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鬼故事合集一千多篇

烬墨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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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阴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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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听说“阴宅”这个词,是在祖父过世后的第三天。

送葬队伍在蜿蜒山路上走了近三个小时,纸钱如蝶般飞舞,落在青石阶上又随风卷起。陈默捧着祖父的黑白遗像走在最前面,眼神空洞。这位在城里做设计工作的年轻人,对家乡的丧葬习俗几乎一无所知。

“到了。”领头的风水先生是个六十多岁的驼背老人,人称张伯。他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眼前是一片荒废的宅院,青砖灰瓦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院墙斑驳,门楣上依稀可见“陈氏宗祠”四个褪色大字,但木门紧闭,门前石阶缝隙里长满了枯黄的野草。

“这不是祠堂吗?”陈默疑惑地问。他记得小时候来过这里,那时虽然也老旧,却还时常有人打扫祭拜。

张伯转过身,浑浊的眼睛盯着陈默:“你爷爷没告诉过你?你们陈家有个规矩——人死之后,魂魄要在阴宅里住满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入土为安。”

“阴宅?”

“就是专门给死人住的房子。”张伯的声音低了下去,“活人不得入内,除非...”

“除非什么?”

张伯没有回答,只是从布袋里掏出一串古旧的铜钥匙,挑出其中一把插入门锁。“咔嚓”一声,木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檀香的奇异气味扑面而来。陈默忍不住后退半步,但身后的人群肃立不动,所有人都低着头,仿佛不敢直视门内景象。

“你爷爷的棺材要停在这里,头七之后,你每天晚上都要来上香。”张伯说着,指挥抬棺人将沉重的黑漆棺材抬进院内。

陈默跟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院子中央不是空地,而是一排排整齐的房屋,门挨着门,窗对着窗,每一扇门上都贴着褪色的红纸,写着陈氏族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有些纸已经破碎,在风中簌簌作响。

这哪里是祠堂,分明是一个微缩的村落,一个亡者的村落。

“这些...都是陈家的先人?”陈默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伯点点头:“你们陈家已经在这里守了三百年。每一代人死后,都要在这里住上四十九天,然后由下一代的守宅人送入祖坟。”他顿了顿,望向陈默,“现在,你就是这一代的守宅人了。”

陈默猛地想起祖父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反复说的一句话:“阿默,回家,一定要回家...”

原来指的不是老家的房子,而是这里。

棺材被安置在最里面一间空屋内。张伯指挥人布置灵堂,点上白蜡烛,香炉里插上三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今晚子时,你要独自来上第一炷香。”张伯交代完,带人退了出去,留下陈默一人站在院子里。

天色渐暗,陈默看着那一排排静默的“房门”,忽然觉得每一扇门后都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风吹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像极了老人的叹息。

他匆忙离开,木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铜锁自行扣合。

晚上十一点半,陈默提着一盏老式煤油灯,再次来到阴宅门前。

山村夜里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月光惨白,照在斑驳的门板上,投下扭曲的阴影。陈默掏出张伯给的钥匙,手有些发抖。

锁开了,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打开,比白天更浓的霉味和檀香味混合着飘出来。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

院内景象在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那一排排房门在光影中似乎微微晃动,墙上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一个个弯腰驼背的人形。

陈默快步走向最里面的灵堂,心里默默数着步数:一、二、三...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右边第三间房的门,白天明明是关着的,现在却开了一条缝。

煤油灯的光照过去,门缝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陈默咽了口唾沫,告诉自己可能是风吹开的。他继续往前走,但眼角余光一直盯着那扇门。

灵堂里,祖父的遗像在烛光中显得格外肃穆。陈默点上香,恭敬地拜了三拜,插入香炉。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一阵轻微的“咯咯”声从某个方向传来。

像是有人在轻笑,又像是木头摩擦的声音。

陈默猛地转身,煤油灯的光扫过整个院子。声音消失了,一切重归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快步走向大门,就在跨出门槛的瞬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右边第三间房的门缝,比刚才更宽了一些。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向外窥视。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每晚都准时来上香。

第三晚,他在灵堂发现了一小撮灰烬,像是纸钱烧剩的残渣,但形状很奇特——像是被刻意摆成了一个箭头,指向院子东侧。

第五晚,右边第三间房的门完全打开了。陈默站在门外,用煤油灯往里照,看到屋内空无一物,只有墙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抓出来的。

第七晚,头七。

按照习俗,亡者的魂魄会在这一天返家。张伯交代,今晚陈默必须在灵堂守夜,直到鸡鸣才能离开。

“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离开灵堂。”张伯的眼神异常严肃,“香火不能断,蜡烛不能灭,这是规矩。”

夜幕降临,陈默带着足够的香烛和干粮,坐在灵堂的蒲团上。煤油灯放在脚边,光线勉强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院中无风,但白蜡烛的火焰却不停摇曳,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

子时将至,陈默按照张伯教的方法,在灵堂门口撒了一圈香灰。据说这样可以防止不干净的东西闯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这种绝对的寂静反而让人不安。陈默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一点,电量只剩百分之二十。山里信号微弱,连一条消息都发不出去。

他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发沉。连日来的压力和失眠终于击垮了他,不知不觉中,他靠在墙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意将他冻醒。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首先注意到的是煤油灯已经熄灭,灵堂里唯一的光源是那三支白蜡烛。烛光此刻变成了诡异的青绿色,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水下世界。

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

“啪嗒...啪嗒...啪嗒...”

