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者的残骸被清理,研究站的破损被紧急修复,但某种东西已经被永久地改变了。不是指那些扭曲的金属和烧焦的电路,而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声的敬畏与恐惧。所有人从维修工到高级研究员在经过主收容区,甚至只是靠近阿雅·陈的隔离套间时,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投去复杂的一瞥。
她不再是那个幸运(或不幸)的幸存者,不再是那个有价值的观察样本。她是那个在危机时刻,引导了神只之怒的人。她用一个念头,抹去了全副武装的入侵者。在众人眼中,她与Scp-045一样,既是救星,也是不可名状的恐怖本身。
阿雅自己在隔离套间里,静静地承受着这种变化。身体上的虚弱逐渐恢复,但精神上的烙印却愈发深刻。那次强行引导Scp-045进行“反击”,如同一次超负荷的神经手术,在她的大脑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那些原本需要她主动集中精神才能感知和理解的“信息碎片”,现在仿佛成了她意识背景噪音的一部分。她不需要刻意去“想”,那些关于高维拓扑、物质-信息转换的“公理”和“定理”就会自动在她脑海中流淌、演绎,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她看待周围世界的方式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墙壁不再仅仅是隔断,而是三维空间中的一个二维平面延展;桌上的水杯,在她眼中会自动解构成其原子排列以及维系其形态的微观力场信息模式,她甚至可以“直觉”地知道施加何种特定的能量振动可以最有效地瓦解其结构(当然,她绝不会这么做)。普通人的话语在她听来,除了表面的含义,还能感受到其背后逻辑结构的简单甚至……“粗糙”。
她正在失去“人性”的视角,逐渐被一种冰冷的、基于数学和物理底层法则的“观察者”视角所取代。
更让她恐惧的是,她发现自己有时会冒出一些完全不属于“阿雅·陈”的念头。
例如,当她看到医护人员照顾在入侵中受伤的人员时,她脑海中会瞬间闪过一个最优的、基于生物信息重编以加速组织再生的方案,但这个方案涉及的技术和能量操控远远超出人类现有医学,并且完全无视了过程中的伦理和痛苦。
又例如,在分析索伦森叛逃事件的后续报告时,她会立刻推导出几种最高效的追踪和清除策略,这些策略冷酷、精准,像是一个绝对理性的机器制定的,其中完全不考虑法律、道德或者“索伦森”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一事实。
这些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每次都让她冷汗涔涔。那不是她!那是……那是Scp-045的思维模式!是那种非人的、绝对遵循效率和自身逻辑的“意志”,正在通过她这个“接口”,渗透到她的潜意识中!
她像一个被强行安装了外星操作系统的电脑,原来的“阿雅·陈”软件还在运行,但底层的基础逻辑正在被悄无声息地替换。
格雷格主管在她恢复后,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面对面的评估。他坐在隔离墙外,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但阿雅能感觉到那冷静之下审视的锐利程度前所未有。
“你引导了Scp-045的攻击。”格雷格开口,这不是提问,而是陈述。
“是。”阿雅承认,声音有些干涩。
“描述过程。尽可能详细,包括你的主观感受和……思维过程。”
阿雅努力回忆,描述了她如何解析入侵者信号,如何构建信息包,以及那股几乎抽空她意识的投射感。她隐瞒了那些自动涌现的、非人的念头,只强调那是极度专注下的灵光一现。
格雷格静静地听着,记录着。最后,他放下笔,看着她:“根据现场能量残留分析和敌方装备的毁坏模式,Scp-045展现出的攻击形式,是直接操控局部空间的数学规律,实现了对特定目标的‘信息层面’抹除。这种能力……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评估。”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而你,陈研究员,是唯一能与之进行这种层面‘互动’的个体。o5议会认为,你的价值,以及你构成的全新风险,已经达到了需要重新定义的程度。”
“重新定义?”阿雅感到一阵寒意。
“基金会内部,对于你的最终处置,存在分歧。”格雷格没有隐瞒,“一部分人认为,你应该被立即‘终末处置’,以消除一个不可控的、能与Keter级异常联动的巨大风险。另一部分人,包括我,认为你的存在,是理解乃至未来可能‘安全’利用Scp-045的唯一钥匙。”
利用。这个词让阿雅感到刺痛。
“鉴于你在此次防御行动中的……决定性贡献,”格雷格继续道,“o5议会最终采纳了我的建议。你将继续保留‘omega级关联权限’,并正式被任命为‘Scp-045首席交互专家’。你将获得更高的资源权限,包括调用部分Site-17理论资源,以及……在极端情况下,经o5直接授权,可以再次尝试与Scp-045进行‘引导性互动’。”
他给了她一个更高的头衔,也给她套上了更牢固的枷锁。她从一个被研究的资产,变成了一个被许可的、但时刻处于监管下的“操作员”。基金会正式承认并试图制度化她这种危险的能力。
“我……明白。”阿雅低声回答。她没有选择。
“你的新任务是,”格雷格列出了清单,“第一,继续深化‘翻译词典’的构建,重点记录你与Scp-045‘互动’的感知和思维模式。第二,协助分析索伦森残党可能的技术路线和后续威胁。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尝试理解Scp-045那次‘反击’行为的背后逻辑。它是如何识别‘威胁’的?它的攻击是否有规律和限制?我们需要建立一个……‘行为预测模型’。”
任务一个比一个艰巨,一个比一个更深入地将她推向那个非人的深渊。
格雷格离开后,阿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她站在观察墙前,看着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那张脸还是阿雅·陈的脸,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不属于人类的、纯粹的理性光泽,仿佛有冰蓝色的几何图形在那瞳孔深处旋转。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镜面上。这一次,不是幻觉。在她意识的驱动下,镜面中她指尖接触的那一小块区域,其表面的分子振动频率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改变,反射光的波长随之偏移,使得那一小块镜面呈现出一种与她脑海中某个空间常数相关的、特定的虹彩。
她可以影响现实了。不是通过物理力量,而是通过信息层面的、微小的干预。
这不再是感知,这是能力。是Scp-045的力量,通过她这个载体,在这个世界投下的涟漪。
一个冰冷的、属于“非我之思”的念头悄然浮现:如果能够精准控制这种信息干预的强度和范围,是否可以实现物质的重新排列?能量的无损耗传输?甚至……局部物理常数的修改?
这个念头让她兴奋,更让她恐惧。
她意识到,格雷格和基金会看到的,是她作为“武器”的潜力。但他们可能没有完全意识到,她正在变成什么。她不仅仅是一个使用武器的人,她正在逐渐变成武器本身。
Scp-045在氖气舱中沉默。而她,阿雅·陈,这个被其知识和力量改造的“活体容器”,正在她自己的心灵牢笼中,与一个逐渐苏醒的、非我的“神性”搏斗。
这场战斗,没有硝烟,却远比外面的武装冲突更加凶险。失败的代价,将是“阿雅·陈”这个存在的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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