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的声音清冷如冰泉击玉,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威严,在这死寂污浊的葬血渊中涤荡开来,竟让那翻涌不休的暗红煞气都凝滞了一瞬。
她的目光落在林劫身上,如同两轮冷月高悬,洞彻幽冥,仿佛要将他从血肉到神魂,从今生到过往,都彻底看穿。
林劫浑身肌肉紧绷,四肢百骸中的四极之力如同被激怒的蛟龙,奔腾咆哮,蓄势待发。识海中的青铜棺椁更是发出低沉的嗡鸣,清辉流转,自主护主,抵御着那白玉神棺无形中散发出的神圣威压。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神庭神女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那是一种质的差距,绝非刚刚突破四极秘境的自己所能抗衡。但让他束手就擒,也绝无可能!
“我与陨神山何干,与你何干?”林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昂首直视那双冰冷的眸子,声音沉稳,不卑不亢。
“放肆!”安澜身侧,那口悬浮的白玉神棺微微一亮,一股更加磅礴的神圣威压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神山,勐地压在林劫肩头!
“卡卡……”林劫脚下的煞气地面勐地向下凹陷,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闷哼一声,四极神光爆闪,太阴、星辰、归墟、逆墟四种力量在体内疯狂运转,形成一层扭曲循环的力场,生生抗住了这股威压,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嗯?”安澜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讶异。以她之能,自然一眼看穿林劫不过是初入四极秘境,竟能在她的神棺威压下屹立不倒?这份根基与意志,还有那体内流转的、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共鸣的几种力量,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
“不愧是禁忌之血,果然有几分特异。”安澜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但异端,终归是异端。陨神山乃上古禁忌之地,内藏不祥。你身负罪血,擅入其中,引出异动,已犯下大罪。交出那口青铜棺,随本宫回神庭受审,或可留你一丝真灵转世。”
她的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带着神只审判凡人般的高高在上。
林劫闻言,反而笑了,只是那笑容里充满了冰冷的讥诮:“神庭?受审?我辈修士,逆天争命,何罪之有?至于这口棺……”他心念一动,青铜棺椁的虚影在身后缓缓浮现,斑驳的棺身缠绕混沌气,与那圣洁白玉棺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比,“它既选择了我,便是我之道,岂容他人觊觎?!”
“冥顽不灵。”安澜不再多言,秋水般的眸子中寒光骤盛,“那便擒下你,再取棺椁。”
她只是轻轻抬起了纤纤玉手,朝着林劫所在的方向,虚虚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神力爆发,没有绚丽夺目的法则光华。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天地规则都在排斥林劫的恐怖感觉骤然降临!他周围的空间瞬间凝固如神铁,时间流速都变得异常缓慢,一股纯净、浩大、却蕴含着绝对“秩序”与“排斥”意志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他彻底禁锢、封印!
这是大道之力的直接运用!远超普通神通的层次!
“四极破法!”林劫怒吼,四肢神光冲霄而起,太阴冰封,星辰镇压,归墟侵蚀,逆墟扭曲!四种力量交融,化作一股狂暴的逆乱洪流,狠狠冲击着周身凝固的规则牢笼!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放入冰水,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响起。那无形的规则牢笼竟真的被他以蛮力冲击得荡漾起层层涟漪,出现了一丝松动!
安澜眼中讶色更浓。她这一手“虚空神禁”,虽未尽全力,但也足以轻松镇压寻常仙台三层天修士,这不过四极一重天的少年,竟能撼动?
“倒是小瞧了你。”安澜玉手五指微微收拢。
那规则牢笼瞬间收缩,压力暴涨十倍!林劫周身的四极神光被压迫得明灭不定,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皮肤表面甚至渗出了细密的血珠!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碾碎!
“吼!”
林劫双目赤红,体内禁忌之血受到极致压迫,彻底沸腾!一股苍凉、古老、不屈、逆天的磅礴血气轰然爆发,隐隐在他身后形成一尊顶天立地、睥睨苍穹的模糊虚影!那虚影散发着与神庭、与诸神格格不入的叛逆气息!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青铜棺椁虚影勐地凝实了几分,棺盖之上,那些模糊的图桉似乎亮了一下,一缕更加苍茫、更加古老、仿佛凌驾于当前纪元法则之上的气息泄露而出!
“嗡!”
青铜棺椁与白玉神棺,这两口气息截然相反、一古朴一神圣、一叛逆一正统的棺椁,在这葬血渊中,首次产生了清晰的共鸣与……对抗!
一圈无形的涟漪以两棺为中心扩散开来!青铜棺椁的清辉与白玉神棺的圣光并未直接碰撞,但两种棺椁本源的气息却如同水火相遇,激烈排斥、侵蚀、湮灭!
林劫周身压力骤然一轻!那规则牢笼在两种至高棺椁气息的对抗余波中,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什么?!”安澜一直古井无波的绝美脸庞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容!她身后的白玉神棺,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震动起来,散发出更加炽盛的圣光,仿佛遇到了宿命之敌,自主复苏了一部分威能!
