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母亲的菜园
林夏踩着晨露往老家走时,鞋跟沾满了泥——昨晚下过场小雨,土路被泡得发黏,每走一步都像被土地轻轻拽着。她手里攥着那张写着坐标的字条,是赵爷爷临终前塞给她的,纸页边缘都磨卷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菜园石缝,第三块歪脖子松下。”
赵爷爷走的那天,躺在藤椅上望着窗外,突然抓着她的手说:“去看看你娘的菜园,她留了东西……不是给我的,是给‘会弯腰的人’。”当时林夏只顾着哭,没细问,直到整理遗物时翻出这张字条,才突然想起母亲去世前那个春天,总爱在菜园里蹲很久,有时对着一块石头能笑半天。
菜园藏在村子最东头,被半人高的篱笆围着,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上还挂着水珠,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林夏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脚刚踏进园子里,就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是只锈迹斑斑的铁桶,里面盛着半桶清水,水面浮着片荷叶,像个简易的镜子,映着她惊讶的脸。
“这不是娘腌咸菜的桶吗?”她蹲下身摸了摸桶壁,铁锈蹭在指尖上,带着点潮湿的土味。记忆里母亲总用这桶腌黄瓜,每次开坛时都要喊她来尝第一口,酸得她直咧嘴,母亲就笑着揉她的头发:“酸才记得牢,日子太甜了,容易忘事。”
顺着小路往里走,菜畦打理得整整齐齐,只是没人照料,杂草已经蹿得老高,把生菜和小葱都挤得没了影子。只有最北边的那畦例外,土松松的,像刚被翻过,几株豆角顺着竹竿往上爬,叶子上的绒毛沾着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娘走了三年,这地怎么还像有人管着?”林夏心里犯嘀咕,手指拨开豆角叶,看见底下藏着个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刚想解开,就听见身后有响动,猛地回头,只见个白发老太太拎着水壶站在篱笆边,看见她,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是……老林家的丫头?”老太太把水壶往地上一放,快步走过来,“我是你张奶奶,你娘生前总跟我念叨你,说你性子急,怕你找不到这儿。”
林夏认得她,是住在隔壁的张奶奶,母亲以前总送她腌菜。“张奶奶,您怎么在这儿?这菜是您帮着种的?”
“可不是嘛,”张奶奶蹲下身帮她扶着被风吹倒的竹竿,“你娘走前跟我约好的,说这畦豆角她要自己种,要是她没来得及……就让我帮着照看,等‘该来的人’来了再交出去。”她指了指林夏手里的蓝布包,“找到啦?你娘说,得让你自己找,旁人递到手里的,不算数。”
林夏捏着布包的绳结,指尖都在抖。蓝布是母亲最爱的那种,上面印着细碎的梅花,她小时候总偷偷揪上面的线头。解开三层布,里面露出个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红布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是她十岁时绣的,当时手笨,针脚歪得像小蛇,母亲却宝贝得不行,说要留着当“传家宝”。
“这罐子里……”林夏刚想打开,就被张奶奶按住了手。
“别急,”张奶奶指了指园子中央那块歪脖子松,“你娘说,得先找到石缝里的东西,不然这罐子开了也白开。”
林夏这才想起字条上的话,赶紧跑到松树下。松树长得歪歪扭扭,树干上还留着小时候她和弟弟刻的身高线,最高的那条划在“1.5米”处,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夏夏到此一游”。她蹲下身扒开树根周围的杂草,果然看见块青石板,石板边缘有道缝,用手一抠就松动了,底下露出个小木盒。
木盒没上锁,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把小铜钥匙,还有张字条,是母亲的字迹:“丫头,豆角架下的陶罐里是新收的谷种,钥匙能开储藏室的锁,里面有我记的菜园账。别嫌娘啰嗦,种庄稼跟做人一样,得一步步来,急不得。你总说要找‘捷径’,可哪有什么捷径?种子落地要等发芽,人心捂热要等真心,连石头缝里的草,都得熬着劲儿往外钻呢。”
林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字条上,晕开了墨迹。她想起小时候总嫌母亲种地慢,明明撒上种子就能长,偏要天天浇水松土,母亲当时没骂她,只是笑着说:“慢工出细活,你看这黄瓜,长得急了就发苦,得慢慢养。”
“你娘啊,就怕你学不会‘等’,”张奶奶递过来块手帕,“她走前把储藏室钥匙给我,说等你啥时候能安安稳稳蹲在园子里找着这木盒,才算真的长大了。前两年我总看见你风风火火来园子里转一圈就走,知道你还没准备好。”
林夏抹了把脸,拿着钥匙往储藏室走。储藏室在菜园最里头,是间矮矮的土坯房,锁早就锈了,钥匙插进去转了半天才打开。推开门,一股陈麦香扑面而来,靠墙摆着排木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标签:“2018年小麦种”“2019年黄瓜种”“2020年豆角种”……最底下的罐子里装着本厚厚的账本。
账本的纸页泛黄,第一页写着:“菜园第一笔账:3月12日,种菠菜,丫头说要吃凉拌的,得多种点。”往后翻,每页都记着播种、浇水、收获的日子,偶尔还夹着几片干枯的花瓣、孩子的涂鸦,甚至有张林夏小学时的考试卷,上面用红笔圈着个满分,旁边写着:“丫头考了第一,奖励她根糖葫芦。”
翻到最后一页,日期停在母亲去世前一周,字迹已经有些潦草:“给夏夏留的谷种藏在豆角架下了,是我自己选的,颗粒饱满,就像她小时候圆滚滚的样子。希望她以后不管种啥,都能记得:土地不骗认,你对它多用心,它就给你多实在的回报。”
林夏抱着账本蹲在地上,哭得肩膀直抖。张奶奶走进来,轻轻拍着她的背:“你娘知道你性子躁,特意把谷种埋在豆角架下,就是想让你好好看看,这藤蔓怎么一点点往上爬,花怎么一朵朵开,豆荚怎么慢慢鼓起来——啥都得有个过程。”
林夏哽咽着点头,想起刚才在豆角架下看到的蓝布包,突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她跑回豆角畦,小心翼翼地打开陶罐,里面果然装着金黄的谷种,每粒都饱满得像小珍珠,罐底还压着张字条:“丫头,赵爷爷说你想种谷,这些种子够你试三次了。第一次种不好没关系,第二次、第三次总会成的。记住,不是种子要等土地,是土地在等种子慢慢信任它呢。”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谷种上,泛着温暖的光。林夏抓起一把谷种,它们在掌心轻轻滚动,带着泥土和阳光的味道。她突然想起赵爷爷的话:“你娘留的不是谷种,是给‘会弯腰的人’的答案。”
“张奶奶,”林夏站起身,眼里还闪着泪,却笑了,“您能教我种谷子吗?我娘说,得一步一步来。”
张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我就知道你娘没看错人。走,先翻地去,这土得晒晒太阳,就像人心,得敞亮着才暖和。”
两人拿着锄头往地里走,牵牛花的花瓣被风吹得轻轻摇晃,铁桶里的荷叶依旧漂在水面,映着天空慢慢飘过的云。林夏走得很慢,脚踩在泥土里,感觉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她好像终于懂了,母亲说的“弯腰”,不是低头认输,是愿意静下心来,等一颗种子慢慢发芽,等一段日子慢慢变甜。
储藏室的门没关,风从里面带出账本的纸页声,像母亲在轻轻哼着小时候的童谣。林夏回头望了一眼,阳光正好落在那排陶罐上,标签上的年份在光里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一串脚印,从过去一直延伸到她脚下的土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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