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储物间逼仄的空气和冰冷的审问中抽身,回到套房门外,纪琛周身的寒意与尚未完全压下的戾气,如同海雾般粘稠地附着着。
他在厚重的木门前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长而缓慢的呼吸,试图将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眼中残余的锐利一并软化。指尖触及门把手,冰凉,他轻轻旋开。
屋内,只余一盏床头灯晕开一小圈暖黄的光域,慷慨地涂抹在柔软的床榻和沉睡的人身上。林薇侧卧着,薄毯随意搭在腰间,海藻般的长发散在枕畔,呼吸均匀清浅。
纪琛放轻走到床边。他俯视着她沉静的睡颜,羽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唇色是褪去紧张后的自然粉润。
不能再瞒下去了。纪鸿煊的手已经越界,明目张胆地伸到了她的面前。今日是请,下一次呢?他必须让她知晓全部,他小心地坐在床沿,床垫微微下陷,动作轻得几乎无声。
然而,林薇的睫毛还是颤了颤,缓缓睁开。初醒的眸子短暂迷蒙后,静静地、专注地望着他,没有疑问,只是等待。
“宝宝,吵醒你了?”纪琛伸出手,指尖温柔地将她颊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拢到耳后。
林薇微微摇头,撑着身体坐起来一些。纪琛立刻将身后的枕头垫高,让她靠得更舒服点“没睡沉。都问清楚了?”她问。
“嗯。”纪琛应着,顺势握住她搁在薄毯上的手,下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细腻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逐渐集中。
“宝宝,”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低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没有完全告诉你。”
林薇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流露出惊讶或催促。
纪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然后抬起眼,直直地迎上她的视线:“我是纪鸿煊的孙子,是纪家……这一代内定的继承人。”
话语落定,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掠过的涟漪——震惊、抗拒、疏离,或是任何他害怕看到的情绪。
然而,林薇的脸上并未掀起波澜。她只是极轻微地偏了偏头。随即,唇角勾起一弧度
“你肯说了?”她轻声反问。
纪琛准备好的所有解释和安抚,在这一刻卡住了。他怔住,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你……不意外?”
林薇这才轻轻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抬起手,食指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点在他因紧张和愧疚而不自觉蹙起的眉心。
“小琛,”她唤他“你的能力,早就超出了普通助理该有的范畴。处理贺濯留下的烂摊子,那些干净利落得近乎冷酷的手段;周赫那样的人精,对你并非仅仅是对上司的恭敬,更像是一种……源自更深层次的服从;甚至……”
她收回手,重新靠回枕头,目光投向灯光边缘的朦胧处:“我查过你。纪琛这个名字,背景干净得像是张白纸,完美。而你又姓纪,”
她转回视线,重新落在他脸上,眼神清亮而笃定,“在这滨海地界,能让人讳莫如深、又有能量做到这些的纪,可不多。”
纪琛彻底愣住了。一股复杂的情绪冲刷过他的心脏——有秘密被戳破的释然,有隐瞒的惭愧,但更多的,是被她这份敏锐、冷静,以及长久以来沉默的包容所深深震撼后的、更加汹涌的爱意。
“你……早就猜到了?”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声音低哑。
林薇微微挑眉:“问什么?问你为何不告诉我?每个人都有暂时不便言明或需要时间厘清的事。重要的是,在我身边的一直是纪琛,做的是纪琛会做的事。”
她语气放缓,“而且我知道,你总会亲口告诉我的。在你觉得合适的时机,或者……像今天这样,不得不告诉我的时候。”
“对不起,宝宝”他将脸埋在她发间,声音闷闷的,带着歉疚,“我应该更早告诉你。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这个身份背负的东西太复杂,我也怕纪家那边对你下手,没想到,还是给你招来了灾祸。”
林薇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发丝蹭过他的下颌。她抬手,环住他精瘦的腰身。“我说过,我认识的一直是纪琛。你的出身是既定事实,但它无法定义你在我眼中是谁。”
她稍稍退开一点距离,仰起脸看着他“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所以,今天沙滩上那些人,是纪家派来的,对吗?他们的目标是我?”
