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的秋天,在东海大捷的余韵和遣散后宫的风声中,紫禁城迎来了一桩稳固国本的大事。
嫡长子、大阿哥爱新觉罗·弘晖,正式被册立为皇太子,入主东宫。
册封大典庄严隆重,弘晖身着太子朝服,在文武百官的朝贺与天下万民的瞩目中,从父皇胤禛手中接过金册宝玺。
少年身姿挺拔,面容沉静,举止间已有了储君的威仪气度,那双肖似其母的清澈眼眸里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清醒与睿智。
入主东宫后,胤禛对弘晖的教导愈发精心。 不仅仅是经史子集、治国方略,更多的是帝王心术、权衡、用人之法,甚至是一些隐秘的、关于权力博弈的案例与教训。
御书房里,常常是父子二人对坐,胤禛提点,弘晖凝神静听,时而发问,见解每每能切中要害。
“为君者,不仅要知人善任,更要防微杜渐。年羹尧有平定西北、东海之赫赫战功,然其生性骄纵,麾下之徒难免有跋扈之辈。用之,可如利剑开疆拓土;纵之,则恐如猛虎尾大不掉。此中分寸,你需细细体悟。”
胤禛指着奏折上一处关于年羹尧部下请赏的条目,沉声道。
弘晖略一思索,恭声回道:
“儿臣明白。赏罚需分明,功是功,过是过。对于年大将军,应当酬其大功,稳其心志,同时也要用朝廷的法律稍微约束他。还可以借助万松书院、武备学堂等新政,慢慢提拔出身寒门和有真才实学的将领,徐徐图之,让军权不会被一家独占。他的部下按照惯例封赏就可以了,如果有越界的情况,就用律法来裁决,显示朝廷的公平,这也是对年大将军的爱护。”
胤禛眼中闪过赞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嗯了一声,继续考较。
弘晖的应对,既有仁君之怀,亦有明君之断,更难得的是着眼长远的布局之能,这绝非死读诗书所能得。
有时,泠雪和皇后宜修也会去东宫。
她们不涉具体政务,多是关心弘晖的饮食起居,或与他聊聊书院见闻、民间疾苦。只有在她们面前,弘晖才会露出几分属于二十出头少年的鲜活。
“昨日去翰林院,见雯珺妹妹正在整理前朝文献,条分缕析,见解独到,连几位老翰林都点头称许。”
弘晖对泠雪和宜修说起,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儿臣觉得,妹妹于经世济民之道上,颇有天赋。现在正是朝廷需要用人的时候,女子也可以通过参加科考来进入仕途,妹妹才学品行俱佳,是不是可以让她参与一些具体的政务审议呢?”
他说这话时,目光清正,纯粹是从为国选才的角度出发。
泠雪与宜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
宜修温声道:
“晖儿能如此想,不拘男女,唯才是举,是天下之福。只是此事需得你父皇首肯,也需问过雯珺自己的意愿。”
泠雪也笑道:
“你能看到雯珺的长处,很好。她心志高远,又肯脚踏实地,若能有机会一展抱负是好事。晚些我问问她。”
弘晖得了两位最亲近的长辈的肯定,虽然面上依旧沉稳,但眼角眉梢细微的愉悦,却泄露了他内心的开心。
他自幼被教导喜怒不形于色,但来自母亲和昭娘娘的认可,总是不同的。
几日后,泠雪在撷芳殿附近“偶遇”了刚从翰林院回来的雯珺。
十六岁的少女,容颜清丽绝俗,气质却沉静如山涧幽兰,行走间自带一股书卷清气。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雯珺行礼,姿态恭谨,眼神明亮。
“起来吧,边走边说。”
泠雪与她一同缓步往御花园方向去,将弘晖的建议委婉转达道:
“太子看重你的才学。你若愿意,这便是一条艰难却也更能实现你抱负的路。你若觉得眼下在翰林院修书正好,也不必勉强。全在你自己的心意。”
雯珺听罢,停下了脚步,望向远处巍峨的宫阙。参与政务……这是她不敢仔细描摹的梦想。
雯珺曾以为,能读书科考,入翰林院,已是皇贵妃娘娘为她争取到的极限。没想到,太子哥哥竟能看到她,并愿意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转过身面对泠雪,眼中燃起了两簇小小的火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但非常坚定:
“儿臣愿意,儿臣定当竭尽所能。”
她知道前路必然布满荆棘与非议,但那又如何?她爱新觉罗·雯珺,既然能够在千军万马中拼杀获得进士的身份,又怎么会害怕在朝堂之上,依靠真正的才华和学识,为这世间的女子,再去争取一份货真价实的立足之地!
与此同时,功成名就的抚远大将军、一等公年羹尧,在享受了无数赞誉与赏赐后,做出了一个令人有些意外的决定:他要开府收徒,面向军中及民间,选拔资质上佳、心性坚韧的少年,传授兵法武艺。
“老臣这身打仗的本事,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练出来的,不能带进棺材里。”
年羹尧在府中大宴宾客时,声如洪钟:
“得找几个好苗子,将来也好继续给皇上、给太子爷卖命,保咱大清江山铁桶一样!”
消息传出,无数渴望建功立业的少年跃跃欲试。
年大将军亲自坐镇考核,不光看筋骨力气,更重胆识、韧性与品行。最后,他收了三个出身寒微却根骨奇佳、眼神清正的少年为入室弟子,亲自督导。
朝野上下都在谈论,年公的这一举动,很有古代名将的风范。他这样做,既为国家储备了人才,也是一种明智的急流勇退之举。
而另一位置身荣耀顶峰的富察·马尔汉,在受封太子太保之后,生活却愈发简单低调。
他婉拒了许多虚职应酬,将大半精力投注于两处:
一是翰林院,他经常被邀请去讲学。他不讲那些让人难懂的高深经义,而是专门讲边防地理、民生利弊这些大家都能听懂的内容。他还会结合自己征战的所见所闻来讲,就连很多翰林学士都听得津津有味,获益匪浅。
而且太子弘晖也是富察马尔汉的学生之一。
另一处,则是万松书院。
富察·马尔汉成了书院最特殊的“客座教授”。他不仅讲授强身健体的基础武艺,更开设“舆地实务”课,将地理知识与边防、漕运、民生实际紧密结合,讲述边疆风物、海疆见闻,开阔了无数女子的眼界。
他很耐心,尤其鼓励女子们提问思考,丝毫不因性别而有轻视。而且因他是皇贵妃娘娘的阿玛,书院的学子们都非常信任这位先生。
这位身经百战、位极人臣的老侯爷,挽着袖子在书院校场示范,或是在讲堂上描绘海疆图的画面,渐渐成了书院一景。
他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如今在书院中,也不知不觉地培养出了很多优秀的人才。许多受他教导的女子,亦如春日新蕊,在各自的天地里绽出别样风华。
更有如雯珺这般直接步入朝堂者,其影响力潜移默化,深远绵长。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
紫禁城内,新一代的继承者已然成长,并开始擘画未来。立下不世功业的旧日勋臣,正以各自的方式,将毕生所学所悟,薪火相传。
前朝后宫,在经历波澜壮阔的变革后,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崭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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