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清晨的尘暴预警解除后,基地外围一片狼藉。
张明站在气闸舱外,密封服的面罩上还沾着细小的红色沙尘。他抬手擦了擦,视野清晰了些,眼前的景象让他忍不住咂嘴。临时温室的加固斜撑在昨夜的风暴中撑住了,但覆盖的透明材料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像被砂纸打磨过。更远处,太阳能板阵列虽然加了防尘罩,但边缘处依然堆积起一指厚的红色尘土。
“清扫这些就得花半天。”他对着通讯频道说。
耳机里传来赵刚的声音,带着工程负责人特有的冷静:“先别管清扫。你到西南角看看,昨晚的强风把外围防护墙的基座吹松动了。”
张明转身,深灰色的密封服在橙红色天空下像移动的影子。他走到基地西南角,那里的防护墙是用从地球带来的模块化合金板搭建的,高三米,围出一片相对安全的作业区。现在,靠近底部的一排固定桩明显歪斜了,连接处的土壤被掏空,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岩层。
他蹲下身,手指敲了敲合金板。沉闷的回响,说明后面已经松脱。
“看到了。”张明汇报,“至少五块板子的基础不稳。需要重新打桩固定。”
“问题是桩不够了。”赵刚说。控制室里,他正盯着库存清单,“我们带来的标准固定桩只剩下十二根,按计划要留到扩建地下避难所时用。如果用在这里——”
“扩建就得延期。”张明接话。
“至少三天。”
两人在通讯频道里沉默了几秒。风声在密封服外呼啸,卷起细小的沙尘,打在面罩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能不能用别的东西代替?”张明问,“本地材料什么的。”
“需要强度,需要耐腐蚀,需要能在这种土壤里保持稳定。”赵刚语速很快,“我们试过用固化剂处理红土,但强度只达到要求的百分之六十,而且遇水容易软化。”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墙倒了吧?”
赵刚没回答。张明能想象他在控制室里皱眉的样子——工程师遇到材料短缺时的经典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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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例会上,这个问题被正式提出来。
生活舱中央,十个人围坐。桌上摊开着防护墙的结构图,赵刚用笔尖点着西南角的区域:“……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不用标准桩,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拆除这段墙,缩小防护范围;二是尝试用替代材料,但风险是可能撑不过下一次尘暴。”
穆罕默德俯身仔细看图纸:“拆除的话,我们会损失大约百分之十五的作业面积。安娜的温室扩建计划就得推迟。”
“不止。”安娜立刻说,“我本来打算在下个月在西南角试种第二批本地谷物,如果墙没了,那里就直接暴露在风沙里,种子活不下来。”
李静推了推眼镜:“固化剂处理的土壤强度真的不够吗?我昨天分析了样品,硅酸盐含量很高,理论上经过适当处理可以达到——”
“理论上。”赵刚打断她,语气没带情绪,只是陈述事实,“实际上我们没时间做系统性的配方优化。下一次尘暴可能三天后就来,也可能十天后,但‘星瞳’给出的概率模型显示,七天内再次发生的可能性是百分之六十八。”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现在就能用的方案。”林长青开口。他坐在苏雨晴旁边,手轻轻搭在她椅背上,“本地材料……除了红土,还有什么?”