像是赤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缓慢而规律,正朝灵堂方向靠近。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灵堂门口的那圈香灰上,逐渐显现出一个脚印。

一个,两个,三个...

脚印很小,像是孩童的脚,但形状畸形,脚尖朝后。

它们绕过香灰圈,停在了灵堂门口。

陈默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冻得他牙齿打颤。他努力转动眼珠,看向门口。

那里空无一物。

但脚印还在增加,正向灵堂内延伸。

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哥哥...陪我玩...”

陈默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声音近在咫尺,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

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啊——!”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天亮了。

陈默连滚爬爬逃出阴宅,直到跑回老宅,关上所有门窗,才瘫倒在地,大口喘气。

阳光从窗棂间照进来,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却驱不散他心中的恐惧。他摸了摸耳朵,那里还残留着冰冷触感。

那天下午,张伯来了。

“你遇到‘那东西’了。”张伯听完陈默颤抖的描述,面色凝重。

“那到底是什么?”陈默问。

张伯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是你从未谋面的妹妹。”

陈默愣住了:“我没有妹妹。”

“你有。”张伯叹了口气,“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你母亲怀的第二胎,是个女婴,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按照陈家规矩,未满周岁的婴儿不能入阴宅,也不能进祖坟,只能埋在乱葬岗。”

“但那孩子怨气不散。”张伯的声音压得更低,“她总想回家,想有个安身之处。这些年,她一直在阴宅附近徘徊,想找机会进去。”

陈默想起那些脚印,那个声音,不禁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她现在能进来了?”

张伯看着陈默,眼神复杂:“因为阴宅的‘守护’变弱了。你们这一代,只有你一个男丁,阳气不足。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而且你祖父走得太突然,有些事没来得及交代。”张伯站起身,“今晚我会陪你一起守夜。有些事情,你必须知道。”

夜幕再次降临,陈默和张伯一同来到阴宅。这次张伯带来了更多的香烛符纸,还有一把看上去年代久远的桃木剑。

灵堂里,张伯在门口贴了三道黄符,又在四角各点上一盏油灯。

“陈家阴宅能守三百年,靠的不是砖瓦,而是规矩。”张伯盘腿坐下,开始讲述,“第一,守宅人必须是陈家血脉;第二,香火不能断;第三,每月十五必须祭拜;第四...”

他顿了顿,看向陈默:“第四,守宅人终身不能离开村子超过四十九天。”

陈默心中一沉。他在城里有工作,有女友,有刚刚起步的事业。

“如果离开呢?”

张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院子里的那些房门:“你看看那些门,有多少是关着的?”

陈默仔细看去,发现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房门敞开着,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那些都是没人守的阴宅。”张伯的声音很轻,“他们的守宅人要么死了,要么走了。门一开,里面的‘住户’就没了约束。”

“会怎样?”

“会出来。”张伯说,“会去找他们的后人,会附身,会索命,会...带来更可怕的东西。”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午夜时分,张伯忽然站起身,走到灵堂门口侧耳倾听。陈默也听到了——那细碎的脚步声又来了,但这次不止一个。

“啪嗒...啪嗒...啪嗒...”

“沙沙...沙沙...沙沙...”

“咚...咚...咚...”

不同的节奏,不同的轻重,从院子的不同方向传来。

张伯脸色大变:“不好,今晚是月半,阴气最重。那些开着的门...”

话音未落,院子里的油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不是被风吹灭,而是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它们一一捂灭。

最后只剩灵堂里的烛光,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摇曳不定。

陈默看到,那些敞开的房门里,缓缓飘出一些模糊的影子。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像是黑色的烟雾,又像是融化的蜡烛,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别看!”张伯低喝一声,手中桃木剑一挥,划出一道金光。

金光所过之处,影子稍退,但随即又涌了上来,更多,更密。

“它们在试探。”张伯额头冒汗,“试探阴宅还有多少‘规矩’的力量。”

一个影子突然加速,冲向灵堂。张伯挥剑阻挡,剑身与影子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像是金属刮擦玻璃。

影子退了,但张伯手中的桃木剑出现了一道裂缝。

“这样撑不到天亮。”张伯咬牙道,“得用那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用陈家人的血,重启阴宅的守护阵法。”张伯看向陈默,“但需要直系血脉,而且...可能会付出代价。”

陈默几乎没有犹豫。在恐惧和本能之间,他选择了生存。

张伯指导他在灵堂地面画下一个复杂的图案,用一把小刀划破掌心,让鲜血滴在图案的关键节点上。每一滴血落下,都发出“嘶”的一声轻响,像是烧红的铁块落入水中。

当最后一滴血滴下,整个院子忽然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震动,仿佛这座宅院本身在苏醒。青石板缝隙中渗出淡淡的白光,那些敞开的房门开始缓缓关闭,一扇接一扇,发出沉重的“砰砰”声。

院子里的影子发出无声的尖叫,扭曲着被拉回门内。最后一个影子消失时,陈默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叹息,充满不甘和怨毒。

震动停止,一切恢复平静。

陈默瘫坐在地,掌心伤口火辣辣地疼。张伯撕下一块布条为他包扎,动作轻柔。

“暂时安全了。”张伯说,“但你记住,这只是暂时的。你的血唤醒了守护阵法,但你也因此和这座阴宅绑定了。”

“绑定?”

