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黎明前的枪声
民国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七日,凌晨四点。
急促的敲门声将邓枫从浅睡中惊醒。他几乎是本能地从枕下摸出配枪,同时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怀表——凌晨四点零七分,天色还未破晓。
“厅长!紧急情况!”门外传来副官焦急的声音。
邓枫迅速穿上军装,打开房门。副官脸色苍白,手里拿着一份电报:“刚收到的消息,江阴要塞...出事了。”
电报是江防司令部发来的紧急密电,只有短短两行字:“今晨三时二十分,要塞东炮台遭袭,守军七人殉国,机密文件被盗。现场留有此物——”
后面的字迹被刻意涂黑,但邓枫一眼就看出,那是电报译电员在处理绝密信息时的标记。能让译电员都如此谨慎的,绝非普通物件。
“备车,去国防部。”邓枫抓起军帽,“通知陈部长办公室,我半小时后到。”
凌晨的南京城还在沉睡,吉普车在空荡的街道上疾驰。司机是老部下,从徐州就跟着邓枫,车开得又快又稳。但邓枫的心却沉得厉害——江阴要塞是长江防线的咽喉,那里的机密文件一旦泄露,整个江防体系都可能崩溃。
更关键的是,昨夜他才刚刚送出江防情报。如果这个时间点要塞出事,所有的怀疑都会指向他。
国防部大楼灯火通明。邓枫刚走进作战厅,就看见郑耀先已经在等他了。这位参谋今天破例没戴眼镜,眼中布满血丝。
“邓厅长来得正好。”郑耀先递过一份文件,“现场勘查报告。袭击者手法很专业,用的是德制冲锋枪。”
邓枫接过报告快速浏览。报告详细描述了袭击过程:三名蒙面人从江面乘小艇登陆,摸掉哨兵,潜入炮台,盗走保险柜内的文件。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显然是经过周密策划。
但最让他心惊的是报告末尾的附件——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弹壳,旁边放着个金属物件。虽然像素不高,但邓枫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枚铜钱,和他身上那枚一模一样。
“这个东西...”郑耀先盯着他的眼睛,“袭击者故意留下的。邓厅长见过吗?”
邓枫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面上依然平静:“没见过。怎么?”
“上面有字。”郑耀先说,“虽然磨损严重,但技术科还是辨认出来了——‘光绪通宝’。很普通的铜钱,但出现在现场,就很蹊跷了。”
“确实蹊跷。”邓枫将报告还回去,“郑参谋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两种可能。”郑耀先竖起两根手指,“第一,袭击者故意误导我们。第二...”他停顿了一下,“这是某种标记,或者暗号。”
这时陈部长的秘书过来:“两位,部长请你们过去。”
办公室里烟雾弥漫。除了这位军政部长,还有徐恩曾和一位海军将领。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都看到了?”陈部长掐灭烟头,“说说吧,怎么回事。”
海军将领先开口:“部长,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能在江阴要塞来去自如,绝不是普通毛贼。我怀疑...”
“怀疑什么?”陈部长追问。
“怀疑有内应。”将领咬牙道,“没有内部接应,外人绝不可能对要塞结构这么熟悉。”
徐恩曾慢条斯理地接话:“李将军说得对。但问题在于,内应是谁?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在座几位都算,包括我。”
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又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办公室里一时沉默。
邓枫知道该自己说话了:“部长,当务之急是三件事。第一,立即更换江阴要塞的防御部署;第二,彻查内部,但要注意方式,不能动摇军心;第三,加强长江全线警戒,防止敌人连续作案。”
“部署怎么换?”陈部长问。
“用备用方案。”邓枫说,“我在修订江防时,做了三套预案。现在用第二套,天亮前就可以完成调整。”
陈部长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点头:“好。这件事你来办。徐处长、郑参谋配合,我要在三天内知道结果。”
“是!”
走出部长办公室,天色已经微明。秋日的晨曦透过走廊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邓枫、徐恩曾、郑耀先三人并肩而行,谁都没有说话。
到楼梯口时,徐恩曾突然停下脚步:“邓厅长,我的人今早在雨花台发现了一些痕迹。”
邓枫的心猛地一紧,但表情未变:“哦?什么痕迹?”
“脚印,两个人的。”徐恩曾似笑非笑,“很新鲜,应该是昨晚留下的。邓厅长昨晚在哪?”
