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浑浊的浪花拍打着一根横亘在海面上的黑色长蛇。
这是一根足有大腿粗细的生铁锁链，每隔十丈便由一只巨大的木筏托浮，从海峡的北岸一直连接到南岸，硬生生切断了这条连接东西方的黄金水道。
锁链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坚固的石质棱堡——圣地亚哥要塞（葡萄牙人建立，与马尼拉那个同名）。堡垒上，几十门黑洞洞的加农炮居高临下，指着海面。
“这就是那个‘收费站’？”
周辰站在“定远号”的舰桥上，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镜头里，几艘悬挂着各国旗帜的商船正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排队停在锁链外侧。一艘挂着葡萄牙绿红旗帜的小艇正在穿梭其间，每到一艘船旁，就有沉甸甸的箱子被搬下商船。
交了钱的，锁链才会沉下，放行。没钱的，或者给少了的，直接扣船。
“是。”
石香姑站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两颗铁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帮葡萄牙人比强盗还黑。过路费抽三成，如果是运香料和丝绸的，抽五成。我以前做买卖，没少被他们勒索。”
“五成？”
周辰冷笑一声，手指在栏杆上轻轻敲击，“他们怎么不去抢？”
“他们这就是在抢。”
石香姑指着要塞，“那是‘法摩沙’堡，号称东南亚最硬的骨头。当年苏丹的大军围了半年都没打下来。有这乌龟壳撑腰，他们才敢这么横。”
就在这时，那艘收税的小艇发现了这支庞大的黑色舰队。
葡萄牙巡逻官显然被这些冒着黑烟的钢铁怪兽吓了一跳，但长期的霸权让他很快镇定下来。小艇加速驶来，停在定远号的阴影里。
“停船！立刻停船！”
一名满脸红胡子的葡萄牙军官站在小艇上，挥舞着手里的羊皮纸，用蹩脚的官话喊道，“这里是葡萄牙帝国的领海！所有船只必须接受检查，缴纳通行税！”
他抬头看着高耸的铁甲舰身，虽然心里发毛，但还是强撑着喊道：“看你们的吨位……每艘船，五千两白银！不交钱，我们要塞的炮火会把你们送进海底！”
周辰低头，俯视着这只蝼蚁。
“五千两？”
周辰转头看向石香姑，“朕没带银子，怎么办？”
“没带银子，带了火药。”
石香姑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却透着股森森的寒意，“陛下，这点小事不用您动手。对付这帮强盗，我有经验。”
她走到传声筒前，大声下令：
“放‘火耗子’！”
舰队后方，五艘看似破旧、没有任何旗帜的小型渔船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这些船上堆满了干草和油桶，船头还挂着几只甚至还在挣扎的活鸡，看起来就像是给要塞送补给的商贩。
“去，跟那个红胡子说，我们交税，用货抵。”
石香姑对小艇上的水手打了个手势。
五艘渔船顺着洋流，慢悠悠地向铁索和要塞方向漂去。
红胡子军官一看有货，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挥手示意放行靠近。
距离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渔船靠近了铁索。
“点火！”
石香姑手中的红旗猛地挥下。
渔船上的几名水手同时拉燃了引信，然后毫不犹豫地跳入海中，像鱼一样潜入深水。
轰！轰！轰！
五团巨大的火球在海面上炸开。
船上的猛火油桶被引爆，橘红色的烈焰瞬间吞噬了渔船，并顺着流淌的油脂，迅速点燃了托浮铁索的木筏。
“该死！是火船！快开炮！”
要塞上的葡萄牙守军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大喊。
但太晚了。
烈火熊熊燃烧，将那根粗大的铁索烤得通红。虽然铁索一时半会儿烧不断，但托浮它的木筏已经被烧毁，铁索开始下沉，绷得笔直。
“就是现在！”
周辰看着那根被烧红、绷紧的铁链，眼中精光一闪。
“定远号，全速前进！”
“给朕撞断它！”
“呜——！！！”
凄厉的汽笛声压过了火焰的爆裂声。
定远号的锅炉压力瞬间拉满，烟囱里喷出浓烈的黑烟，其中夹杂着红色的火星。螺旋桨在水下疯狂搅动，推动着这艘五千吨级的钢铁巨兽，像是一头暴怒的犀牛，冲向那根横亘在海面的“红线”。
速度越来越快。
十节、十二节、十五节！
红胡子军官吓得从小艇上跌进海里，拼命往回游。
要塞上的葡萄牙人惊恐地看着那艘巨舰撞向铁索，不少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上帝啊，他们疯了吗？那可是铸铁！”
轰！！！
一声令人牙酸、甚至让心脏骤停的金属断裂声响彻海峡。
定远号锋利的精钢舰艏，带着数千吨的恐怖动能，狠狠撞击在烧红的铁索上。
并没有僵持。
在工业动力与冷兵器路障的对决中，胜负只在一瞬间。
嘣！
那根锁住了马六甲几十年的铁链，像是一根脆弱的面条，从中崩断。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断裂的铁链如同两条狂舞的巨蟒，狠狠抽向两侧。
啪！
左侧的铁链抽中了要塞下方的几艘葡萄牙巡逻船，直接将船体拦腰抽碎，木屑和水手满天乱飞。
右侧的铁链抽打在岸边的礁石上，激起漫天石粉。
“冲过去！”
周辰站在舰桥上，身形随着船身的剧烈震动晃了晃，但双脚依然稳稳钉在甲板上。
“侧舷炮位，自由射击！”
“把那个要塞，给朕拆了！”
轰！轰！轰！
定远号冲破封锁，四十门120毫米线膛炮同时开火。
这一次，不需要瞄准海面，而是直接轰击岸上的棱堡。
高爆弹砸在“法摩沙”堡的石墙上。
这座号称坚不可摧的要塞，在现代火炮面前并不比纸糊的强多少。石屑纷飞，炮台坍塌。那些还在试图还击的葡萄牙炮手，连同他们的老式青铜炮一起，被炸上了天。
紧随其后的镇远、致远两舰也冲了进来，加入了这场拆迁行动。
半个时辰后。
曾经不可一世的葡萄牙要塞，变成了一堆冒着黑烟的废墟。
周辰看着海面上那些举着白旗、漂浮在木板上的葡萄牙士兵，面无表情。
“告诉他们。”
周辰对石香姑说道。
“从今天起，马六甲不收费。”
“大周的船，想去哪就去哪。谁敢拦，这就是下场。”
舰队浩浩荡荡地通过海峡。
两岸的商船、渔民，无论是汉人、马来人还是阿拉伯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支黑色的舰队，看着那面迎风飘扬的龙旗。
他们知道，这片海域的天，变了。
而在海峡的另一端，一艘挂着英国国旗的快船，正借着夜色，仓皇地向着南方的巴达维亚（雅加达）驶去。
那是去报信的。
西方列强在南洋的真正主力，正在那里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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