田中点开平板:“过去两周的勘探数据显示,基地周边三公里内,主要地表物质就是这种富含铁氧化物的红色岩土。深层有黏土质沉积层,但开采需要设备,我们暂时没有。”
“那就用红土。”林长青说,“但不是简单固化。赵刚,如果我们把红土和现有的合金废料混合呢?那些损坏的零件,边角料。”
赵刚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下去:“混合需要黏合剂。我们带来的工程胶存量有限,而且在这种环境下,大部分有机黏合剂会快速老化。”
“不用有机的。”穆罕默德忽然说,“用无机的。高温烧结。”
所有人都看向他。埃及工程师的食指在图纸上轻轻敲击,眼神专注:“在我的家乡,几千年前的人们就用泥土和稻草烧制砖块。红土本身含铁量高,铁在高温下会氧化形成坚硬的表层。如果我们把红土和金属碎屑混合,做成块状,然后用小型熔炉烧结——”
“我们有熔炉吗?”张明问。
“焊接用的等离子枪可以改装。”赵刚已经在计算,“温度能达到两千度以上,足够烧结。但需要模具,需要控制升温曲线,需要测试成品强度……”
“那就测试。”林长青站起身,“张明,你去收集可用的金属废料。赵刚、穆罕默德,你们设计模具和烧结方案。李静,分析红土的最佳配比。今天下午,我要看到第一批样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人:“记住,我们不是要做出完美的材料。我们是要做能撑住墙的东西——撑到我们从地球运来更多补给,撑到我们找到更好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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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基地东侧的露天作业区搭起了简易工棚。
张明拖着一个金属箱走过来,箱子里装着各种废弃零件:断裂的支架、变形的连接件、用坏的钻头、还有几块从损坏设备上拆下来的合金板。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就这些了。”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虽然密封服有温控,但体力劳动还是让人发热,“我翻遍了仓库和垃圾回收处。够用吗?”
穆罕默德蹲下身,翻捡着箱子里的东西。他拿起半截断裂的支架,断裂面呈锯齿状,在橙红色天光下闪着金属光泽。
“够做二十块左右。”他估算着,“每块边长三十厘米,厚度十厘米。强度……需要测试。”
另一边,赵刚已经用从设备包装箱拆下的复合板做了个简易模具——一个三十厘米见方的浅盒子,内壁打磨光滑。李静端着一盆红土走过来,土是张明刚从基地外挖的,暗红色,质地细腻,但在手里一捏就松散。
“分析结果出来了。”李静说,“最佳配比是红土百分之七十,金属碎屑百分之三十,再加百分之五的水。金属碎屑的粒径最好控制在三到五毫米,太大影响均匀性,太小强度增加不明显。”
“那就破碎。”赵刚接过盆,开始往里面倒金属零件。张明拿起一把锤子,蹲在地上,把较大的碎片敲成小块。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工棚里回荡,金属碎屑在锤击下迸溅,落在红土里像暗色的星星。
穆罕默德负责混合。他把红土和金属碎屑倒进一个塑料桶,加水,然后用一根合金棍搅拌。混合物起初很松散,随着水的加入逐渐变得粘稠,呈现出一种暗红带金属光泽的奇怪颜色。
“像泥巴。”张明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桶里的东西。
“就是泥巴。”穆罕默德继续搅拌,“人类最古老的建筑材料之一。只不过我们现在要加金属,还要用等离子枪烧。”
混合完成。穆罕默德把黏稠的混合物铲进模具,用刮板抹平表面。赵刚仔细检查了四个角的填充情况,确保没有空隙。然后他们小心地提起模具,倒扣在一块平整的金属板上——一块暗红色的、湿润的砖坯脱离模具,静静躺在那里。
“第一块。”赵刚说。
他们一口气做了六块砖坯,整齐排列在金属板上。表面还有些湿润,在微弱的风中慢慢失去水分。
“烧结需要完全干燥。”穆罕默德说,“但我们可以先试一块。如果成功,剩下的明天再烧。”
“怎么烧?”张明问。
赵刚已经搬来了改装过的等离子枪。原本用于焊接的枪头加装了一个耐高温的陶瓷罩,形成一个半封闭的燃烧室。他把一块砖坯放在耐火砖上,推进陶瓷罩下方。
“退后。”他说。
