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叛徒的后代
巡逻队长的儿子站在菜园门口时，裤脚还沾着晨露，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土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比林夏想象中要年轻，眉眼间依稀有巡逻队长的影子，只是眼神里没有父亲那种常年握枪的锐利，反而带着点局促的闪躲。
“我……我叫陈阳。”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爹走之前，让我一定要把这个还给你们。”他把那半块土豆递过来，土豆表皮带着泥土，切口处已经氧化成浅褐色，看得出被精心保存了很久。
林夏没有接，只是看着他脚边那把被磨得发亮的锄头——那锄头的样式很旧，木柄上刻着个模糊的“陈”字，显然用了很多年。“你爹当年处决的那些人，家属还在村里。”她语气很平，听不出情绪，“这半块土豆，你该还给他们才对。”
陈阳的脸瞬间涨红，喉结滚动了几下：“我知道……我爹临终前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他说当年是被规则组逼的，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倒戈者’，只是想把多余的种子分给挨饿的村民……”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插进头发里，“他说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夜里总梦见那些被埋在菜窖里的种子发芽，顶得土块咯吱响。”
菜园里的风带着泥土的腥气，吹得豆角藤沙沙作响。林夏瞥了眼不远处的菜窖入口，那里盖着块厚木板，边缘缝隙里冒出几株瘦弱的绿芽——那是去年暴雨冲开木板时，从里面钻出来的。据说当年那些“倒戈者”的种子，就被扔在那里面。
“锄头是他的吧？”林夏忽然开口，指了指他脚边的工具，“既然来了，就先干活吧。菜窖旁边的地该翻了，你爹以前总说，土不翻透，种子长不好。”
陈阳愣住了，抬头时眼里闪着水光：“你……你不怪他？”
“怪有什么用？”林夏弯腰捡起颗掉在地上的谷种，轻轻捏碎，“种子碎了就发不了芽，人总盯着过去的泥，脚底下的土就松不了。”她把碎谷种撒在地里，“你爹最后把仓库里的救济粮偷偷分给村民，我们都知道。”
陈阳猛地站起身，抓起锄头就往菜窖那边走。锄头落下时，他动作生涩，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土块被翻起，带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夏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巡逻队长最后那几年，总在深夜悄悄来菜园浇水，每次都只浇菜窖周围的空地，像在赎罪。
“这里的土硬得很，”林夏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锄头示范，“手腕要用力，但身子得放松，不然震得骨头疼。”她挥锄的动作流畅利落，土块被均匀翻开，露出底下深色的熟土，“你爹以前翻地，能把土块打得比玉米粒还细。”
陈阳学得很认真，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领。阳光升高时，菜窖周围的地已经翻出一大片，翻起的土块间，竟埋着不少已经发黑的种子，显然是当年没被清理干净的。
“这些……”陈阳看着那些种子，声音发颤。
“捡出来吧，”林夏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能发芽的留下，不能的就埋回土里当肥料。你爹不是说过吗？‘错了就得补，哪怕补不全’。”
两人蹲在地上，一点点捡着土里的旧种子。陈阳的手指被土块磨破了，渗出血珠也没察觉。林夏递给他块干净的布条，他接过时碰到了她的指尖，像触电似的缩回手，低声道：“我爹说，当年他亲手封了菜窖的门，听见里面有动静也没敢回头……”
“里面的人把最后一把谷种塞给了他，”林夏接口道，“说‘别让种子跟着我们烂掉’。你爹后来把那些种子混在救济粮里，才让好多人家熬过了那个冬天。”她举起手里一粒发了霉的种子，“你看，就算烂了，也能养土地。人也一样，只要肯回头，总能留下点什么。”
中午的太阳晒得土地发烫，陈阳把捡出来的好种子摊在石头上晾晒，每粒都擦得干干净净。林夏去厨房拿了两个馒头，递给他一个：“你爹最疼你，总说你小时候偷他的锄头玩，把菜苗都铲了。”
陈阳咬着馒头，突然笑了，眼里却有水光：“他总骂我笨，说我连杂草和菜苗都分不清……”他顿了顿，“林夏姐，我能留在这儿吗？我想把菜窖里的土全翻一遍，看看还有没有能发芽的种子。”
林夏看向菜窖那块厚木板，木板边缘的绿芽在风中轻轻摇晃。“想留就留下吧，”她拿起锄头，“不过得遵守规矩——地里的活，得自己动手；种出来的东西，先分给当年那些人家。”
陈阳用力点头，拿起晒好的种子走到菜畦边，小心翼翼地播下去。他的动作还是很生涩，但每播一粒，都像在放下什么，又像在拾起什么。林夏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巡逻队长临终前托人带的话：“让那小子去菜园吧，那里的土最实在，种错了能改，种对了能收。”
夕阳西下时，陈阳已经种好了一小畦种子，他用树枝在旁边插了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认错的种子，也配发芽。”林夏走过去，在木牌旁边又插了块，写着：“土地不记仇，只记用心人。”
晚风拂过菜园，新翻的土地散发出清新的气息，菜窖边缘的绿芽似乎又长高了些。陈阳坐在锄头柄上，手里摩挲着那半块土豆，突然觉得，父亲留给他的不是需要归还的债，而是一把能翻开过去的锄头——只要肯用力往下挖，再硬的土，也能种出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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