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以东三十里,宇文卓前锋大营。
营盘依山而建,连绵数里,旌旗如林,刁斗森严。
中军大帐前,一面绣着斗大“宇文”二字的黑色帅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主将宇文彪按剑立于高坡之上,遥望西方。暮色中,金城巍峨的轮廓如同伏地的巨兽,城头灯火星星点点,隐约可见人影绰绰,戒备森严。
宇文彪是宇文卓族侄,年约三旬,身材魁梧,面皮黝黑,一双鹰眼锐利逼人。
此人跟随宇文卓征战多年,以悍勇嗜杀着称,是宇文卓麾下最信任的先锋大将之一。
“楚怀城……白狐晏殊……”宇文彪咧嘴冷笑,露出森白牙齿,“还有那缩头乌龟董璋。就凭你们,也想挡住王爷的天兵?”
副将在一旁附和:“将军说的是。咱们这两万精锐,都是百战老兵。董琥那两万杂牌军虽然不济事,但充充人数,摇旗呐喊还是够的。金城守军不过三万,又是久未经战阵的西凉兵,如何抵挡我军雷霆一击?”
“明日拂晓,擂鼓攻城。先攻东门,那里地势相对开阔,便于我军展开。告诉儿郎们,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金城的金银财宝,漂亮女人,谁抢到就是谁的!”
“是!”副将兴奋应声,眼中闪过贪婪光芒。
“还有,”宇文彪补充道,“多派斥候,盯紧西面和北面。潜龙李晨那小子,鬼鬼祟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郭孝那厮更是诡计多端,别让他们钻了空子。”
“将军放心,方圆五十里,都有咱们的游骑哨探。潜龙军但有异动,必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宇文彪满意点头,最后望了一眼金城,转身大步回营。
在他眼中,这座西凉雄城,已是囊中之物。
至于潜龙可能的援军?
来了更好,正好一网打尽,替王爷除去心腹大患。
千里之外的潜龙城郊。
一处隐秘山谷中,篝火被严格控制,只有几处微弱的光源。
三百人马静静肃立,除了偶尔战马的响鼻和甲叶轻微碰撞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响。
这支队伍很特别。士兵年龄普遍偏大,最年轻的也有二十五六岁,年长的甚至鬓角斑白。
但每个人眼中都沉淀着历经生死的老练与沉稳,站姿如松,呼吸绵长。
他们身上的皮甲是特制的,轻便而坚韧,武器除了制式横刀和强弓,腰侧还挂着几个皮囊,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更引人注目的是队伍中间几十匹驮马背上,那些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长约五尺、粗如海碗的条状物件。
油布包裹得很仔细,边缘用麻绳捆扎结实,即使行军颠簸也纹丝不动。
队伍前方,一名将领静静站立。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相貌普通,皮肤粗糙,左脸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
将领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缓缓扫过面前的士兵。
这是赵铁柱,潜龙军中最擅长长途奔袭、敌后破坏的特战将领。
“最后检查装备,火折子、防潮油布、绳索、钩爪、干粮、伤药……特别是‘雷公凿’,务必确认引信干燥,包裹严密。”
士兵们沉默地开始最后检查,动作熟练迅速。
一名副将走到赵铁柱身边,低声道:“将军,都准备好了。只是……属下还是觉得,此行太过凶险。江淮离此千里之遥,沿途要穿过宇文卓控制区,还要绕过江南耳目。就算成功抵达,那洪泽堰……”
赵铁柱抬手打断副将的话,目光依旧平静:“主公和郭先生的命令,是让我们去,不是让我们讨论该不该去。”
副将噎住,苦笑点头。
赵铁柱望向南方沉沉夜色,缓缓道:“洪泽堰,江淮锁钥。控扼淮水,灌溉千里良田,更关系漕运命脉。宇文卓在此驻兵八千,既是防备江南,也是掐住南北咽喉。杨素老谋深算,坐山观虎斗,想等我们与宇文卓拼个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所以郭先生要我们去炸了洪泽堰?”副将还是不解,“溃坝之后,淮水泛滥,两岸尽成泽国,百姓遭殃,我们也会失去民心啊!”
