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修厂地下,空气有些发闷,混杂着机油味和淡淡的硝烟气。
宁学祥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么拘谨过。
他手里捧着那杆刚造出来的仿制毛瑟步枪,沉甸甸的,冰凉的枪管像是寒冬一样刺骨。
在他面前的木箱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盒黄澄澄的子弹,在灯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再往里看,那几台巨大的机床正在轰隆隆地转动,切削着钢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哪里是什么机修厂?这分明就是一个吃人的虎口!
“岳父,您看这成色如何?”
王昆站在一旁,随手拿起一颗子弹,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
“虽然比不上德国原厂的精细,但用来打狼,或者是打某些心怀不轨的活人,那是足够了。”
宁学祥咽了口唾沫,手有些哆嗦。
他是个地主,见过最大的阵仗也就是土匪拿着老套筒和红缨枪咋呼。
可眼前这架势,那是工业化的流水线啊!
“贤婿啊……”
宁学祥把枪小心翼翼地放回架子上,像是放下一个烫手的山芋,声音都变得有些干涩。
“你……你这真能造枪?”
“只要有钢,有火药,想造多少造多少。”
王昆淡淡地说道,语气里透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您刚才跟我说,怕有人眼红?怕周围的地主联合起来不卖粮给我?”
王昆嗤笑一声,拍了拍那一箱子弹:
“在这个乱世,谁的枪杆子硬,谁就是道理。”
“他们敢不卖粮?那我就带着枪去‘买’!他们敢眼红?那我就让他们这辈子都睁不开眼!”
“您觉得,我有这几百条枪,还有那帮杀人不眨眼的白俄卫队,这十里八乡的,谁敢动我王家一根汗毛?”
宁学祥听得心里直冒寒气,但同时那股子一直压在他心头的“灭门惨案”的阴影,也在这一刻消散了不少。
是啊。
当年的宁家老祖宗,那是待宰的肥羊。
可现在的王昆,那是披着羊皮的霸王龙!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什么风水,什么诅咒,甚至是那些眼红的小人,统统都是笑话!
“罢了,罢了……”
宁学祥长叹一口气,原本挺直的腰板,此刻似乎佝偻了几分,透着一股子意兴阑珊的萧索。
“我是老了,看不懂现在的世道了。贤婿,你是做大事的人,也是个狠人。”
他摆了摆手,转身向出口走去。
“地里的事,以后我不管了。
绣绣那丫头愿意折腾,就随她去吧。只要你能护得住她,我也就没话说了。”
看着老丈人那落寞的背影,王昆并没有趁机踩上一脚,反而上前一步,扶住了宁学祥的胳膊。
“岳父,您也是为了家里好,这情分小婿记着。”
王昆语气诚恳。
“我看您刚才挺喜欢那枪的。回头我让人挑两杆成色好的,再配上一箱子弹,给您送府上去。
留着镇宅,也能防个贼。”
宁学祥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王昆一眼,眼神复杂。
“你有心了。”
说完,他拍了拍王昆的手,走出了地下室。
虽然输了面子,但好歹得了两杆快枪,这老财迷的心里,多少算是好受了点。
……
宁家大宅。
宁学祥刚一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宁可金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爹!听说您去看了妹夫的厂子?还同意绣绣种丹参了?”
宁可金一脸的兴奋,眼睛里冒着贪婪的光。
“既然妹夫能种,那咱们也能种啊!
我也打听了,现在丹参行情好得不得了!
咱们分家的时候,我手里也有二百亩地,我打算全种上!”
“啪!”
宁学祥把刚端起的茶碗重重地往桌上一墩,茶水溅了一桌子。
“种个屁!你也想找死是不是?”
“怎么就找死了?”宁可金不服气。
“您不是都同意绣绣种了吗?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您这是偏心眼!”
“偏心?老子是在救你的命!”
宁学祥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人家王昆能种,那是人家有本事!
你知道他手里有多少枪吗?
你知道他那厂子里能造子弹吗?人家那是兵工厂!是土皇帝!”
“你有什么?啊?就你那几十个拿着梭镖、汉阳造的团练乡勇?
遇到真正的土匪,你那点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我有妹夫啊!”
宁可金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王昆是我妹夫!绣绣是我亲妹子!
我要是种了丹参,有人敢来抢,他还能看着不管?他那洋枪队是摆设吗?”
“放屁!混账话!”
宁学祥气得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抽他,“你多大的人了?还指望这指望那?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那是妹夫?
