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官道旁的芦苇叶上沾着细碎的露珠,被三清戟扫过的瞬间纷纷坠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林星回放缓脚步,戟尾军阵图的银纹在雾中若隐若现,昨夜以月华内力温养的陨铁末正顺着纹路缓缓流转。
萧月落走在身侧,红衣边角沾了些草叶的绿渍,发间椰壳星月坠随着步伐轻晃,偶尔与腰间软剑 “流云” 的剑穗相撞,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前面该是清溪县城了。”
她抬手拨开挡眼的芦苇,指尖捏着片带着晨露的紫苏叶。
那是出发前从药圃摘的,据说能醒神防瘴。
林星回接过叶片凑到鼻尖,清苦香气混着雾的湿润漫进鼻腔,忽然想起苏月信里提过这县城盛产药材,原想顺路补给些药草,可越往前走,周遭的寂静便越让人不安。
官道尽头的城门虚掩着,吊桥的木板朽得发黑,几个守城兵丁斜倚在门旁,腰间刀鞘锈迹斑斑,见了两人却猛地直起身,眼神里藏着几分警惕。
萧月落指尖悄悄碰了碰林星回的手肘,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兵丁腰牌是新铸的,可衣料却打着旧补丁,不对劲。”
进了城,街市的萧条更甚。
本该热闹的早市只有零星几个摊贩,卖粮的老汉蹲在墙角,面前布袋里的糙米寥寥无几,见了穿官服的影子便赶紧用草帽盖住。
林星回目光扫过街边铺子,多数门板上贴着 “歇业” 的字条,唯有一家药铺开着门,掌柜却隔着窗缝往外张望,神情慌张得像惊弓之鸟。
“借问一声。”
萧月落走上前,笑容温和得像江南的春水。
“城里可有客栈歇脚?”
掌柜的眼神闪烁,刚要开口,巷口忽然传来粗暴的呵斥声:
“磨蹭什么!这月的河工税再交不上,就把你家丫头卖去抵债!”
两人循声望去,三个差役正围着个老妇人推搡,为首的满脸横肉,一脚踹在地上的陶罐上,褐色的药汁泼了满地 。
那是老妇人刚从药铺抓的药,瓷片上还沾着没熬烂的甘草。
林星回眉头微蹙,背上三清戟尚未出鞘,右手已握住了腰间拂尘。
“住手。”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内力的沉韵,差役们愣了愣,回头见只是个背着戟的年轻道士,顿时嗤笑起来:
“哪来的野道士?敢管老子的事!”
为首的差役伸手去推林星回的肩膀,却在触到拂尘的瞬间被一股柔力弹开,踉跄着撞在墙上,腰间腰牌 “当啷” 落地。
萧月落弯腰拾起腰牌,指尖抚过边缘的凿痕:
“官造腰牌该有户部印记,你这枚却是私铸的。”
她目光扫过差役腰间的文书袋。
“再说清溪县城哪来的河工?去年汛期河道早修过了。”
差役们脸色骤变,伸手就要拔刀,林星回拂尘轻挥,三道拂丝如灵蛇缠上刀鞘,稍一用力便将刀夺落在地,拂丝却依旧完好无损。
“滚。”
他语气冷了几分,差役们哪敢多言,连滚带爬地逃进了巷口。
老妇人扑通跪倒在地,泪水混着脸上的灰泥往下淌:
“多谢大侠救命!可你们快走吧,那王县令心狠手辣,得罪了他没好下场!”
萧月落扶起老妇人,从药囊里取出支玉峰针:
“您家丫头病了?这针能暂缓病情。”
老妇人接过针,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半块揉皱的地契:
“不是丫头病了,是老头子被他们抓了!就因为交不出那苛捐杂税,他们说要把地收了,给主簿的小舅子种……”
说话间,街对面忽然传来关门声,药铺掌柜探出头来招手:
“大侠快进来!差役去搬救兵了!”
两人扶着老妇人躲进药铺,掌柜赶紧插上门闩,压低声音道:
“这王县令上个月刚上任,就借着‘修城防’的名头征税,每亩地五斗粮,交不出来就抓人。前几天张铁匠反抗,被他们打断了腿,现在还关在大牢里呢!”
林星回指尖敲着柜台,忽然注意到货架上的药材大多蒙着灰,唯有角落里的朱砂和雄黄酒擦得发亮。
“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他问道。掌柜苦笑一声:
“还不是给县衙的人备的?他们说城里闹邪祟,要每户交这些东西驱邪,其实都被主簿拿回家泡酒了!”
萧月落忽然瞥见掌柜袖口的伤痕,那是被水火棍打过的淤青:
“您也被他们打过?”
掌柜点点头,眼圈红了:
“我儿子在外地做买卖,寄回来的银子全被他们抢走了。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听说有人去府城告状,半路上就被截杀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马蹄声,混着差役的吆喝:
“都给我出来!城主大人要查可疑人员!”
林星回示意掌柜别出声,自己则背起三清戟,对萧月落递了个眼神。
两人刚从后巷绕出,就见街心站着个穿锦袍的胖子,正是清溪县令王怀安,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差役,腰间都别着和之前一样的假腰牌。
“就是他们!”
之前被打跑的差役指着林星回喊道。
王怀安眯着眼打量两人,目光落在三清戟上时闪过一丝贪婪:
“哪来的刁民?竟敢妨碍公务!把他们抓起来,兵器充公!”
