静,以及小院本身在季节更迭中那种生生不息的日常韵律。

秦建国大多数时候只是旁观,偶尔给出关键的指点。一次,他看到宋志学在犹豫如何处理一块木料上特别深的裂纹,那裂纹几乎要将木料劈成两半。宋志学本能地想用胶填补,或者干脆避开这部分。

“别补。”秦建国说,“那是它身上最深的伤口,也是它故事里最关键的部分。你得留着它,甚至……突出它。但不要让它显得脆弱,要让它显得有力量。”

他拿起那块料,指着裂纹的边缘:“你看,这裂纹的走向,不是随机的,是顺着木纹的方向裂开的。这说明,雷击的力量,是顺着它生命原本的脉络作用的。这不是破坏,这是……一种极致的对话。你要做的,是让观者看到这种对话的痕迹。”

这番话让宋志学豁然开朗。他不再把裂纹视为缺陷,而是视为特征。他开始思考,如何通过打磨、上光(如果用的话)、甚至是局部的金属镶嵌(这个想法还在酝酿),来强化裂纹的视觉和触觉表现力,同时确保结构上的稳固。

日子在专注中流逝。宋志学终于开始对第一块木料下刀了——是最小的那块,质地最致密,形状也最接近规整。他决定从它开始,积累经验。

他先用粗砂纸,极其轻柔地打磨掉表面最松散的黑灰,露出下面坚实的炭化层。然后用越来越细的砂纸,顺着纹理的方向,一遍遍打磨。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有时一整天只打磨巴掌大的一块面积。他要感受砂纸与木质接触时的细微反馈:哪里硬,哪里软,哪里纹理密,哪里纹理疏。打磨的力度、角度、频率,都在随时调整。

渐渐地,木料的本质开始显现。那是一种深沉的、带紫调的黑色,在光线下,会泛出隐约的金色和红色微光,像是灰烬深处未熄灭的火星。最奇妙的是,在木料的一个侧面,他发现了一片极薄的、近乎透明的区域——那是雷击时高温瞬间熔融又迅速冷却形成的琉璃状物质,嵌在木质中,像一块黑色的琥珀,封存了那个瞬间的能量。

宋志学决定保留这片区域,并且通过精细打磨,让它更加突出。他花了好几天时间,用最细的砂纸和玛瑙刮刀,一点一点地修整那片区域的边缘,让它与周围的木质平滑过渡,但质感又清晰可辨。完成后,那片区域在光线下会反射出奇异的虹彩,像是暴风雨后天空残留的一抹诡谲的光。

第一块木料的“呈现”完成时,已经是初夏。它没有变成任何“东西”,它还是它自己,但经过宋志学的处理,它的特质——那种致密、沉静、内敛光华的特质——被最大限度地彰显出来。它被放在茶室一个特制的木座上,在不同光线、不同角度下观看,会有不同的感受。

大家围着它看了很久。没有人说话,但那种沉默是丰盈的,充满了未说出口的感受。

最后,秦建国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表面,然后,用指节叩了叩。

“咚……”一声低沉、厚实、带着些许共鸣的声音,不像寻常木头的清脆,更像钟磬余韵,或者大地深处的闷响。

“听见没?”秦建国说,“这是它的声音。”

宋志学点点头。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还有四块木料,等待着他去倾听,去理解,去呈现。

而小院的生活,也在继续。拍摄在继续,日常在继续,寻找和创造在继续。北木这艘船,正载着它的宁静、它的专注、它的缓慢而坚定的节奏,驶向一个未知的、但注定丰富的彼岸。

窗外的老榆树,绿叶已成荫。蝉声初起,夏天来了。

喜欢重生秦建国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重生秦建国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存书签
站内强推多少里路云和月黑萌吃货她好可怜?我选择先可怜可怜自己我家医馆通古代,朱标上门求医同桌凶猛校花的贴身高手被迫进宗门后,他们跪下叫我师祖乱世枭臣桃花村小傻医大唐:我太子李承乾,截胡武媚娘日轻:我家诡异怎么会这么可爱呦,祖宗来了开局锦鲤系统,每天喂狗就能躺赢暗夜追光李云飞的天启神剑小地主家的彪悍姑娘咒回:当社恐穿成人形天灾手下十万亿,我的魔国无敌了!我家有个仙侠世界穿越火影陪四代目长大
经典收藏史上最强当铺猎户家的憨子夫郎次元:我只是一个路过的赛亚人!正道诛天紫薯奶糖魔尊的白月光是路人甲南风北枳丹途逆袭:从杂役到传奇农家小妹:带领全家种田搞内卷虐爱娇宠热吻撩人,禁欲权臣一宠成瘾斗破:我可以加点修行救我男人,怎么每次都成了救世主重生后杀我九世的男人爱上了我约战里的咸鱼修仙禁墟迷城悍妇当家:我给首辅当童养媳槐树岭幽冥之契鸢尾叹:阁楼上的人皮新娘
最近更新惊鸿照影:青楼掌局人石壁庄的郑家大妹子穿越兽世全是毛茸茸求我摸暗潮档案风水顾问粤海诡影:禁忌迷局逆流寻她同桌是亲妈他从灰烬中归来穿来就撩佛子:破戒从吻开始斩神之龙族风起青萍,蜜糖正甜共情系统,宿主她又美又飒女装王爷,迷上男装的我综影视之李奉笑绑定系统商城,渣女逆袭万人迷绝区零:都穿越了谁还网贷啊!养真仙途穿书后,我在四合院偷听八卦少年修仙志
重生秦建国 振锋 - 重生秦建国txt下载 - 重生秦建国最新章节 - 重生秦建国全文阅读 - 好看的其他类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