张明和穆罕默德后退几步。赵刚启动设备,等离子枪发出低沉的嗡鸣,枪口亮起幽蓝色的光芒。他没有直接对准砖坯,而是让高温等离子流在陶瓷罩内循环,温度读数在显示屏上快速上升:500度、1000度、1500度……
砖坯开始变化。表面的水分瞬间汽化,冒出一小股白烟。然后是红土中的铁元素在高温下氧化,颜色从暗红逐渐变深,变成近乎黑色。金属碎屑开始熔化,在砖体内部形成细小的强化结构。
空气中有股奇怪的气味,像泥土被烧焦,又混合着金属熔化的微甜。张明下意识屏住呼吸,虽然密封服过滤了大部分气体。
烧结持续了二十分钟。赵刚关掉设备,陶瓷罩内的温度缓慢下降。等降到可以触碰时,他用耐热钳夹出那块砖。
冷却后的砖块完全变样了。表面呈深棕黑色,质地致密,敲击时发出清脆的、类似陶瓷的声音。尺寸比砖坯收缩了大约百分之八,但形状规整,边角清晰。
“称重。”穆罕默德拿来电子秤。
砖块放上秤盘:8.7公斤。比同等体积的混凝土重,但比纯金属轻。
“硬度测试。”赵刚搬来一个简易的压力计——其实就是个改装过的液压装置,上面有压力读数。他把砖块放在测试台上,启动设备。
压力缓缓增加。砖块开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但没有明显变形。读数跳到50兆帕——相当于中等强度混凝土的水平——砖块依然完好。60兆帕,表面出现细微裂纹。70兆帕,裂纹扩大。75.3兆帕时,砖块终于从中间断裂,分成两半。
赵刚关掉设备,蹲下身检查断面。内部结构均匀,金属碎屑完全熔合进红土基质,形成密密麻麻的强化点。
“强度……”他计算了一下,“大约是标准混凝土的百分之八十五。但抗风化能力可能更强,因为烧结表面形成了致密层。”
“够用吗?”张明问。
“加固防护墙?”赵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够。而且比我们想的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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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第一批四块烧结砖被运到西南角的防护墙边。
赵刚指挥张明和穆罕默德挖开松动的土壤,直到露出坚实的岩层。他们把破碎的旧基础清理掉,然后把烧结砖一块块放进去,作为新的基座。砖块与砖块之间用少量工程胶粘结,再回填土壤,压实。
最后,他们把那五块松动的合金板重新固定在新的砖基上。扳手拧紧螺栓时,发出令人安心的咔嗒声。
“试试。”赵刚退后几步。
张明走上前,用力推了推合金板。纹丝不动。他又用脚踢了踢基座区域,红土被压实后坚硬如石。
“稳了。”他咧嘴笑,“比原来还稳。”
夕阳开始西斜,双月中的较大一个已经出现在东方天空,轮廓在稀薄大气中显得朦胧。橙红色的天光变得柔和,在烧结砖的深色表面镀上一层温暖的反光。
林长青走过来时,三人刚收拾完工具。他蹲下身,手指抚过一块烧结砖的表面。触感粗糙,但致密,带着高温处理后的独特质感。他能感觉到砖体内部的微观结构——金属与泥土在极端温度下形成的全新结合,脆弱的人类智慧在陌生环境中强行创造的“可行”。
“用星球的骨头,筑我们的堡垒。”他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确认什么。
张明没听清:“林队你说什么?”
林长青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我说,这是个开始。我们用这里的东西,解决了这里的问题。以后还会有更多问题,更多解决的办法。”
他看着那几块深色的砖,看着它们托起的合金防护墙,看着墙后逐渐成型的基地。远方,荒原在夕阳下延伸向地平线,红土无边无际,沉默而古老。
但今天,人类从这沉默中取了一捧土,加了一点自己的创造,做出了能托住墙的东西。
很小的一步。但对于扎根来说,每一步都很重要。
林长青转身,走向基地。身后,张明和穆罕默德正在讨论明天要烧多少砖,赵刚已经在平板上规划生产线——如果有足够多的金属废料,他们可以做出更多,用来加固其他设施,甚至为将来的扩建打基础。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红土地上,像几根新钉进这片大地的钉子。
牢固,微小,但确实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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