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情的发展,渐渐脱离了罗永昌的预料。
三天过去,王府的两处平价粮铺每日准时开市,每日售罄,那粮食仿佛取之不尽。更让一些中小粮商心惊的是,他们派去盯梢的人回报,运送粮食的车辆似乎是从不同方向入城的,而且守卫看似寻常,却透着精悍。
第四天,城北的平价粮铺也开了起来,价格直接标到了一千八百文。
恐慌的苗头,开始在中小粮商中悄然蔓延。
孙豹的米行后院里,他对着账本和越来越少的顾客,头发都愁白了几根。阿福打探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妙:“掌柜的,我听说王府在北门外好像有个大仓……还有,赵老实他们粮栈,今天一个上午都没开张,好像在偷偷盘货……”
“盘货,他想卖?”孙豹猛地站起,又颓然坐下,“不行,不能当这个出头鸟……再等等,再等等……”
可市场不等人。王府平价粮铺的存在,像一根钉子扎进了原本铁板一块的粮价联盟。百姓们虽然多数仍在观望——这就是“买涨不买跌”的心理,越是降价,越觉得还会再降,反而捂紧了钱袋——但每天去官铺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对罗家等大粮商的米行则门可罗雀。
第十日,第一个承受不住压力的小粮商出现了。
不是孙豹,也不是赵老实,而是城东专做杂粮生意的“刘记”。刘掌柜规模最小,只囤了八百石高粱、豆子,本是跟着喝汤,没想到陷入泥潭。在债主接连上门逼债后,他于凌晨,在铺子门口挂出了歪歪扭扭的木牌:“陈年杂粮,清仓贱卖,每石一千五百文”。
虽然只是杂粮,虽然限量,但这就像一个信号,在沉闷压抑的市场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消息传到罗永昌耳中时,他正在用早饭,当场摔了碗:“废物!立刻派人去刘记,给我砸了他的铺子!看谁还敢……”
“老爷!老爷!”管家连滚爬跑进来,脸色惨白,“不好了!钱……钱掌柜派人来说,他库里的米……好像……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怀疑被掺了沙,想请老爷过去看看……”
罗永昌的心猛地一沉。钱富海这个老狐狸,难道也动摇了?
宁王府,密室。
陆望秋将最新的市井情报汇总呈报:“殿下,‘买涨不买跌’的心理果然显现,官铺售粮虽稳,但百姓大宗购买者少,多在观望。中小粮商压力倍增,刘记已率先降价抛售杂粮,虽影响不大,但开了口子。据内线报,钱富海似有悔意,借口粮食有问题,可能想找台阶下。罗永昌等人仍在硬撑,但内部已有裂隙。”
周景昭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沉静:“还不够。百姓观望,是因为他们不确定这是真跌还是假跌,也不确定我们有多少粮。中小粮商犹豫,是还怕罗永昌的报复,也还存着一丝侥幸。”他看向玄玑先生,“先生,下一步该如何?”
玄玑先生捋须微笑:“火候已到,当添猛柴。可散布消息,就说从普安、荆州调运的大批粮食已到城外,不日即将入城。同时,让李毅在城东、城西再各开两处平价铺,价格直接标到一千五百文。不仅要卖米,也可搭配少量油、盐,显出王府物资充沛。另外,”他眼中精光一闪,“狄昭将军的人,可以‘无意间’让某些粮商的伙计,‘发现’我们在城外的某个‘粮仓’了。”
狄昭会意:“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定让那‘粮仓’看起来守卫‘森严’又‘诱人’。”
谢长歌补充道:“对中小粮商,也该给条明路了。可放出风声,王府理解他们不易,只要愿意按当前市价平卖存粮,过往不究。若主动揭发罗永昌等人不法事,还可酌情减免税费。”
周景昭颔首:“甚好。多管齐下,步步紧逼。我要让罗永昌身边的墙,一块块塌下来。另外,澄心斋要紧盯‘暗星’动向,罗永昌快撑不住时,他们必然会有动作。”
“是!”
第十一日夜,钱府密室。
钱富海屏退左右,只留最信任的老账房。他肥胖的脸上汗出如浆,在烛光下闪着油光:“老吴,你都查清了?罗永昌真把粮食卖给了山里的生僚?”
老账房压低声音,递上一张皱巴巴的字条:“老爷,千真万确。这是咱们派去跟罗家运粮队的小子冒死抄下来的接头暗号和地点。我还打听到,罗永昌和那帮人约定的最后期限,就是粮价涨到三千文的时候。现在眼看粮价要跌,他们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钱富海瘫在椅子里,喃喃道:“通匪……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罗永昌这个疯子!他这是要拉着所有人给他陪葬!”他想到自己那几万石粮食,想到一家老小,不由得浑身发抖。
“老爷,咱们怎么办?罗永昌今晚还派人来,说明天要召集大家,商议共同提价,逼王府就范呢!”
“提价?提个屁!”钱富海猛地站起来,眼中闪过挣扎、恐惧,最终化为狠决,“他罗永昌要找死,别拉上我钱家!老吴,你……你悄悄去一趟王府,找陆小姐或者李毅大人,就说……就说我钱富海,有要事禀报宁王殿下,关乎味县安危!记住,要快,要隐秘!”
第十二日,更大的波澜掀起。
先是市面上流传开“官府百万石赈粮已到城外”的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接着,城东城西四处新开的王府粮铺,赫然标价一千五百文,且货源充足。与此同时,几个粮商的伙计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在城外黑石坳亲眼看到了连绵的“粮囤”,还有官兵把守。
中小粮商的恐慌终于达到了顶点。
孙豹在米行里听到了赵老实粮栈以一千四百文的价格悄悄放粮的消息,也听到了钱富海称病未去罗家集会的风声。他看着冷冷清清的店面,想起卧病的老娘和期待的儿子,又想起放印子钱的人那狰狞的面孔,终于崩溃了。
午后,孙记米行挂出了“东主有事,歇业三日”的牌子。而孙豹本人,则揣着仅剩的一点银钱和一份他偷偷记下的、罗永昌几次密会可疑人物的时间地点,从后门溜出,消失在小巷中。他决定了,去府衙,坦白,请罪,求一条生路。
赵老实则朴实得多,他直接让伙计扛了一袋米,送到了隔壁断粮的张婶家,然后关起门,和婆娘一起,将存粮一点点整理出来。他打算好了,明天就去王府的铺子,问问他们收不收粮,哪怕平价收,他也认了,总比烂在库里,或者跟着罗永昌一起掉脑袋强。
罗永昌在厅里摔碎了第三个花瓶。他派去抓刘掌柜的人被不明身份的汉子拦了回来,钱富海称病,孙豹失踪,赵老实闭门不出……昔日看似牢固的联盟,在王府连番打击和内部不断发酵的恐惧下,已然分崩离析。
“老爷!”管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暗星’的使者到了,在后角门,说……说计划必须提前!今夜就动手!”
罗永昌赤红着双眼,像一头困兽,嘶声道:“让他们进来!告诉他们,要动手可以,但必须先帮我稳住粮价!去,把库里的银子都拿出来,明天一早,所有米行挂牌一千二百文!不,一千文!我赔本卖!我就不信,拼不过周景昭!”
此刻的罗永昌还不知道,钱富海的告密信,已经送到了陆望秋的案头。一张针对他和他背后势力的天罗地网,正在夜幕下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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