“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座宅子的一部分。它守护你,你也必须守护它。”张伯站起身,看向院中唯一还开着的门,右边第三间房,“至于那间房...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第二天清晨,张伯带着陈默来到那扇门前。

白天看,这扇门与其他房门并无不同,同样是褪色的红纸,上面写着名字:陈婉娘,生于嘉庆三年,卒于嘉庆五年。

“这是陈家唯一一个不是自然死亡的女子。”张伯说,“她死的时候只有两岁,和你那未出生的妹妹一样,不能入阴宅。但不知为何,她的名字被写在这里,房门也一直开着一条缝。”

“她是怎么死的?”

张伯摇头:“族谱上没写,只说是‘意外’。但有人说,她是被活埋的。”

陈默感到一阵恶心。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妹妹能进阴宅,可能和她有关。”张伯推开门,“进来吧,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

屋内比想象中宽敞,却空荡荡的,只有墙角放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张伯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旧物:褪色的红头绳、一个拨浪鼓、几件小衣服,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陈默拿起册子翻开,是用工整的毛笔字写的日记,记录者是陈婉娘的母亲。

“嘉庆三年腊月初八,婉娘出生,哭声嘹亮,接生婆说是个健康的孩子...”

“嘉庆四年三月,婉娘会笑了,眼睛像她爹...”

“嘉庆五年正月十五,婉娘发烧,请了大夫,说是风寒...”

“正月十七,婉娘病情加重,整夜哭闹不止...”

“正月十八,婉娘不哭了,也不动了。她爹说,孩子不行了...”

“正月十九,婉娘被放进小棺材,准备下葬...”

日记到这里中断了几页,再往后翻,字迹变得潦草而慌乱:

“她回来了!婉娘回来了!棺材是空的!”

“她站在窗外,穿着下葬时的那件小红袄...”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但我看见了,她真的回来了...”

“他们说要请道士,要做法事,要把她送走...”

“不!那是我的女儿!我不允许!”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墨迹深得几乎穿透纸背:

“如果婉娘不能活,那就一起死吧。”

陈默合上册子,手在微微发抖。

“后来呢?”他问。

张伯叹了口气:“后来,陈婉娘家发生火灾,一家五口全部丧生。奇怪的是,尸体都找到了,唯独没有婉娘的。有人说她根本就没死在那场火里,有人说她的魂魄一直在找替身...”

他看向陈默:“你妹妹的事情发生后,族里老人私下议论,说可能是婉娘找上了她。”

陈默想起那个冰冷的声音,那句“哥哥...陪我玩...”,不禁打了个寒颤。

“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吗?”

张伯沉默良久:“除非找到婉娘的尸骨,妥善安葬,化解她的怨气。但三百年过去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

离开阴宅时,陈默回头看了一眼。

右边第三间房的门,又开了一条缝。

接下来的几周,陈默每晚都去阴宅上香,但再也没遇到异常情况。院中房门紧闭,香火不断,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但他知道,这只是表象。

他开始研究陈家族谱,查阅地方志,寻找关于陈婉娘的任何线索。白天在县图书馆翻找古籍,晚上回阴宅守夜,几乎成了他的全部生活。

女友林晓打来电话:“默默,你什么时候回来?公司已经在催了,说你再不回来就要找人顶替你的位置。”

陈默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回答。他不能离开超过四十九天,而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多天了。

“晓晓,我家里有些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

“什么事比你的前途还重要?”林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你连视频都不接,到底在做什么?”

陈默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最终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挂断电话,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这座山村,这座阴宅,像一个无形的牢笼,将他牢牢困住。

第四十二天晚上,陈默在阴宅灵堂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张折叠得很小的黄纸,压在香炉下面。展开来看,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中间写着一个生辰八字,陈默自己的生辰八字。

他的血液瞬间冰凉。

这张符纸不是他放的,也不可能是张伯。张伯虽然懂些风水术数,但不会用这种邪门的东西。

有人进过阴宅,而且针对的是他。

陈默立刻检查了整个院子,在墙根处发现了一个新鲜的脚印,成年男性的脚印,鞋底花纹很特别,是某种品牌运动鞋的图案。

村里人很少有人穿这种鞋。

他想起这几天在村里见过的几张陌生面孔。有来采风的摄影师,有自称研究民俗的学者,还有几个说是徒步旅行的年轻人。

是谁?目的是什么?

陈默将符纸小心收好,决定第二天去找张伯。但那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梦中总有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在远处招手,无论他怎么跑,都追不上她。

第二天一早,陈默来到张伯家,却发现门锁着,邻居说张伯前天去了县城,要过几天才回来。

无奈之下,陈默只能先回老宅。走在村中小路上,他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但每次回头,都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

经过村口小卖部时,老板娘叫住了他:“阿默,有你的信。”

是一封没有寄信人地址的信,信封上只写着“陈默亲启”。拆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清代服饰的小女孩,大约两三岁,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镜头。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陈婉娘,摄于嘉庆五年正月。

嘉庆五年正月,正是陈婉娘“病死”的那个月。

陈默的手开始发抖。他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阴宅的秘密不止于此。想知道陈婉娘真正的死因,想知道你妹妹的真相,今晚子时,独自来后山坟地。勿告他人,否则永无答案。”

没有署名,字迹工整得像是打印出来的。

陈默的第一个念头是告诉张伯,但张伯不在。报警?警察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事情吗?