“是,是我的爷爷,纪家的当家人,纪鸿煊。”纪琛的眼神在她提及此事时,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封的冷硬
“他想让我清醒一点,学会他所谓的狠绝。动你,在他看来,是最直接有效的教学方式。”
他握住她单薄的肩膀,力道收紧,目光灼灼如同宣誓,“但我绝不会让他得逞。薇薇,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纪家继承人的身份,如果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那它于我而言,就真的一文不值。我可能需要立刻回去一趟,有些话,必须和他当面谈清楚。”
林薇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你去处理你该处理的事。” 她看着他,“但小琛,你记住,我们是一起的。我不是需要躲在你羽翼之下、瑟瑟发抖的金丝雀。
我不会坐以待毙。关于纪家,我需要知道更多。不是作为你的负累或需要被保护的客体,而是作为你的……盟友。”
话音落下,纪琛望着她。他知道,她不是攀援的凌霄花,不是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兰草,她是……可以与他并肩俯瞰峭壁与云海,共同搏击长空的鹰。
纪琛的眸色骤然转深,猛地倾身,一手托住林薇的后颈,另一手环过她的腰肢,将她更紧地拥向自己。
然后,他深深地吻了下去。
......
纪家老宅,纪鸿煊刚听完陈阳关于行动失败、四人被擒的初步汇报,那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已然覆上了一层寒霜。
指间的玉胆停止了盘动,“废物。”他吐出两个字,垂首立在一旁的陈阳脊背愈发挺直,额角渗出细汗
“四个人,拿不下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纪琛那小子就算及时赶到,又能如何?看来,是我这些年太纵容下面,手脚都生锈了。”
陈阳头垂得更低:“老爷,据……据我们安插在屿令岛外围的观察点传回的消息“不……不是少爷动的手。”陈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艰涩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屏幕漆黑的轻薄设备,双手呈上,“观察点距离较远,但用了高倍摄录设备,捕捉到了一些……不清晰的画面。后来,我们的人设法从岛上的应急备用线路切入,获取了沙滩附近一个未被完全屏蔽的、可能是用于环境监测的旧摄像头片段,角度虽然偏,但……足够看清关键。”
纪鸿煊接过设备,指纹解锁。屏幕亮起,直接开始播放一段经过增强处理、但依旧带着噪点的视频。
画面中,先是纪琛拉着林薇奔跑,然后纪琛将她推入小屋,自己持棍挡在门前,面对四个逼近的壮汉,背影孤绝。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让纪鸿煊那深沉如古井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持续的波动。
小屋门打开,那个穿着白色沙滩裙、赤着脚、看起来纤细脆弱的女人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根钢筋。
接下来的时间,视频里的身影快得几乎有些失真,但攻击的路线、发力的角度、对手倒地的顺序,却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纪鸿煊的目光久久凝在定格的画面上,最初的震惊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讶异、审视、算计,以及……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兴味。
他缓缓靠回椅背,重新开始盘动那对玉胆,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陈阳,你看呢?”
陈阳谨慎地回答:“少爷当时反应也很震惊 看来这个林小姐,确实身手不凡。”
纪鸿煊的手指在玉胆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嗒”声。这就更有意思了。
他原本对林薇的印象,停留在有些小聪明、能撑住家业、迷惑了纪琛的层面,是一个需要被清除或至少被严格控制的干扰因素。但现在,这个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能在他派出的、经受过训练的人手围攻下,不仅自保,还能迅速反制,这份实力、胆魄和冷静,绝非寻常。这不再是一个可以简单用女人、麻烦来定义的了。
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出现在纪鸿煊紧抿的嘴角。
“倒是小瞧她了。”他缓缓说道,语气不再是最初的纯粹恼怒,反而透着一股棋逢对手般的沉着,“林垚教得好女儿。不止会做生意,还会……打架。”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老爷,那接下来……”陈阳请示。
纪鸿煊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林薇的动作。
这就有意思多了。如果只是一个花瓶,折了便折了。但如果是一柄利刃……或许,有另一种用法。
“那四个人,”纪鸿煊睁开眼,眼底一片幽深,“纪琛想留着,就让他留着。告诉下面,这事到此为止,不许再对林薇有任何动作。”
陈阳有些意外:“老爷,那您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纪鸿煊将手中的设备轻轻放在桌面上,屏幕朝下,盖住了那定格的画面,“我要重新评估这位林小姐了。”
他顿了顿,看向陈阳,目光如炬,“去,换一种方式。以我的名义,给林薇发一份正式的请柬。时间地点由她定,我要请她……喝杯茶。措辞客气点,就说是对之前下面人鲁莽行事的歉意,顺便,聊聊纪琛,也聊聊……林家。”
陈阳心中一震。“是,老爷。” 他不敢多问,立刻应下。
纪鸿煊挥挥手,让他退下。书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人。他重新拿起那对玉胆,慢慢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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