“在官邸休息。”邓枫坦然道,“徐处长可以查卫兵的记录。”
“我当然会查。”徐恩曾点头,“不过话说回来,雨花台那种地方,大半夜的谁会去呢?除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郑耀先在一旁默不作声,但眼神始终没离开邓枫的脸。
“徐处长怀疑我?”邓枫直视对方。
“不敢。”徐恩曾笑了,“只是例行调查。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谨慎些好。邓厅长说呢?”
“徐处长说得对。”邓枫也笑了,“谨慎些好。那就不耽误徐处长查案了,我还要去调整江防部署。”
他转身离开,步伐稳健。但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徐恩曾果然在雨花台发现了线索,虽然还没有确凿证据,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回到作战厅,邓枫立即召集紧急会议。各处处长到齐后,他下达了一连串指令:江阴要塞换防,芜湖、安庆加强警戒,各江防部队进入一级战备...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机要秘书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厅长,陈部长电话,让您会后去一趟官邸。”
下午两点,邓枫乘车来到黄埔路官邸。这次不是去办公室,而是直接被带到蒋校长的书房。
书房里只有校长一人,正在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见邓枫进来,他没有抬头,继续运笔。
“学生邓枫,奉命报到。”
“坐。”蒋校长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云帆,江阴的事,你怎么看?”
“内外勾结,蓄谋已久。”邓枫直言,“但敌人太急了,反而暴露了意图。”
“哦?”蒋校长终于转过身,“什么意图?”
“他们在找东西。”邓枫说,“或者说,在确认什么东西。否则不会冒险袭击要塞,还故意留下线索。”
校长走到地图前,手指在长江沿线移动:“你的意思是,这次袭击是试探?”
“是。”邓枫起身走到地图旁,“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试探我们的防御部署,也在试探...内部有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书房里安静下来。窗外的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
良久,蒋校长才开口:“云帆,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之一。但最近有些声音,让我很为难。”
“校长明示。”
“有人说你和共产党有染。”蒋校长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千钧,“有人说你通敌卖国。这些,我都压下来了。因为我相信你。”
邓枫站得笔直:“学生无愧于心。”
“我知道。”蒋校长拍拍他的肩,“所以今天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继续做你该做的事。外面那些声音,我来处理。”
“谢校长信任。”
“不过,”话锋一转,“你也该有所表示了。一份‘投名状’,让那些质疑的人闭嘴。”
从官邸出来时,已是傍晚。夕阳将南京城染成一片金黄,但邓枫的心情却异常沉重。蒋介石的话再明白不过——他需要证明自己的“忠诚”,需要交出一份足够分量的“投名状”。
可这个“投名状”是什么?又要从哪里找?
回到作战厅,郑耀先正在等他。这次,这位参谋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邓厅长,有线索了。”郑耀先递过一份文件,“我们在江阴附近的江面上,捞到一具尸体。经辨认,是德国顾问团的翻译,叫汉斯。”
邓枫接过文件,上面是尸体的照片和验尸报告。死亡时间在昨天深夜,死因是溺水,但颈部有勒痕,显然是先被勒晕再抛入江中。
“这个汉斯...”郑耀先补充道,“最近和日本领事馆走得很近。”
邓枫的心跳加快了。如果汉斯真是日本间谍,那么施密特呢?那个提供关键情报的德国顾问,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目前只有我、徐处长,还有您。”郑耀先说,“陈部长那里我还没报,想先听听您的意见。”
邓枫明白郑耀先的意思——这是在卖人情,也是在试探。
“先压下来。”邓枫做出决定,“但秘密调查施密特。记住,要绝对保密。如果有证据...”
他没有说完,但郑耀先已经懂了。
送走郑耀先,邓枫独自站在窗前。夜色渐浓,南京城的灯火渐次亮起。长江在远处如一条黑色的缎带,静静流淌。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江阴遇袭、雨花台被发现、蒋校长施压、汉斯之死...每一件都让他离危险更近一步。
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反而异常平静。就像在徐州战场上,当敌人的炮火最猛烈时,他总能找到最冷静的应对。
他取出那枚铜钱,在掌心握紧。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
“投名状”...也许,施密特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窗外的长江上,一艘货轮正在夜航。船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这个时代无数人看不清的前路。
而邓枫知道,他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无论多么艰难,无论多么危险。
因为在这条路上,他不是一个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无数同志在并肩战斗;在他听不见的角落,还有无数同胞在殷切期盼。
这就够了。
夜深了。明天,又将是一场硬仗。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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