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的雨像是缠人的愁绪,连绵了整整三天。
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把哥特式的尖顶、爬满常春藤的石墙都浸成了湿漉漉的深灰色,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雨水的腥气,凉得透骨。
陈墨瞳裹紧了身上的黑色风衣,风衣下摆沾着泥点,里面的绷带从袖口、裤脚隐约露出来,白色的纱布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角,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夔门江底的爆炸让她断了两根肋骨,左臂被欧克瑟的利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直到现在,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内脏的钝痛,让她忍不住蹙起眉头。
她没有打伞,任由细雨落在发梢、脸颊,冰冷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脚步不自觉地停在图书馆外的长廊下,这里的石柱子上爬满了湿漉漉的藤蔓,雨水顺着藤蔓的纹路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长廊里已经有两个人了。
叶胜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一条深色的毛毯,右腿被固定在厚重的石膏里,从膝盖一直延伸到脚踝,显然是在瓦哈格恩号的爆炸中受了重伤。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地面上雨水汇成的小水洼,原本总是带着几分爽朗的脸上,此刻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
酒德亚纪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一把折叠伞,却没有撑开,只是任由雨丝打湿她的发梢。
她的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这几天没怎么休息,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却依旧下意识地护在叶胜的轮椅旁,时不时抬手拂去落在他肩上的雨水。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抬起头。
“诺诺?”
“你怎么出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多卧床休息吗?”
陈墨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轻松的笑容
“在病房里待得快发霉了,出来透透气。”
“你们俩倒是会找地方,这里比病房清静多了。”
叶胜的目光落在她露出来的绷带上,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怎么不打伞?”
“淋点雨而已,死不了。”
陈墨瞳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你怎么样?腿伤好些了吗?瓦哈格恩号爆炸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还以为你跟曼斯教授……”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曼斯教授”这四个字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原本就沉闷的雨幕中,让长廊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酒德亚纪的眼神暗了下去,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叶胜垂下眼睑,看着水洼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沉默着没有说话。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酒德亚纪先开了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这些天,大家都在想他。”
她抬起头,望着雨幕中模糊的教学楼方向,眼神里满是担忧
“诺玛还在持续搜索信号,但一点踪迹都没有……瓦哈格恩号被炸得只剩下残骸,江底的水流那么急,教授他……”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口。
这一次,在夔门江底,他为了掩护大家,亲自去启动备用发射台,最后随着濒死的三代种发动的言灵·莱茵,彻底失去了消息。
“他不会有事的。”
陈墨瞳突然开口,语气坚定得像是在说服自己
“曼斯教授是什么人?他可是从格陵兰冰海里爬回来的狠角色,区区一个三代种的言灵,怎么可能难得倒他?说不定他现在正被困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们去救他呢。”
曼斯教授是她的导师,从她进入卡塞尔学院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很照顾她。
酒德亚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知道诺诺是在强撑,执行部的每个人都清楚,在言灵·莱茵的爆炸范围内,存活的概率几乎为零。
可没有人愿意说破,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是支撑他们继续下去的动力。
叶胜抬起头,看向陈墨瞳,眼神复杂
“诺诺,我们都希望教授没事,但……”
“瓦哈格恩号的黑匣子找到了,最后的记录显示,爆炸发生时,教授就在船底,距离三代种不到五十米。那个距离,就算是S级混血种,也很难……”
“很难不代表不可能!”
“叶胜,你忘了吗?曼斯教授的言灵是‘无尘之地’,说不定他在爆炸的瞬间,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呢?他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活下来的!”
酒德亚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道
“我们都相信教授吉人自有天相,诺诺,别太担心了,身体要紧。”
陈墨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涌,勉强笑了笑
“我没事,就是有点想他了。以前执行任务,不管多危险,只要有他在,就觉得心里有底。”
她顿了顿,看向叶胜和酒德亚纪,
“你们还记得吗?上次去亚马逊雨林执行任务,我们被一群死侍包围,是曼斯教授用言灵形成了一道防护墙,那场面,简直帅爆了。”
酒德亚纪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眼里却带着怀念和悲伤
“我记得,那时候教授还开玩笑说,我们这些小家伙,下次执行任务可得机灵点,别总让他老人家当消防员。”
“还有一次,我因为好奇,偷偷摆弄了装备部的实验品,结果引发了小爆炸,被施耐德教授骂得狗血淋头。”
叶胜的声音也柔和了一些
“是曼斯教授替我解了围,他说年轻人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尝试。后来他还陪我一起去装备部道歉,帮我一起修复了那个实验品。”
回忆像潮水般涌来,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此刻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子,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长廊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风声。
陈墨瞳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的水珠
“我该回去了,再淋下去,医生又要唠叨了。”
“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叶胜的腿不能受凉。”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进雨幕。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雨伞突然出现在她的头顶,挡住了漫天的细雨。
陈墨瞳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到了凯撒·加图索。
他就站在她身后,身材依旧挺拔,却比平时消瘦了许多。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没有系领带,松垮地敞开着,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似乎还沾着淡淡的血迹。
最让陈墨瞳感到陌生的是,他那张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脸上,竟然长出了一层浅浅的胡茬,显得有些颓废,也有些疲惫。
他的海蓝色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骄傲与自信,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化不开的阴霾,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火焰,只剩下微弱的余烬。
看到陈墨瞳看过来,他似乎很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微笑,那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让陈墨瞳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怎么不打伞?”
