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浑浊的海浪撞碎在长满藤壶的黑色礁石上，卷起千堆雪。
福建，东山岛。
这里是这一带海域最险恶的所在，暗礁密布，水流湍急。对于不熟悉航道的官船来说，这里是坟墓；但对于红旗帮来说，这里是家。
几十艘挂着红旗的快船停泊在内湾，桅杆林立，像是插在海面上的长矛。
一艘挂着大周龙旗的小船，在锦衣卫的操纵下，小心翼翼地穿过礁石阵，靠上了简陋的木质码头。
“这味儿……真冲。”
铁牛刚跳上岸，就捂住了鼻子。空气里弥漫着咸腥的海水味、晒干的鱼腥味，还有一种长期不洗澡的汗酸味。
码头上站满了赤着上身、皮肤黝黑的汉子。他们手里拿着分水刺、鱼叉，或者是生锈的弯刀，眼神像盯着猎物一样，死死盯着这几个衣着光鲜的“肥羊”。
“都退下。”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从高处的岩石上传来。
海盗们立刻分列两旁，低头肃立。
周辰抬起头。
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一个女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手里把玩着两颗铁胆，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
她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角有一道淡淡的刀疤，非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增添了几分煞气。她穿着一身如火般的大红劲装，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一截白腻的锁骨，腰间别着两把短铳。
红旗帮大当家，石香姑。
“就是你要见我？”
石香姑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大周的皇帝？怎么，陆地上不够你折腾，跑到海上来找死了？”
她身后的几个头目发出一阵哄笑。
在海上，皇帝的圣旨还不如一张擦屁股纸。这里只认风浪，只认刀枪。
周辰没有生气。
他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衣领，踩着湿滑的岩石，一步步走上去。
“朕来，是给你送一场富贵。”
周辰在距离石香姑十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她腰间的短铳，“顺便，向你借一样东西。”
“借什么？借人头？”
石香姑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铁胆被她捏得吱吱作响，“西洋人的战舰我也打过，官府的水师我也灭过。你带了多少人？三千？五千？信不信老娘让你们连这岛都出不去？”
哗啦。
周围的海盗齐刷刷亮出了兵器，杀气瞬间锁定了周辰几人。
温心怡手按绣春刀，跨前一步，挡在周辰身前。
“退下。”
周辰轻轻推开温心怡。
他看着石香姑，眼神平静得像是一口古井。
“朕要借的，是你的本事。”
周辰指了指远处的大海，“西洋人的舰队炸了泉州，杀了朕的子民。朕有最好的炮，有最硬的船，但朕缺一群能驾驭风浪的狼。”
“你想招安？”
石香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让我们这群海盗去给朝廷当狗？你也配？”
她突然拔出腰间的一把短铳，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周辰的眉心。
“别动！”
铁牛怒吼一声，混铁棍横在胸前，“敢动俺大哥，俺把你砸成肉泥！”
“试试？”
石香姑挑衅地看着铁牛，“看看是你的棍子快，还是我的枪快。这可是西洋人的燧发枪，五十步内，指哪打哪。”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周辰看着那把做工精良的燧发枪，摇了摇头。
“太慢了。”
周辰突然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拔枪的。
只听到“砰”的一声脆响。
石香姑手中的短铳猛地一震，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进了海里。
她的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什么？！”
石香姑捂着手，震惊地看着周辰。
周辰手里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有着六个弹巢的左轮手枪。这是工部按照他的图纸，手工打磨出的试验品，虽然还没量产，但足以在这个时代称王。
“还没完。”
周辰手腕一抖。
砰！砰！砰！砰！砰！
连续五声枪响，快得像是一串鞭炮。
石香姑身后的那面红旗，旗杆被第一枪打断；挂在岩石上的骷髅头被第二枪打碎；第三枪打飞了旁边二当家头顶的帽子……
不需要装填，不需要点火绳。
连发。
全场死寂。
海盗们张大了嘴巴，看着周辰手里那个还在冒烟的小铁疙瘩，就像看着神罚的法器。
他们手里的火绳枪和燧发枪，在这玩意儿面前，简直就是烧火棍。
“这就是大周的枪。”
周辰吹了吹枪口的硝烟，把左轮手枪插回腰间的皮套，“如果你觉得你的枪比朕快，你可以再试试。”
石香姑死死盯着周辰，眼中的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强者的敬畏，以及对那种神兵利器的渴望。
“你……你想怎么样？”她声音有些干涩。
“朕说了，送你一场富贵。”
周辰从怀里掏出一份圣旨，扔给石香姑。
“接旨吧，石提督。”
“朕封你为大周海军第一舰队提督，正二品武官。你手下的兄弟，全部编入正规军，拿双倍军饷，吃皇粮。”
“条件只有一个。”
周辰指着北方，“带着你的人，去天津卫。朕给你换船，换炮。然后，跟朕一起出海。”
“去把那些洋鬼子的战舰，全部送进海底。”
石香姑接住圣旨，手有些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海盗也是人，也想上岸，也想光宗耀祖。正二品提督？那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官位。而且，西洋人在海上横行霸道，抢了她不少生意，杀了不少兄弟，这笔账她早就想算了。
“你……没骗我？”石香姑咬着嘴唇，眼神复杂。
“君无戏言。”
周辰看着她，“朕不仅给你官，还给你复仇的机会。那十艘轰炸泉州的西洋船，朕要你亲手把它们凿沉。”
“好！”
石香姑猛地单膝跪地，将圣旨高高举过头顶。
“草民……不，臣石香姑，愿为陛下效死！”
“兄弟们！收拾家伙！咱们不当贼了！咱们去当官军！去干那些红毛鬼！”
“吼！吼！吼！”
码头上，数千名海盗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他们扔掉了手里的鱼叉，挥舞着弯刀，眼里的凶光变成了战意。
周辰看着这群桀骜不驯的“新兵”，满意地点了点头。
有了这群在风浪里讨生活的人，再加上即将下水的“定远号”，大周的海军，终于有了灵魂。
“温心怡。”
周辰低声吩咐，“派锦衣卫盯着点。虽然招安了，但这些人的匪气重，得立规矩。谁敢违反军纪，依然按《七杀令》处置。”
“是。”
周辰转身，走回小船。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不久之后，那场海上决战的硝烟味。
“走，回天津卫。”
周辰站在船头，目光望向北方。
“龙骨铺好了，水手也有了。接下来，就是解决那个让人头疼的‘尾巴’了。”
他想到了那个至今还没解决密封问题的螺旋桨。如果不能搞定那个，定远号就只能挂着丑陋的明轮，那是绝对无法在深海与西洋战列舰抗衡的。
“凌素，希望你别让朕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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