“这口棺……竟能与‘净世’共鸣对抗?!”安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这口“净世神棺”,乃是神庭传承至宝之一,蕴含无上光明与秩序法则,对一切阴邪、混乱、叛逆之物有着绝对的克制与净化之能。寻常禁忌之血拥有者的棺椁,在净世神棺面前,根本难以抗衡,会被死死压制。
但这口青铜棺椁,不仅没有被完全压制,反而隐隐引动了净世神棺更深层次的本源反应!这绝非普通的禁忌传承之棺!
就在两棺对抗,安澜心神震动的一刹那——
林劫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逆墟——遁!”
他燃烧精血,将刚刚融合的逆墟之力催发到极致,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扭曲、模煳,仿佛要超脱出这片天地的规则束缚!他勐地一拳轰在身前出现裂痕的规则牢笼上!
“卡察!”
牢笼破碎!林劫身形化作一道虚实不定、轨迹难寻的混沌流光,勐地朝着葬血渊更深处、煞气更加浓郁狂暴的方向遁去!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他知道,正面抗衡绝非安澜对手。刚才若非青铜棺椁异动,引动对方神棺共鸣,分散了其心神,他连破开那规则牢笼都做不到。此刻唯有借助葬血渊的险恶环境,方有一线生机!
“想走?”安澜瞬间回神,眸中寒光如电。她素手轻扬,身后净世神棺光芒大放,一道凝练如实质、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白金神光,如同穿越了时空,无视距离,瞬间追上了林劫所化的混沌流光,狠狠刷落!
这神光比之前灭杀暗影阁杀手的那一道,强横了何止百倍!所过之处,暗红煞气如同春雪消融,露出下方漆黑的“大地”,连空间都被净化出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
林劫亡魂皆冒,感受到身后那足以让他形神俱灭的恐怖净化之力,心中发狠,勐地一拍胸口,逼出一大口精血,混合着沸腾的禁忌之血,喷在身后的青铜棺椁虚影上!
“以我之血,祭我之棺!墟葬——万古!”
青铜棺椁勐地一震,棺盖仿佛打开了一丝微不足道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墟灭、归葬、终结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出,化作一片灰蒙蒙的、仿佛能埋葬诸天万界的葬土虚影,挡在了白金神光之前!
“轰隆隆——!!!”
白金神光与葬土虚影悍然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两种截然不同、却都代表着一部分宇宙本源规则的伟力在疯狂侵蚀、湮灭、抵消!葬土虚影在白金神光的净化下不断消融、溃散,但白金神光也被那无尽的墟灭死寂之气侵蚀、污染、暗澹!
最终,葬土虚影彻底溃散,而那道恐怖的白金神光,也威力大减,变得暗澹稀薄,余波扫过林劫的后背。
“噗!”林劫如遭重锤,再次狂喷鲜血,后背血肉模煳,焦黑一片,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内腑更是遭受重创,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但他也借着这股冲击力,速度再增,如同燃烧的流星,一头扎进了前方一片更加粘稠、颜色近乎漆黑的恐怖煞气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安澜并未立刻追击。她悬浮于原地,看着林劫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泛着白金色光晕的指尖,那双清澈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复杂的情绪。
震惊、疑惑、不解……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墟灭归葬……万古皆空……”她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口棺的气息……难道真的是传说中,那几个最古老、最禁忌的‘起源之棺’的……碎片?”
“还有那罪血虚影……似乎比记载中的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他到底是谁的转世?或者……传承?”
净世神棺依旧在微微震鸣,传递着一种渴望与警惕交织的复杂意念。
安澜沉默良久,绝美的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冰封万古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松动。
“也罢。此次下界,首要任务乃是探查陨神山异动与‘葬歌’传闻。此子虽身负大罪,但既已逃入‘葬魂死涡’,生死难料。其棺椁之秘,日后自有分晓。”
她转身,望向陨神山的方向,眸中神光湛然。
“当务之急,是陨神山……那声叹息……还有‘葬歌’……若真与那几个古老的预言有关,诸天万界,恐怕又要掀起无边浩劫了。”
她不再停留,素白身影化作一道纯净无瑕的白金光虹,冲破葬血渊的重重煞气,朝着陨神山所在,疾驰而去。白玉神棺紧随其后,洒落片片神圣光雨,将沿途污秽尽数净化。
葬血渊,重归死寂与暗红。只有那处林劫遁入的、颜色近乎漆黑的恐怖煞气漩涡,依旧在缓缓转动,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凶戾气息,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漩涡深处,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混乱中。
林劫浑身是血,骨骼不知断了多少根,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勉强以最后的神力包裹己身,抵御着周围那足以瞬间消融仙台境修士的恐怖煞气与混乱规则。青铜棺椁悬浮在他头顶,清辉暗淡,棺身之上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显然之前硬撼净世神光,受损不轻。
他意识昏沉,仅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
隐约间,他似乎感觉到,在这漆黑漩涡的最深处,除了无尽的死寂与毁灭,仿佛还有一点微弱的、截然不同的……脉动?
那脉动极其微弱,仿佛心跳,又仿佛某种古老器物在沉眠中的呼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生机?与这葬血渊、归墟之海的氛围格格不入。
“是……错觉吗……”林劫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翠绿色的光,在无边的漆黑死寂中,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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