凯撒的声音低沉沙哑,和平时浑厚有力的嗓音判若两人
“伤口还没好,淋坏了怎么办?”
陈墨瞳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她认识的凯撒·加图索,永远是骄傲的、自信的,像一只不可一世的雄狮,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完美的姿态。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颓废、疲惫,甚至带着一丝绝望,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凯撒?”
叶胜惊讶地看着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芝加哥那边的事情……”
提到芝加哥,凯撒的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痛苦和自责。
他没有回答叶胜的问题,只是将雨伞往陈墨瞳那边又倾斜了一些,确保她不会被雨水淋到。
“我刚回来。”
“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就回来了。”
芝加哥的事情,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和楚子航拼尽全力,却没能阻止陈超异化;他们被莫里亚蒂的触手缠住,眼睁睁看着陈超变成怪物,却无能为力;最后,路明非跨越重洋赶去,却只能亲手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
那片被雨水和鲜血浸染的天台,陈超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的画面,路明非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莫里亚蒂那带着嘲讽的笑容,像一根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强大的,是无所不能的。
他是加图索家族的继承人,是卡塞尔学院学生会的会长,拥有最纯正的血统和最精湛的格斗术。
可直到面对陈超异化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
他甚至不能对陈超下死手,因为那是路明非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们的同伴。而这份犹豫,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芝加哥那边……怎么样了?”
酒德亚纪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能感觉到凯撒身上的低气压,也知道那边的事情肯定不顺利。
凯撒的身体僵了一下,喉咙滚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攥着雨伞的手柄,指节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陈墨瞳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不舒服越来越强烈。
她不喜欢这样的凯撒,不喜欢他的颓废,不喜欢他的沉默,更不喜欢他眼里那深不见底的痛苦。
她宁愿他像以前一样,骄傲地扬起下巴,对她发号施令,也不愿意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
“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陈墨瞳皱着眉头,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凯撒抬起头,看着她,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钟声。
“铛——铛——铛——”
钟声肃穆而低沉,在连绵的雨幕中回荡,传遍了整个卡塞尔学院。
这是学院的纪念钟,只有在失去重要的同伴时,才会敲响。
随着钟声响起,一群白色的鸽子突然从图书馆的屋顶飞起,扑棱棱地掠过雨幕,朝着远方飞去。
它们的翅膀被雨水打湿,飞得有些艰难,却依旧执着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像是在为逝去的人送行。
陈墨瞳的目光追随着那群鸽子,直到它们消失在雨幕的尽头。
她的嘴唇动了动。
“有很多人离我们而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深深的悲伤和无力。
很多人就像这雨幕中的鸽子,曾经鲜活地存在过,却最终消失在茫茫天际,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遗憾。
凯撒的身体猛地一震,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
他看着陈墨瞳的背影,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看着她身上的绷带,突然觉得无比的疲惫。
是啊,有很多人离他们而去了。
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那些曾经一起欢笑、一起流泪的朋友,那些曾经给予他们温暖和希望的人,都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渐渐远去。
雨还在下,钟声还在回荡,鸽子已经消失在远方。
长廊里,四个人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雨水滴落的声音,钟声的余韵,还有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悲伤的挽歌。
陈墨瞳微微抬起头,任由细雨落在她的脸上。
凯撒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眼底的悲伤,突然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收回手,紧紧地握住了雨伞,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心底。
叶胜和酒德亚纪也沉默着,他们知道,有些失去,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带着这份思念和遗憾,继续走下去。
钟声渐渐停止了,雨还在下,却比刚才小了一些。
陈墨瞳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凯撒
“雨伞还给你,我自己能回去。”
说完,她不等凯撒反应,就转身冲进了雨幕中。
黑色的风衣在雨中翻飞,像一只受伤的黑鸟,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凯撒拿着雨伞,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凯撒,”
“别太自责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凯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天空。
雨丝落在他的脸上,混着他眼底的泪水,一起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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