差役们蜂拥而上,林星回却不慌不忙,拂尘再次挥出,拂丝如网缠住为首几人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他们反绑在身后。
萧月落身形如红影闪过,软剑 “流云” 出鞘半寸,剑脊拍在差役们的膝盖上,只听一片 “噗通” 声,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王怀安吓得后退两步,却色厉内荏地喊道: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姐夫是府城通判!你们敢动我?”
“通判大人若知道你私铸腰牌、苛捐杂税,不知会怎么处置?”
林星回缓步上前,戟尖轻挑,将王怀安腰间的官印挑落在地。
“再说,修城防的银子账册,你敢拿出来看看吗?”
王怀安脸色惨白,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哨子吹了起来,巷口顿时冲出几十个手持棍棒的打手,竟是些地痞流氓。
“看来不动真格是不行了。”
林星回将拂尘递给萧月落,反手握住三清戟,戟身军阵图在阳光下骤然发亮。
他脚步轻旋,一招 “推云手” 融入戟法,戟尾扫过地面,激起的石子如箭般射向打手的手腕,只听一片痛呼,棍棒纷纷落地。
萧月落则握着拂尘游走其间,拂丝专挑打手的穴位,片刻间便将所有人制服。
王怀安趁机要逃,却被萧月落甩出的剑穗缠住脚踝,摔了个狗啃泥。
“说!抓的百姓关在哪?”
她剑尖抵住王怀安的脖颈,红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王怀安哆哆嗦嗦地指着县衙方向:
“在…… 在大牢后院,还有账本,藏在账房的地砖下面……”
此时围观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小声喊道:
“大侠快杀了这贪官!”
林星回却摇头,将王怀安绑在街边的柱子上:
“杀了他容易,可若不查清账目、救出百姓,还会有下一个王怀安。”
他看向人群中的药铺掌柜。
“麻烦您召集百姓,稍后去县衙指认他的罪行。”
萧月落从怀里掏出金沙帮的铜铃:
“我去联络附近的金沙帮分舵,让他们去府城报信。”
林星回点头,将醉仙葫芦递给她:
“路上小心,若遇危险就摇铃。”
萧月落接过葫芦,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
那是两人约定的平安暗号。
“你也当心,账本可能有机关。”
目送萧月落的红衣消失在巷口,林星回转身走向县衙。
百姓们见状,纷纷跟了上来,有人递来馒头,有人送来水,之前的老妇人捧着罐刚熬好的药汤:
“大侠,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林星回接过药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忽然想起清虚子当年说的 “道义不在刀光剑影,而在人心向背”,此刻才算真正懂了。
县衙的大门虚掩着,门内静得可怕。
林星回握紧三清戟,戟尖挑开门帘,只见庭院里杂草丛生,正屋的匾额上 “明镜高悬” 四个字被鸟粪糊得模糊。
账房在东侧,他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霉味,地上散落着些废纸,墙角的书架空空如也。
按照王怀安的说法,他撬开账房中央的地砖,下面果然藏着个木盒。
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墨味扑面而来,里面是几本厚厚的账本,上面记录着征税的明细,每一笔都有王怀安和主簿的私印。
翻到最后一页,林星回瞳孔骤缩。
上面竟有东厂的印记,与当年在云州矿洞发现的私通密信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看来这贪腐案,还和旧案余孽有关。”
他将账本收好,刚要起身,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差役的喝问:
“谁在里面?”
林星回身形一闪躲到门后,待差役进门的瞬间,拂尘再次出手,将其打晕在地。
他探了探差役的脉搏,发现其体内竟有微弱的蛊毒残留,与之前发现的黑纹蛊虫气息相似。
“果然不简单。”
林星回眉头紧锁,刚要去大牢救人,却听到院外传来铜铃声。
是萧月落的信号。
他快步走出账房,只见萧月落正站在院门口,身后跟着几个金沙帮的弟兄:
“府城通判那边有问题,金沙帮的人说,他早就和王怀安勾结,之前告状的人都是被他派人杀的。”
“那正好。”
林星回举起账本。
“这里有东厂的印记,或许能牵出更大的阴谋。”
他看向金沙帮的弟兄。
“麻烦你们守住县衙,别让任何人进来。”
说完便与萧月落走向大牢,沿途的差役早已闻风而逃,只有几个老狱卒缩在角落发抖。
大牢后院果然关着十几个百姓,张铁匠的腿上缠着渗血的布条,见了林星回便挣扎着要起身:
“大侠!您可来了!”
林星回赶紧扶起他,从药囊里取出苏月给的金疮药:
“忍一忍,这药能止痛消炎。”
萧月落则去解开其他人的镣铐,红衣在昏暗的牢狱中格外醒目,像一束温暖的光。
走出县衙时,夕阳已染红了半边天。
百姓们围上来,手里捧着自家种的蔬菜、织的布,非要塞给两人。
林星回婉拒了众人的好意,指着绑在柱子上的王怀安:
“贪官已经伏法,账本我们会交给巡抚大人,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了。”
夜幕降临时,两人在城外破庙歇脚。
萧月落点燃篝火,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林星回将醉仙葫芦放在火边温着,看着账本上的东厂印记:
“看来摩罗教余孽还没除干净,他们勾结官吏,说不定是在筹集资金重炼蛊毒。”
萧月落靠在他肩上,指尖划过月纹玉坠。
玉坠在火光下泛着淡蓝微光:
“明天我乔装成卖针线的,去城里再问问情况,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炼蛊的地方。”
林星回点头,将温好的酒倒进两个木碗:
“小心些,若有情况就摇铃。”
两人碰了碰碗,月华酿的香气混着篝火的暖意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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