赵铁柱转头看向副将,刀疤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更加狰狞:“谁告诉你,我们要炸塌大坝?”
副将愣住。
赵铁柱从怀中取出一份密令,在微弱光线下展开。
上面是郭孝亲笔所书,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择其薄弱处,破其三孔,泄其蓄水五成即可。水势需汹涌,却不可成灭顶之灾。要的,是惊,不是毁。”
副将看完,眼中露出恍然,随即是更深的震撼:“郭先生这是……要逼杨素出手?”
“水淹江淮驻军营地,毁其粮草军械,断其与中原联系。八千守军困于水泽,进退不得。”
“届时,杨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眼睁睁看着宇文卓在江淮的这颗钉子被拔掉,要么……趁水势未退,出兵‘收复’江淮,将这战略要地真正纳入江南掌控。”
“如此一来,杨素就不得不从幕后走到台前,与宇文卓正面冲突!至少,在江淮问题上,再无转圜余地!”
“郭先生说,杨镇海想等我们都残了,才出来吹口气。那我们就先在他的棋盘上放一把火,烧掉他最能坐得住的那个位置。”
副将终于完全明白此行的意义,眼中再无犹豫,只有决然:“属下明白了!请将军下令!”
赵铁柱不再多言,翻身上马。
三百将士无声上马,动作整齐划一。
“出发。”赵铁柱只吐出两个字。
三百骑兵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山谷,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包裹着厚布,嘴中衔枚,在官道上奔行也几乎听不到声响。
队伍中那些油布包裹的“雷公凿”,随着马背起伏,沉默而危险。
他们的路线经过精心规划,避开主要城池关隘,专走荒僻山径、废弃商道。
沿途有潜龙早年布下的秘密补给点和接应人员,提供换马、食水、情报。
这是一次千里奔袭,目标直指江淮腹地,宇文卓与江南势力交错的最敏感地带——洪泽堰。
数日后,深夜,洪泽堰以北三十里,一处荒废的河神庙。
赵铁柱和几名队长围着一张简陋的江淮水系图。
派出的斥候刚刚带回最新情报。
“将军,情况有变。”斥候队长面色凝重,“三日前,宇文卓从江淮驻军中又调走两千人,增援西线。如今堰上及周边守军,不足六千。但是……”
“说。”赵铁柱道。
“杨素那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江南水军有异动,数艘快船在淮河下游巡弋。另外,洪泽堰守将加强了警戒,夜间巡逻队增加了一倍,堰上关键位置都加了岗哨。”
一名队长皱眉:“难道走漏了消息?”
赵铁柱摇头:“未必是针对我们。宇文卓从江淮抽兵,杨素加强戒备,都在情理之中。只是如此一来,我们行动难度大增。”
另一名队长道:“将军,是否按原计划执行?还是等时机?”
赵铁柱盯着地图上标注的洪泽堰结构图,手指在几个关键点划过。
那是工坊大匠墨问归根据早年商旅记忆和零星情报绘制的,标出了大坝相对薄弱的几处位置。
“等不了,每多等一日,变数就多一分。宇文卓主力即将会师金城,白狐和楚怀城压力巨大。我们必须尽快完成使命,逼江南入局,分散宇文卓的注意力和兵力。”
赵铁柱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一个位置:“这里,第三水门闸口附近。结构最老,历年修缮记录最少。从此处爆破,可毁闸口,引水冲击下方营区,又不至于导致全坝崩溃。”
“守备情况如何?”
斥候队长答道:“此处有固定岗哨两队,十二人。夜间每半个时辰有一支十人巡逻队经过。”
赵铁柱眼中寒光一闪:“子时三刻行动。第一队解决固定岗哨,要快,要静。第二队埋伏,截杀巡逻队。我带爆破组上堰安置‘雷公凿’。得手后,所有人按预定路线撤离,在二号汇合点集合。”
“是!”