他盯着照片上的小女孩,那双眼睛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他无法移开视线。他想起日记里的话:“她站在窗外,穿着下葬时的那件小红袄...”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

也许,他真的能找出真相,解开这一切的诅咒,然后回归正常生活。

黄昏时分,陈默做了一些准备:一把砍柴刀,一把手电筒,还有张伯之前给的几张护身符。他检查了手机电量,给林晓发了一条信息:“如果明天早上我没联系你,报警,告诉他们我在陈家村后山。”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有些后悔,但最终还是没撤回。

夜晚降临,陈默换上深色衣服,悄悄出门。

山村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寂静,但今晚的寂静中多了一丝不寻常的压抑。月亮被乌云遮住,只有几颗黯淡的星星点缀夜空。

后山坟地是村里人的禁忌,尤其是夜晚。据说那里不仅埋着陈家的先人,还有无数无名尸骨,乱葬岗的传说让这片土地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面纱。

陈默打着手电筒,沿着蜿蜒的小路向上走。周围树影幢幢,风吹过时发出沙沙声响,像是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到达坟地时,正好子时。

这是一片开阔地,坟包错落,墓碑东倒西歪。有些坟墓已经塌陷,露出黑洞洞的窟窿。手电筒的光扫过,惊起几只夜鸟,扑棱着翅膀飞向黑暗深处。

“我来了。”陈默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坟地里显得格外微弱。

没有人回答。

他等了几分钟,开始怀疑是不是被人耍了。正当他准备离开时,手电筒的光照到了远处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一块新立的墓碑,上面没有名字,只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和阴宅院中那些房门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陈默走近,发现墓碑前的地面有松动的痕迹。他蹲下身,用手扒开浮土,下面是一个不大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是另一本日记,比陈婉娘母亲的那本更旧,封皮已经破损。

借着微弱的手电光,陈默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乾隆六十年,陈家第七代守宅人陈永安记:阴宅非为安魂,实为镇魂。陈氏先祖曾犯大忌,招致怨灵缠身,子孙不得安宁。遂建此宅,以族人之魂为锁,困怨灵于地下...”

他快速翻阅,越看心越沉。

原来,阴宅的真正作用不是安葬死者,而是囚禁一个古老的怨灵。每一代陈家人死后,魂魄都会被吸入阴宅,成为“锁链”的一环,加固对怨灵的封印。

而那些未满周岁的婴儿,因为魂魄不完整,无法成为“锁链”,所以不能入阴宅。但如果他们死在宅中,就会成为怨灵的“食物”...

陈婉娘不是病死,而是被献祭给了那个怨灵。

日记的最后一页,是陈永安的绝笔:

“吾已知真相,然无力改变。怨灵将醒,需以直系血脉为祭,方可再镇百年。吾儿将为此牺牲,痛哉!恨哉!愿后世子孙能寻破解之法,解我陈氏之厄...”

陈默感到天旋地转。所以祖父临终前一定要他回来,所以张伯说他与阴宅“绑定”,所以那个声音叫他“哥哥”...

他不是守宅人,而是祭品。

“明白了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陈默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照出一张熟悉的脸,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李建明,那个自称研究民俗的学者。

“是你?”陈默握紧了砍柴刀。

李建明笑了笑,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别紧张,我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用这种方式?”

“因为张伯不会告诉你真相。”李建明走近几步,“他是陈家规矩的守护者,他的职责就是确保每一代的祭品按时献上。”

陈默想起张伯严肃的脸,那些警告,那些规矩...难道都是谎言?

“那你又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

李建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玉佩,和陈默祖父留给他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

“我的曾祖母,也姓陈。”他说,“她是陈家的女儿,嫁到了外姓,逃过了成为祭品的命运。但她一直想救她的兄弟,也就是你的曾祖父。”

“你骗人!曾祖父是自然死亡,寿终正寝!”

“是吗?”李建明冷笑,“你查过族谱吗?陈家长子,有几个活过四十岁的?”

陈默愣住了。他确实翻阅过族谱,陈家直系血脉的男性,大多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去世,死因五花八门:意外、急病、自杀...

“他们是祭品,在怨灵需要的时候死去。”李建明说,“而你,就是这一代的祭品。四十九天守灵期满,就是献祭之时。”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穿透骨髓:“不可能...爷爷不会害我...”

“你爷爷也是祭品,他只是不知道。”李建明的声音软了下来,“陈家每一代的守宅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命运。直到最后时刻,才会被‘告知’。”

“怎么告知?”

李建明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散开,露出惨白的月亮。月光下,坟地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

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在坟地中央,月光最亮的地方,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缓缓显现。她背对着他们,低着头,像是在玩什么游戏。

“那是...婉娘?”陈默的声音在发抖。

“不。”李建明说,“那是所有祭品的集合,是怨灵的一部分,也是你妹妹的一部分。”

小女孩慢慢转过身。

她没有脸。

不,应该说,她的脸在不断变化,时而是陈婉娘,时而是陈默从未见过的面孔,最后定格在一张婴儿的脸上,那是陈默只在母亲珍藏的照片里见过的,未出世的妹妹。

“哥哥...”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是从四面八方传来,“陪我玩...永远陪我玩...”

陈默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坟包变成了阴宅的房门,墓碑变成了香炉,整个坟地正在变成另一个阴宅。

“快走!”李建明抓住他的手臂,“她在把你拉进她的领域!”

但已经太迟了。

陈默感到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像是沼泽,正在将他吞没。他挣扎着,却越陷越深。李建明用力拉他,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分开。

“用玉佩!”李建明大喊,“陈家的玉佩能保护你!”

陈默慌忙掏出祖父留下的玉佩,紧紧握在手中。玉佩发出温热的触感,周围的拉扯力似乎减弱了一些。

但那个无脸的小女孩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她伸出小手,冰冷的手指触碰到陈默的脸颊。

一瞬间,无数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一个穿清代官服的男人,在深夜挖开新坟,将一具女尸拖出...