人家姓王,你姓宁!”
“人家护着绣绣,那是护着自个儿媳妇!护着你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你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
真要是出了事,等王昆赶过来,你脑袋早就搬家了!”
“你要是想安稳过日子,就老老实实种你的庄稼!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宁可金躲闪着鸡毛掸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好!好!您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如个外姓人!”
宁可金一把推开宁老财,吼道,“不种就不种!反正咱们分家了!我自己单干!以后我赚了钱,您别眼红!”
“你单干个屁!公中的钱,你一分也别想动!有本事你自己去挣!”宁老财也是发了狠。
“不给就不给!我自己想办法!”
宁可金摔门而去,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
王家南坡种丹参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十里八乡。
后面又传出来说,宁可金也跟着种了。
村民们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了。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点余钱的小富农,一个个心痒难耐。
“哎,你们说,咱们要不要也跟着种点?”
村口的碾盘边,几个汉子凑在一起嘀咕。
“种?你不要命了?忘了老辈人说的灭门惨案了?”一个胆小的老汉磕了磕烟袋锅子,“那玩意儿邪乎着呢!”
“邪乎个屁!你看人家王老爷,种得漫山遍野的,也没见遭雷劈啊!”
“人家那是王老爷!那是把洋人都治服了的主儿!咱们能跟人家比?人家命硬,咱们命薄,压不住啊!”
“也是……再看看吧,要是王家种了一年没事,咱们明年再跟风也不迟。”
大家伙虽然眼红,但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占了上风。
毕竟枪打出头鸟,王昆这只鸟太大了打不动,他们这几只小麻雀要是飞出去,那还不是被人一枪一个?
就在全村人都在观望、议论的时候。
一个破锣嗓子在村道上喊了起来:
“快来看啊!大脚回来啦!封家大脚发财回来啦!”
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大脚?
那个被抓了壮丁、大家都以为死在外面的封大脚?
他还活着?还发财了?
一时间无论是地里干活的,还是家里做饭的,全都扔下手里的活计,潮水般涌向了村口的大路。
……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进村的土路上。
一辆装饰得花红柳绿、车辕上还扎着大红绸花的双驾马车,正缓缓驶来。
那马是高头大马,虽然毛色稍微杂了点,但看着也挺精神。
车上坐着两个人。
左边那个,正是失踪了大半年的封大脚。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绸缎长衫,虽然稍微有点大,袖口都盖住手背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气派。
头上戴着一顶黑礼帽,手里摇着把折扇,虽然腿还瘸着,坐姿有点别扭,但那张脸上却是满面红光,油光锃亮。
他一边赶车,一边不停地对着路两边围观的乡亲们拱手作揖,嘴里大声招呼着:
“二大爷!吃了吗?”
“三婶子!还是那么硬朗啊!”
“我是大脚!我胡汉三……哦不,我封大脚又回来了!”
那架势,活脱脱一个衣锦还乡的大财主。
而在他旁边,更是坐着一个让全村老少爷们都看直了眼的女人。
露露。
她穿着一身紧身的桃红旗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红得像刚喝了鸡血。
虽然那股子风尘气怎么也遮不住,但在这些一辈子没出过村的土包子眼里,这就是摩登!
这就是漂亮!这就是城里的阔太太!
“我的乖乖!大脚这是在哪发的洋财啊?”
“你看那马车!你看那媳妇!比地主婆还带劲!”
“谁说大脚死了?人家这是去享福了!这下封二家可要抖起来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羡慕、嫉妒、惊讶的眼神,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大脚身上。
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让大脚那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这几个月受的苦,挨的打,还有在东海县被王昆无视的憋屈,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他封大脚,终于也在乡亲们面前露了回脸!
“儿啊!我的儿啊!”
人群分开,封二和封大脚他娘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老两口看着坐在马车上、活生生的儿子,那是老泪纵横,哭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爹!娘!儿子不孝!儿子回来了!”
大脚也是眼圈一红,想要跳下车,结果忘了腿上有伤,差点摔个狗吃屎,还好旁边的露露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哎哟,小心点!”露露娇嗔了一句,还不忘对着周围的村民飞了个媚眼。
这一幕,更是让村里的光棍们看得哈喇子直流。
……
远处,王家大院的高台上。
王昆手里拿着望远镜,居高临下地看着村口那闹剧般的一幕。
他看着封大脚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看着那个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但难掩风尘味的露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有点意思啊。”
“大脚回来了,露露也来了。”
“以后天牛庙又要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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