子时,月黑风高。淮水奔腾,浪涛拍岸之声掩盖了许多细微动静。
洪泽堰如同一条黑龙,横卧在淮河之上。
堰上灯火稀疏,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在寂静夜色中格外清晰。
第三水门闸口处,两名哨兵靠在石栏上,低声抱怨着寒冷的天气和该死的差事。
忽然,背后阴影中伸出两只大手,精准捂住口鼻,匕首同时刺入后心。哨兵只挣扎两下,便软倒在地。
几乎同时,另外几个固定哨位也被清除。
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
十名士兵排成纵队,沿着堰顶走来。
走到距离闸口约二十丈时,两侧黑暗中弩机轻响,十支弩箭精准命中咽喉。巡逻队一声未吭,全部倒地。
赵铁柱带着五名爆破手,扛着三个沉重的油布包裹,快速潜到闸口位置。
五人分工明确,两人警戒,三人熟练地撬开闸口旁一处检修盖板,将“雷公凿”小心安置进去,连接引信。
这些“雷公凿”是墨问归工坊最新改进的爆破装置,装药量经过精确计算,采用延时引信。
“将军,安置完毕。引信设定为半刻钟后引爆。”
赵铁柱点头:“撤。”
六人迅速撤离,消失在夜色中。堰上恢复了寂静,只有淮水奔腾,以及……那在检修井中嗤嗤燃烧的引信。
半刻钟后。
“轰——!!!!”
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巨响,震动了整个洪泽堰!第三水门闸口处,碎石混合着水柱冲天而起!
老旧的闸口结构在爆炸中撕裂,积蓄的河水找到宣泄口,疯狂涌出!
起初只是汹涌水流,很快,闸口周边坝体在巨大水压下开始崩裂,缺口迅速扩大!
“溃坝啦!溃坝啦!”惊恐的呼喊在堰上炸开。
守军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冲向出事地点,却被滔天洪水逼得连连后退。
洪水如同脱缰野马,冲向堰下地势低洼的军营区。
驻扎在此的五千多宇文卓部江淮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
营地瞬间被洪水淹没,帐篷、粮草、军械被卷走,士兵在齐腰深的水中挣扎呼救,乱成一团。
水势沿着淮河支流蔓延,冲毁道路,淹没农田,但正如郭孝所谋,并未造成毁灭性灾害。
洪水在泄去五成蓄水后,因为其他闸口完好,渐渐得到控制。
但驻军营地已是一片汪洋,损失惨重。
更致命的是,通往北方的道路被冲毁,通讯中断,这支江淮守军瞬间成了孤军。
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向四方。
金陵城,镇海公府。
深夜被急报惊醒的杨素,看着“洪泽堰遇袭,第三水门被毁,江淮驻军遭水淹,损失惨重”的战报,脸色铁青,久久不语。
荀贞被紧急召来,看完战报,长叹一声:“国公,郭奉孝……出手了。这是逼我们做出选择。”
杨素咬牙切齿:“好一个郭孝!好一个李晨!不敢正面与宇文卓决战,却来烧本公的后院!”
荀贞冷静分析:“郭孝此举,用意明显。江淮战略要地,如今宇文卓守军遭重创,又成孤军。我们若不出兵‘收复’,潜龙下一步,很可能就是派兵占领。届时,江淮易主,江南北大门洞开。”
“我们若出兵呢?”杨素冷声道。
“那便是公开与宇文卓为敌,再无法置身事外。”
“但这也是机会。趁此乱局,真正将江淮纳入掌控,屏护江南。而且……此时出兵,名正言顺,可打‘平定水患、救援百姓、收复朝廷疆土’的旗号。”
杨素在书房中踱步,心中天人交战。
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的美梦,被郭孝这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许久,杨素停步,眼中射出决断光芒:“传令!水陆两军,即刻集结!以‘平患安民’之名,进军江淮!告诉将士们,此战,要快,要狠!在宇文卓反应过来之前,给本公把江淮彻底拿下来!”
“是!”
杨素望向北方,目光复杂:“郭奉孝……这次,算你赢了半子。但江淮这块肉,本公吃定了!咱们的账,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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