一座正在修建的宅院,地基下埋着七具棺材,摆成七星阵...

一个婴儿被放在祭坛上,哭声刺破夜空...

一个女人抱着死去的女儿,跳入深井...

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在宅院里游荡,一扇一扇地敲门...

祖父跪在灵堂前,老泪纵横:“对不起,阿默,对不起...”

最后,是一行血红的字,写在阴宅最深处的一面墙上:

“以血为锁,以魂为链,镇此怨灵,永世不脱。陈氏子孙,代代相承,若有违逆,满门皆灭。”

陈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所有的画面消失,他发现自己跪在坟地中央,浑身被冷汗浸透。李建明不见了,小女孩也不见了,只有月光冷冷地照在他身上。

手中的玉佩,裂开了一道细缝。

陈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老宅的。

他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自己躺在老宅的床上,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枯草。玉佩还在手里,那道裂缝清晰可见。

昨晚的一切是梦吗?

但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画阵法时留下的。还有裤脚上的泥泞,证明他确实去过坟地。

他检查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是林晓凌晨三点发来的:“默默,你在哪里?我做了个噩梦,梦到你被关在一个老宅子里,怎么也出不来。快点联系我,我很担心。”

陈默眼眶发热,回复道:“我没事,很快就回去。”

发完这条信息,他下定决心:无论阴宅有什么秘密,无论自己是不是祭品,他都要离开这里,回到正常的生活。

但首先,他需要找张伯问清楚。

张伯是在中午回来的,脸色疲惫,背似乎更驼了。看到陈默,他叹了口气:“你知道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昨晚我去过后山坟地。”陈默直截了当,“看到了陈婉娘,看到了...很多东西。”

张伯沉默良久,示意陈默坐下:“李家那小子告诉你的?”

“李建明?你认识他?”

“他找过我几次,问阴宅的事。我没告诉他。”张伯倒了杯茶,手微微发抖,“但他还是查到了不少。”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是祭品?陈家所有长子都是祭品?”

张伯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窗外,眼神空洞:“三百年前,陈家先祖陈文昌是个风水师,很有名。有一次,一个富商请他去看宅子,说家里接连出事,怀疑是风水问题。”

“陈文昌去了,发现那宅子建在乱葬岗上,地下埋着无数尸骨。最糟糕的是,宅子的格局形成了一个‘聚阴阵’,将怨气全部聚集在一点。”

“他劝富商搬家,但富商舍不得这宅子,反而请他做法事镇压怨灵。陈文昌本不想答应,但富商出价太高了...”

张伯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他做了法事,用七具童男童女的尸体摆成七星阵,将怨灵困在地底。但他低估了那怨灵的怨气,法事过程中出了差错,怨灵没有完全被镇压,反而缠上了陈文昌和他的子孙。”

“为了自保,陈文昌建了阴宅,用自己的子孙魂魄作为‘锁链’,一代代加固封印。他立下规矩:守宅人必须是陈家血脉,不能离开超过四十九天,香火不能断...所有这些,都是为了维持那个阵法。”

陈默感到一股怒火升起:“所以我们就活该被牺牲?一代又一代?”

“不是牺牲!”张伯突然激动起来,“是守护!如果没有阴宅,那个怨灵早就出来了!它会杀光陈家的所有人,然后蔓延到整个村子,整个地区!你祖父明白这一点,你父亲也明白,他们都自愿承担这个责任!”

“自愿?”陈默冷笑,“我父亲是车祸死的,才三十五岁!那是意外吗?”

张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不是意外,对不对?”

“...怨灵需要能量维持封印。”张伯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一个直系血脉的魂魄...你的父亲,你的曾祖父,你曾曾祖父...都是这样。”

“那我妹妹呢?她还没出生就死了,也是因为怨灵?”

张伯的嘴唇颤抖着:“那是个意外...怨灵有时会...会提前‘进食’...你母亲怀孕时来过阴宅上香,可能被盯上了...”

陈默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倒下,发出刺耳的响声。

“所以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去死?”

“我们有在寻找破解之法!”张伯也站了起来,“你祖父研究了一辈子,我也在研究!但那个阵法太古老,太强大...我们试过很多方法,都失败了。”

“那李建明呢?他说他有办法。”

张伯的脸色变得难看:“他的办法太危险,会害死更多人。”

“什么办法?”

“他想彻底毁掉阴宅,释放怨灵,然后用更强大的阵法将其消灭。”张伯摇头,“但一旦释放,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如果失败,整个村子,甚至整个县,都会遭殃。”

陈默感到一阵无力。留在这里是死,离开可能也是死,毁掉阴宅可能会害死无数人...

“我还有多久?”他问。

张伯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怜悯:“四十九天守灵期满,就是月圆之夜...还有七天。”

七天。

陈默走出张伯家时,感觉脚步虚浮。七天后,他可能会死,或者变成阴宅的一部分,永远困在那里。

手机响了,是林晓。

“默默,我订了机票,明天就过来找你。”

“不!不要来!”陈默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我已经请了假,机票都买好了。”

陈默看着远处阴宅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晓晓,听我说,这里有些事情...很复杂。等我解决了,就回去找你。”

“什么事情比我们还重要?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对不起,但我真的不能让你来。”陈默狠下心,“如果七天后我没联系你,就...就忘了我吧。”

挂断电话,他关掉手机,走向阴宅。

既然只有七天,他要用这七天,找出第三条路。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几乎住在阴宅里。

