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金刚、揭谛见她归来,连忙行礼,眼神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探询。
观音微微颔首,不发一言,步履看似从容,实则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绷紧的丝弦之上。
沿着白玉铺就的阶梯向上,沿途所遇的罗汉、比丘、乃至一些低阶菩萨,大多面色凝重,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什么。
见她经过,又立刻噤声,垂首肃立,但那飘来的只言片语,已足够拼凑出弥漫灵山的惊异:
“混沌钟……竟真的再次重现了……”
“那金蝉子的转世之身……竟连佛母都……”
“世尊的莲台……都裂了好几次了……”
“劫数,无量劫数啊,此番量劫恐怕也不会善了……”
观音听着这些议论,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份惯有的悲悯与平静。
只是袖中那持着净瓶的手,指尖微微发凉。
越接近大雄宝殿,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是沉重。
终于,她来到了那巍峨庄严的殿门前。往日轻易洞开的金色巨门,此刻紧紧闭合,门上流转的佛文法阵光芒也显得晦暗不定。
殿内,一股浩瀚却滞涩、仿佛承载着整个佛门兴衰重量的佛威,如同实质的潮水,隐隐透门而出。
“弟子观音,求见世尊。”
观音在门外驻足,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艰涩。
殿内沉默了片刻,那沉重的大门才在低沉的嗡鸣声中,缓缓向内打开一道缝隙。
更浓郁、更沉重的佛威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仿佛金铁锈蚀般的衰败气息。
观音定了定神,迈步踏入。
大雄宝殿内,一切景象与往日看似无异。
如来佛祖依旧端坐于九品金莲之上,宝相庄严,慈悲圆满。
只是,若细看便能发现,那莲台边缘的细微裂痕,似乎比文殊归来时又蔓延了少许,如同蛛网,悄然侵蚀着这件佛门至宝的根基。
莲台散发出的光华,也不再是纯粹的温暖金色,而是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灰暗。
如来双目微阖,面容平静,仿佛入定,但整个大殿的气机都以他为中心微微扭曲、波动,显示其内心绝不如表面那般古井无波。
下方,诸佛菩萨依照果位排列。
但过去佛燃灯、未来佛弥勒的位置却已空悬,仅剩现在佛如来高座。
而一众菩萨,却个个面色变化不定,显然心中极为不平静。
五百罗汉、三千揭谛更是不用无需多言……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在观音踏入的瞬间,便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那目光中蕴含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期盼、探询、质疑、惊异等等不一而足。
此刻并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唯有殿角长明灯偶尔爆开的灯花,发出“噼啪”轻响,反而更衬得死寂。
观音走到如来身前,深深一礼:“弟子观音,参见世尊。”
如来闻言,缓缓睁开双眸。
那双曾洞彻三界过去未来的慧眼,此刻落在观音身上,目光看似平静,却让观音感觉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因果海洋,自身的一切秘密、思绪都被这目光照得通透,无处遁形。
更有一股浩瀚的意志悄然压下,似乎在检验她话语的真伪,探查她神魂是否已被侵染。
“观音尊者。”
如来的声音恢弘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圆融自在,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重。
“你可……见到他了?”
这个“他”,无需言明,殿中诸佛皆知所指。
“是,世尊。”观音垂首,声音清晰,“弟子已见过金蝉子的转世之身……唐玄奘。”
“如何?”
观音略微停顿,似在组织语言,实则心中念头飞转,既不能完全隐瞒,亦不能和盘托出,需得在如实与保护之间,寻得微妙的平衡。
“他……”观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
“气息渊深,已非弟子所能窥测。静立时,似与虚空合一;眸光流转间,隐有诸天生灭、轮回更迭之象。其修为……确已臻至不可思议之境,远非寻常准圣可比。”
殿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虽然早有预料,但从观音口中亲自证实,依旧让诸佛心神剧震。
“那混沌钟。”
如来听到这话,声音陡然转厉,虽只三字,却如惊雷炸响,震得殿顶琉璃瓦都簌簌作响。
“是否在他手中?”
这个问题,是今日所有佛心的核心,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目光死死盯在观音身上,空气仿佛凝固。
观音抬起头,迎向如来的目光,又缓缓扫过下方诸佛,她能感觉到自己成为此刻风暴的中心。
她看到了文殊眼中的惊惧残留,看到了普贤紧锁的眉头,看到了罗汉们眼中的茫然与不安。
“弟子……”
观音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艰涩与不确定。
“并不知晓混沌钟是否在玄奘身上,因为弟子未能亲见混沌钟本体,而且也并未在其身上感应到混沌钟的气息。”
听到这话,如来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他……可还认自己是佛门弟子?可还愿履行取经人之责?”
此时普贤菩萨声音干涩的开口问道。
观音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叹息:“对此,他并未直言,只说西行之路自会走完,灵山自当前往。”
这话说完,大殿便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
金蝉子的脾性,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所以对此,他们并不抱什么太好的期望。
他上灵山,很有可能是想掀了灵山!
如来缓缓闭上双眼,当他再次睁开时,眸中已恢复了那深不可测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万古寒冰般的冷酷与决绝。
“阿弥陀佛。”
他宣了一声佛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强行镇压一切动荡的伟力,瞬间抚平了大殿中几乎要失控的气机。
“劫数如此,变数横生。然,我佛门历万劫而不磨,佛法广大,普度众生之宏愿,亦非一钟一人可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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