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明白了。也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如此执着，甚至不惜冒险潜入“黑水廊”。
查尔罗斯圣那个蠢猪兼变态的癖好，在圣地高层并非秘密。
“你疯了。”
夏姆洛克的声音冷得像冰：
“从查尔罗斯圣手里抢人？还是在‘黑水廊’？”
“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守卫？多少监控？多少触发式警报？”
“就算你能找到她们，怎么带出来？怎么离开圣地？”
“那是我的事。”
沈青平静地回答，甚至微微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夏姆洛克看不懂的、近乎自嘲的无奈：
“总得试试。”
“难道眼睁睁看着三个十二岁的孩子，被那种垃圾折磨、侮辱，变成行尸走肉，或者死在某个肮脏的角落？”
夏姆洛克看着她眼中的坚持，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混合着一种更复杂的焦躁。
“为什么？”
他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
“她们和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险？”
“甚至……不惜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最后半句，他说得有些艰难。
沈青沉默了片刻，目光有些飘远，仿佛透过房间的墙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们……”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解释：
“未来会成为很重要的人。”
“会经历很多痛苦，也会变得很强大。”
“但有些痛苦，本可以避免。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愈合。”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夏姆洛克，眼神恢复了清明和坚定：
“至于为什么是我来……大概是因为，我能做到。至少，我想试试。”
“而且，”她忽然又弯了弯嘴角，那笑容里多了点夏姆洛克熟悉的、气人的味道：
“谁说我是‘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说不定，我一直在呢？只是某个笨蛋团长，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见而已。”
夏姆洛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和调侃噎了一下，刚想发作——
却见她脸色忽然又是一白，眉头紧紧蹙起，抬手捂住了嘴。
指缝间隐隐有血色渗出。
虽然她立刻强行放下手，擦去痕迹，但那瞬间的痛苦和虚弱，没有逃过夏姆洛克的眼睛。
又是这样！她又受伤了！而且看起来很重！
夏姆洛克的心猛地一沉。
之前在地下通道抱起她时，就感觉她轻得过分，此刻看来，她的状态比他想象的更糟。
这样的她，要去“黑水廊”救人？简直是去送死！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愤怒、担忧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火气，冲上他的头顶。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沈青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
“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声音压得很低，却蕴含着风暴：
“站都站不稳，还想从‘黑水廊’救人？”
“沈青，你的‘试试’，就是去送死吗？！”
沈青仰头看着他，因为逆光，他的脸有些模糊。
只有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在阴影中亮得惊人，里面翻腾着她看不懂的激烈情绪。
她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微微挑起了眉。
“所以呢？”
她问，语气甚至有些好奇：
“尊贵的费加兰度·夏姆洛克圣，神之骑士团团长大人——”
“您是要现在就把我这个‘逃奴’兼‘可疑分子’，押送到伊姆大人或者cp0面前，领取赏金，加官进爵吗？”
她说着，甚至放松了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姿态。
只是那双黑眸，依旧亮晶晶地看着他，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平静的等待。
和一丝……近乎笃定的探究。
夏姆洛克被她这副样子气得胸口发闷。
他死死瞪着她，拳头在身侧捏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房间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窗外，圣地的灯火在夜色中璀璨如星河，却照不进这间冰冷房间里的暗流汹涌。
许久，夏姆洛克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冰冷：
“……在这里待着。”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他转身，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声音低沉地传来：
“……关于那三个女孩的事，我会去查。”
“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老实点。否则……”
他没有说否则会怎样，只是猛地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然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沈青坐在沙发上，听着他远去的、沉重而快速的脚步声——
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放松下来，靠进柔软的沙发背里。
她抬手抹去嘴角又溢出的一点血丝，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疲惫、庆幸和一丝了然的笑。
“臭石头……”
她低声喃喃，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上，眼神幽深。
“还算……有点良心。”
她慢慢蜷缩起身体，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臂弯。
识海和身体传来的剧痛一阵猛过一阵，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但她知道，她赌对了第一步。
至少，暂时安全了。
至少，他……没有真的把她交出去。
接下来，就看这位“神之骑士团团长”，会怎么“查”，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了。
大约半小时后。
门外再次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沈青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向门口。
门开了。
夏姆洛克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质料柔软的深色睡衣。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温度，但眼神里的怒意似乎消散了些，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
他走到沙发前，将睡衣放在沈青的手上，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并不粗鲁。
“这个。”
他开口，声音比刚才平静了些，但依旧带着那种公事公办的冷淡：
“我以前的。小了，穿不上。很干净。”
沈青看了看手里那套睡衣，又抬头看向他，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夏姆洛克似乎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将就穿一晚。”
他补充道，语气有些生硬：
“明天……给你买新的。”
说完，他没等沈青回应，忽然弯下腰——
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
沈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睡衣。
“别动。”
夏姆洛克低声道，抱着她走出客厅，走向走廊另一侧的一间卧室。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手臂很稳，没有让她感到颠簸。
卧室的布置和客厅一样简洁冷硬，只有一张宽大的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但床上铺着干净的深灰色床单，看起来比客厅的沙发舒适得多。
夏姆洛克将她轻轻放在床边，然后转身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床干净柔软的薄被。
他将被子抖开，盖在沈青身上，动作依旧有些生疏，但很仔细，确保被子将她整个人都裹住。
接着，他走到书桌旁，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走回床边，将水杯递给她。
“喝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但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在昏黄的壁灯光线下，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刺骨。
沈青放下衣服后，抬手接过水杯，手指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刚刚还在盛怒地质问她，威胁她，现在却……
给她拿睡衣，抱她来卧室，盖被子，倒水。
这反差太大，让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夏姆洛克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和警惕。
他微微蹙眉，移开目光，语气重新变得冷淡：
“睡觉。”
“在我查清楚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走出了卧室，顺手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
沈青坐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杯温水，指尖还能感觉到杯壁传来的、他掌心残留的温度。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柔软的被子，又看了看那套干净的睡衣。
再回想他刚才那一系列虽然生硬、却透着某种不自知的细致的举动……
这个人……
她缓缓喝了一口温水，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滑下，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疼痛和疲惫。
窗外的圣地点点灯火，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微弱的光斑。
沈青将水杯放在床头，慢慢躺下，拉高被子，将自己裹紧。
被子上有很淡的、和他身上一样的冷冽熏香气味，但并不难闻。
她闭上眼睛，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他走向客厅的脚步声。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稍稍松动了一丝。
至少今晚，是安全的。
至于明天……
明天再说吧。
客厅里。
夏姆洛克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圣地的夜景，手里端着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
他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但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愤怒吗？当然。她总是这么乱来。
担忧吗？……是的。她的伤看起来不轻。
还有……那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在她出现时瞬间掠过的……
安心。
她还活着。好好地活着。
虽然……还是那么气人。
他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胸口的位置。
制服衣料下，那枚红玉珠正贴着他的皮肤，传来恒定而温热的搏动。
十二年。
他找了她十二年。
现在，她就在隔壁房间里，真实，鲜活，带着那熟悉的气死人的笑容。
而他……
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夏姆洛克将杯子里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他放下杯子，转身走向书房。
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关于“黑水廊”……关于那三个女孩……关于她……
他需要好好想想。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
圣地的灯火，依旧璀璨。
而这座冰冷房子里的两个人，隔着薄薄的一扇门——
各自怀着复杂难言的心事，迎来了久别重逢后的，第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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