他仔细检查每一寸墙壁,每一块地砖,寻找可能的线索。白天研究陈家族谱和地方志,晚上在灵堂守夜,同时观察阴宅的变化。

第三天,他发现了地下室入口。

那是在灵堂后方,一块松动的地砖下,有一个生锈的铁环。用力拉起,是一道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

陈默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走下去。石阶很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另一种说不出的气味,像是腐朽的木头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地下室比想象中大,是一个圆形空间,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和日记里描述的“七星锁魂阵”一模一样。房间中央有七根石柱,围成一圈,每根石柱上都绑着已经腐朽的绳索,地上散落着一些细小的骨头——是儿童的骨头。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七根石柱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洞口直径约一米,边缘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长期摩擦形成的。

陈默走近洞口,用手电筒向下照。

光柱消失在黑暗中,照不到底。但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微弱的气流从洞中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呼吸声。

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洞底沉睡、呼吸。

他后退几步,心跳如鼓。这就是怨灵被囚禁的地方,这就是陈氏子孙用生命镇压的存在。

手电筒的光扫过墙壁,照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右边第三间房里的那个木箱,居然在这里。

箱子是打开的,里面除了之前看到的那些物品,还有一个卷轴。陈默小心展开,是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站在阴宅院子里,周围是一圈模糊的人影。画的题字是:“婉娘归宅图,嘉庆五年三月。”

嘉庆五年三月,正是火灾发生后的一个月。

画中小女孩的脸,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但眼神更加诡异——那不是孩子的眼神,而是充满了怨恨和痛苦。

陈默盯着画,忽然发现了一个细节:小女孩的右手握着一把钥匙,和阴宅大门的钥匙一模一样。

“钥匙...”他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地下室入口处传来脚步声。

陈默迅速藏到一根石柱后面,关掉手电筒。黑暗中,他听到有人走下石阶,脚步声很轻,但不止一个人。

“就是这里。”是李建明的声音。

“你确定这个方法有效?”另一个声音,很陌生。

“我研究了十年,不会错。”李建明说,“七星锁魂阵的核心就在这七根石柱上。只要同时破坏它们,阵法就会失效,怨灵就会显形。那时用我准备的‘天罡灭灵阵’,一定能彻底消灭它。”

“但张伯说...”

“张伯老了,他只想维持现状,哪怕代价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命。”李建明的声音带着怒气,“陈默就快成为下一个祭品了,你忍心看着又一个无辜的人死去吗?”

陈默屏住呼吸。李建明是在救他?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明晚子时,月圆之夜,阴气最重,怨灵的力量会达到顶峰,但也是最容易显形的时候。”李建明说,“我会说服陈默帮忙,他是关键。”

“为什么是他?”

“因为他是这一代的守宅人,他的血能暂时压制怨灵,给我们争取时间布阵。”李建明顿了顿,“而且...他妹妹的魂魄很可能和怨灵融合了,只有他能唤出她。”

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离开了地下室。

陈默等了一会儿,确认没人后才出来。他重新打开手电筒,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深洞,匆匆离开。

回到地面,天色已暗。陈默锁好地下室入口,坐在灵堂里,心乱如麻。

李建明的方法听起来合理,但张伯警告过很危险。而且,如果怨灵真的被释放,万一阵法失败...

他想起洞底那巨大的呼吸声,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四十八天,月圆之夜的前一天。

陈默一早就被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李建明,神色严肃。

“我们得谈谈。”李建明说,“关于明晚的事。”

两人来到村口的小茶馆,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李建明开门见山:“张伯找过我了,他反对我的计划。”

“我知道。”陈默说,“他告诉我了。”

“那你的想法呢?甘心做祭品,还是赌一把,彻底结束这一切?”

陈默沉默。他当然不想死,但也不能因为自己害死无辜的人。

“你的阵法,成功率有多少?”

“七成。”李建明说,“我准备了十年,收集了所有需要的材料,也找到了几个懂行的朋友帮忙。只要你能按计划行事,成功几率很高。”

“我需要做什么?”

“月圆之夜子时,怨灵会试图将你拉入洞中,完成献祭。那时它的力量会完全显现,防御最弱。你要做的就是下到地下室,站在七星阵中央,用你的血激活这个。”李建明拿出一个铜铃,上面刻满了符文,“这是‘引魂铃’,能暂时束缚怨灵,给我们布阵的时间。”

陈默接过铜铃,入手冰凉沉重。

“然后呢?”

“然后我们会启动天罡灭灵阵,你必须在阵法完成前离开地下室,否则...”李建明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我妹妹...婉娘...她们会怎样?”

李建明叹了口气:“如果怨灵被消灭,所有被它吞噬的魂魄都会得到释放,包括你妹妹和陈婉娘。她们会去该去的地方。”

陈默抚摸着铜铃上的符文,忽然想起地下室那幅画:“画里的钥匙,是什么意思?”

李建明愣了一下:“什么钥匙?”

“《婉娘归宅图》里,婉娘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和阴宅大门的一模一样。”

李建明的脸色变了:“那幅画在哪里?”

“在地下室,木箱里。”

“带我去看。”

两人匆匆赶到阴宅,下到地下室。李建明看到那幅画,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陈默问。

“这不是普通的画,这是‘锁魂图’。”李建明指着画上的钥匙,“婉娘的魂魄被锁在这幅画里,而钥匙...可能就是释放她的关键。”

他转向陈默:“明天晚上,你不仅要带铜铃,还要找到那把钥匙。如果婉娘的魂魄真的和怨灵融合了,钥匙可能会是分离她们的关键。”

“钥匙在哪里?”

李建明摇头:“我不知道。但既然画在这里,钥匙可能也在这里。”

两人在地下室仔细搜寻,但一无所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天色已晚。

“明天再找吧。”李建明说,“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需要体力。”

离开阴宅时,陈默回头看了一眼。夕阳的余晖照在斑驳的门板上,给这座古老的宅院镀上了一层血色。

那一夜,陈默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和祖父在院子里玩耍。祖父抱着他,指着阴宅的方向说:“阿默,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恨这座宅子。它保护了我们三百年,虽然代价很大...”

“爷爷,我不想死。”小陈默说。

祖父的眼睛湿润了:“对不起,爷爷没能找到办法...但你不一样,你很聪明,也许你能找到第三条路...”

梦醒了,天已微亮。

第四十九天,月圆之夜,到了。

白天平静得诡异。

陈默最后一次检查了所有装备:铜铃、手电筒、匕首、护身符,还有祖父留下的玉佩,虽然已经裂缝,但他还是带上了。

张伯下午来找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他一个小布袋。

“里面是朱砂和香灰,危急时刻撒出去,能抵挡一阵。”张伯看着他,眼神复杂,“孩子,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尊重。你爷爷如果还在,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张伯,你为什么不阻止李建明?”

“因为我也不知道谁是对的。”张伯苦笑,“我这辈子都在守护阴宅,看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牺牲。有时候我会想,也许真的该结束了,无论结果如何。”

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保重。”

夜幕降临,月亮缓缓升起,又圆又大,泛着不祥的红色——民间称之为“血月”。

陈默来到阴宅时,李建明和另外三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年轻女子,都穿着道袍,背着鼓鼓囊囊的布袋。

“时间快到了。”李建明说,“记住,子时整,怨灵的力量达到顶峰,我们会在地下室入口布阵。你听到我喊‘现在’,就摇铃,然后想办法离开。”

陈默点点头,手心全是汗。

十一点半,众人进入阴宅。院子里异常安静,连风声都没有。但陈默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下到地下室。李建明和同伴开始布置阵法,在地上用朱砂画出复杂的图案,在石柱上贴上符纸,在每个方位点上特制的蜡烛。

陈默站在七星阵中央,看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洞。今晚,洞中涌出的气流更加强烈,带着刺鼻的腥味。呼吸声也更加清晰,一起一伏,像是沉睡的巨兽即将苏醒。

十一点五十五分。

李建明递给陈默一把小刀:“用你的血涂在铜铃上,然后握紧它。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松手。”

陈默割破手指,将血涂在铜铃上。血液渗入符文,铜铃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十一点五十九分。

地下室的气温骤降,哈出的气都成了白雾。蜡烛的火焰变成了青绿色,跳动不定。洞中的呼吸声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陈默听到了那个声音。

“哥哥...”

不是从洞中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墙壁里,从地底下,从他自己心中。

“哥哥...来陪我吧...永远陪我...”

铜铃在手中剧烈震动,几乎握不住。陈默咬紧牙关,死死抓住。

子时整。

洞中猛然涌出一股黑气,浓得化不开,瞬间充满了整个地下室。黑气中,无数面孔浮现又消失,男女老少,都在无声地尖叫。

最清晰的是两张脸: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和一个婴儿。她们的眼睛空洞,却死死盯着陈默。

“就是现在!”李建明大喊。

陈默举起铜铃,用力摇动。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地下室回荡,与铜铃本身的嗡鸣形成奇特的共鸣。黑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开始向内收缩,凝聚成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巨大的,不断变化的形体,时而像女人,时而像孩童,时而像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它的中心,正是那两张面孔,陈婉娘和陈默的妹妹。

“天罡灭灵,起阵!”李建明喝道。

四人口念咒语,手中结印。地上的朱砂图案亮起金光,石柱上的符纸无风自动,蜡烛火焰冲天而起,形成一个金色的牢笼,将黑色人形困在其中。

怨灵发出无声的尖叫,整个地下室都在震动。石块从天花板上落下,墙壁上的符文开始崩裂。

“陈默,快出来!”李建明喊道。

陈默想要移动,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低头一看,无数黑色的手从地底伸出,抓住了他的脚踝。

是那些被怨灵吞噬的魂魄,他们不想让他离开,想拉他一起下去。

“哥哥...别走...”妹妹的脸在黑色人形中浮现,流下血泪,“留下来...陪我...”

陈默的心像是被撕裂。那是他从未谋面的妹妹,是因为陈家诅咒而死的亲人。

“对不起...”他喃喃道,“但我不能留下。”

他想起布袋里的朱砂香灰,抓起一把撒向脚下。黑手触碰到朱砂,发出“嗤嗤”的声响,缩了回去。

陈默趁机冲向出口,但怨灵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震碎了金色的牢笼。李建明和同伴被冲击波震飞,撞在墙上。

黑色人形化作一道黑箭,直射陈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陈默怀中的玉佩突然炸裂。

不是破碎,而是像一颗小太阳般爆发出强烈的白光。白光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显现——是祖父。

“阿默,快走!”祖父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我来拖住它!”

白光与黑气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地下室开始坍塌,石块如雨般落下。

李建明挣扎着爬起来:“陈默,这边!”

陈默最后看了一眼与怨灵缠斗的祖父虚影,咬咬牙,冲向出口。

就在他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地下传来祖父最后的声音:“阿默...钥匙在...在你身上...”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陈默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明亮得刺眼。他眨了眨眼,看到林晓守在床边,眼睛红肿。

“晓晓...”

“你醒了!”林晓扑过来,紧紧抱住他,“你昏迷了三天,吓死我了!”

陈默环顾四周:“我在哪里?阴宅...李建明他们...”

“你在县医院。阴宅...”林晓的声音低了下去,“阴宅塌了,整个院子都陷进了地底。救援队挖了整整一天,只找到了三具遗体,还有一个人重伤。”

“谁?谁活下来了?”

“李建明。但他伤得很重,还在重症监护室。”林晓握着他的手,“另外三个人...都没救过来。”

陈默闭上眼睛,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四个人,三死一重伤,都是因为他...

“张伯呢?”

“张伯没事,他在外面。”林晓说,“警察来问过几次话,但张伯和李建明都说是意外塌方,警察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结案了。”

正说着,张伯推门进来。他看上去老了很多,背更驼了。

“你醒了就好。”张伯在床边坐下,“阴宅...没了。”

“怨灵呢?”

张伯摇摇头:“不知道。地下室完全塌陷,那个洞也被埋了。也许被消灭了,也许只是被埋得更深了。”

“我祖父...”

“他的魂魄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张伯说,“他可以安息了。”

陈默想起祖父最后的话:“钥匙...祖父说钥匙在我身上...”

张伯和李建明对视一眼:“什么钥匙?”

“婉娘画里的钥匙,祖父说在我身上。”陈默摸索着口袋,只找到已经破碎的玉佩残片。

张伯拿起一片玉佩,仔细查看,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在这里。”

玉佩的断面上,有一个极小的凹槽,形状正是一把钥匙。

“原来一直在这里...”张伯喃喃道,“你祖父把它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有什么用呢?阴宅已经塌了,婉娘...”

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红袄的小女孩站在门口,大约两三岁,梳着两个小辫子,眼睛又大又亮。

她看着陈默,微微一笑,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同时,陈默感到心中长久以来的压抑感,突然消失了。

“她自由了。”张伯轻声说,“所有被困的魂魄,都自由了。”

一个月后,陈默和林晓回到了城里。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工作、约会、计划未来。但陈默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他时常梦见阴宅,梦见那个深洞,梦见穿着红袄的小女孩。有时半夜醒来,他会听到若有若无的铃声,但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

李建明出院后,和陈默见了一面。他失去了一条腿,但精神还好。

“我不后悔。”李建明说,“至少我们尝试了,而且...似乎成功了。”

“怨灵真的消失了吗?”

李建明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那种古老的存在,不会那么容易消失。也许它只是受了重创,陷入了沉睡。也许很多年后,它会再次醒来。”

这个可能性让陈默不寒而栗。

“但至少,陈家的诅咒解除了。”李建明笑了笑,“你不用再做祭品,你的孩子也不会。这已经很好了。”

分别时,李建明给了陈默一个地址:“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所有资料,关于阴宅,关于那个怨灵。也许有一天,你能找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陈默收下了,但暂时没有去看。他需要时间,需要远离这一切,需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又过了一个月,陈默收到一个包裹,是张伯寄来的。

里面是那幅《婉娘归宅图》,还有一封信。

“阿默,我在清理阴宅废墟时,发现了这个。画已经变了,你看。”

陈默展开画轴,愣住了。

画中的阴宅院子还在,但穿着红袄的小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院子中央,抬头望着天空。

那是陈默自己。

画的题字也变了:“守宅人归宅图,癸卯年八月。”

信的后面,张伯写道:“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想应该让你知道。另外,村里最近有些怪事:有人在月圆之夜看到阴宅废墟上有光,有人说听到了孩子的笑声...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陈默放下信,久久无法平静。

那天晚上,他做了最后一个关于阴宅的梦。

梦里,他站在阴宅的废墟上,月光如水。废墟深处,那个深洞依然存在,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洞边,站着一个小女孩,背对着他。

“婉娘?”陈默轻声问。

小女孩转过身,是妹妹的脸。

她微笑着,伸手指向洞中。

陈默走近,向洞内望去。

洞底不是黑暗,而是一片微光。光中,无数人影静静站立,有祖父,有父亲,有所有陈家的先人。他们都在看着他,眼神平静。

最前面,是一个穿着清代服饰的小女孩——陈婉娘。她手中捧着一把钥匙,正是玉佩里的那把。

她将钥匙举过头顶,然后松手。

钥匙缓缓上升,飞出洞口,落在陈默手中。

“该你了。”所有魂魄齐声说,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风声,又像是叹息,“你是最后一个守宅人,也是第一个自由人。但要记住,有些锁可以打开,有些门...最好永远关闭。”

梦醒了。

陈默坐在床上,手中空空如也。

但枕边,放着一把生锈的铜钥匙。

窗外,月光正圆。

远处,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铃声,和一声轻轻的叹息。

陈默握紧钥匙,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真正结束。阴宅塌了,但地下的东西还在。怨灵可能沉睡,但并未消失。陈家的诅咒解除了,但代价是三百年的人命和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洞。

而他,是这一切的唯一见证者和继承者。

他走到窗边,望着月亮。

月光下,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但陈默知道,在某个遥远的山村,在一片废墟之下,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洞,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沉睡。

等待下一个圆月之夜。

等待下一个打开门的人。

钥匙在他的手中微微发烫,仿佛有生命一般。

陈默不知道这把钥匙能打开什么门,但他知道,总有一天,他需要做出选择:

是将它永远藏起来,让秘密随着时间被遗忘;还是用它打开那扇不该打开的门,面对门后的真相。

而此刻,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静静注视着他。

等待着。

永远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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