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宏走了,院子里只剩下陈玄翻动甜品单的哗啦声,和林晚晴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她看着石桌上那台冰冷昂贵的哈苏相机,又看了看陈玄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头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无法理解,陈玄怎么能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去讲述一场关乎性命、对抗百年诅咒的血腥仪式。
“陈玄,”林晚晴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他……真的会去吗?九死一生……”
陈玄的目光从“桂花藕粉”和“杏仁奶露”之间艰难地移开,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会的。”
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
“因为我问了他那个问题。”陈玄将菜单合上,随手扔在桌上,重新躺回椅子里,望着院子里被风吹动的葡萄藤叶,“我让他想起了,他不是为了自己活。一个只为自己怕死的人,是没胆子去跟一个百年的诅咒拼命的。但一个怕自己死了女儿没人管的父亲,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林晚晴沉默了。她想起杜宏伏在地上,为一个遥远的、女儿出嫁时无人陪伴的场景而嚎啕大哭的样子。那一刻,他不是什么身家千万的杜总,只是一个最普通、最卑微的父亲。
陈玄闭上眼睛,像是有些乏了,嘴里嘟囔了一句:“况且,我也没说谎。九死一生,好歹还有一生呢。总比十死无生要强。”
……
三天后,杜宏回来了。
他没有直接去躺平堂,而是在镇上最好的酒店住了一晚。他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用剃须刀仔细地刮掉了新生的胡茬。镜子里的男人,面色依旧灰败,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那不是希望,而是一种将自己置之死地后的平静。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便独自一人,开着租来的车,踏上了回乡的路。
杜家的祖坟,在他儿时记忆里那个遥远偏僻的山村。随着城镇化的进程,村里的人大多已经搬走,只剩下几户不愿离开的老人,守着凋敝的祖屋。
车子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最终停在了村口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杜宏下了车,背上那个沉重的摄影包,沿着荒草丛生的田埂,一步步走向后山。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烂草叶的气息。山路早已被疯长的灌木所吞没,他只能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锋利的荆棘划破了他昂贵的西裤,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他爬上了那片向阳的山坡。
两棵苍劲的老柏树,如同沉默的卫兵,守在一片坟茔前。左边那棵树下,一个磨盘大的石碾子半陷在土里,上面爬满了青苔和藤蔓。
一切都和陈玄说得分毫不差。
他找到了那块属于他曾祖父杜远山的墓碑。青石的碑身在岁月的侵蚀下斑驳不堪,碑上的字迹模糊不清,透着一股彻骨的苍凉。
这里,就是他家族百年诅咒的源头。
杜宏放下背包,没有立刻开始。他先是拿出带来的香烛贡品,规规矩矩地在每一座祖坟前都拜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说的无非是些“子孙不孝,惊扰先人安息,事出有因,望请海涵”之类的话。
做完这一切,他才打开那个巨大的摄影包,将那台崭新的哈苏相机取了出来。他笨拙地研究着说明书,将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调整好角度,让镜头精准地对准了那块青石墓碑。
冰冷的、代表着现代工业最高水准的精密仪器,与这片荒凉古老的坟地,构成了一种光怪陆离的、极不协调的画面。
一切准备就绪。
杜宏站在碑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山野间清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却无法让他狂跳的心脏平复分毫。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质药盒,里面不是药,而是一片手术刀片。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干净利落的取血方式。
他闭上眼,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女儿在视频电话里冲他撒娇的笑脸。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中的犹豫和恐惧一扫而空,只剩下决绝。他没有丝毫迟疑,用刀片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用力划下。
鲜红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
他将流血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墓碑的顶端,从曾祖父杜远山的名字开始。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石碑的一瞬间,异变陡生!
“呼——”
原本平静的山坡上,毫无征兆地刮起了一阵狂风!那风声尖利刺耳,不像是自然界的风,倒像是无数看不见的怨魂在歇斯底里地咆哮。风中夹杂着一股刺骨的阴寒,瞬间穿透了他的衣衫,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天空,在短短几秒钟内,由蒙蒙亮的鱼肚白,迅速转为一片不祥的铅灰色。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拉入了一个巨大的、正在合拢的灰色幕布之中。
“宏儿……我的儿啊……你在做什么……”
一个虚弱而又痛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杜宏浑身一僵,他猛地抬头,看见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在他面前缓缓凝聚。那是他父亲杜建国的模样,还是死于车祸前一天的样子,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蓝色夹克。
“爸?”杜宏的声音颤抖着,几乎不成调。
“别碰……快停下……”他“父亲”的脸上满是痛苦,伸出手想要阻止他,“你在打扰我们安息……好疼啊……你的血,像烙铁一样烫……”
紧接着,另一个更苍老的人影,出现在“父亲”身边,那是他只在照片上见过的祖父杜启明。再然后,是二叔,是堂兄……一个个杜家早亡的男丁,全都以死前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将他团团围住。
他们有的满脸是水,有的浑身焦黑,有的七窍流血,每一个都用哀求和怨毒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要打扰我们?”
“我们已经很苦了,就让我们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好吗?”
“不孝子!你要毁了杜家的根!”
无数的指责和哭嚎,像一把把锥子,扎进杜宏的脑子里。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那只按在墓碑上的手,变得重逾千斤,每移动一分一毫,都仿佛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指尖的血,似乎也变得冰冷粘稠,不再是温热的红色,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暗黑。
他感觉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他的身体,撕扯他的灵魂,要把他拖进无边的地狱。
他快要撑不住了。
他的意志在崩溃,握着刀片的右手开始颤抖,描摹着祖先名字的左手也停顿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父亲”那痛苦的脸,一股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他。
或许,他们说的是对的。自己这么做,真的是在打扰他们安息吗?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就这样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至少,不用再背负着这沉重的诅咒,在恐惧中度过每一天。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从墓碑上滑落的瞬间,陈玄那张懒洋洋的脸,和他那句“人的眼睛,会骗人,但机器不会”,毫无征兆地闪过他的脑海。
机器……相机!
杜宏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猛然惊醒。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再看面前那些狰狞的“亲人”,而是将视线投向了那台安安静静立在不远处的三脚架。
他闭上眼,又猛地睁开,不是用肉眼,而是将一只眼睛死死地贴在了相机的取景器上。
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方形的视窗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没有满脸痛苦的父亲,没有浑身焦黑的二叔,没有那些撕扯他的怨魂。
取景器里,只有一块斑驳的青石墓碑,静静地立在荒草丛中。天空是灰色的,风依旧很大,吹得柏树的枝叶疯狂摇摆。
而他自己,正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半跪在碑前,一只手按在碑上,另一只手无力地垂着。他的脸上,布满了冷汗和泪水,表情扭曲,像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搏斗。
没有鬼,没有幻觉。
只有一块冰冷的石头,和一个快要被自己吓死的中年男人。
“假的……都是假的……”
杜宏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和愧疚。他明白了,这一切,都只是那道恶毒符箓制造出来的精神攻击,是它为了自保而演出的蹩脚戏剧!
他怒吼一声,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吼出来。他不再理会耳边越发凄厉的鬼哭狼嚎,也不再去看眼前那些变幻不定的恐怖幻象。
他只相信那块小小的取景器。
他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个冰冷、客观、没有任何感情的镜头世界里。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那块冰冷的石头上,蘸着自己的血,一笔一划,艰难而又坚定地移动着。
杜启明。
杜建国。
杜建军。
……
每写完一个名字,他都感觉身上的压力减轻一分,而耳边的哀嚎就更凄厉一分。他知道,这是诅咒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咬着牙,舌尖早已被咬破,满嘴都是血腥味,但他毫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
终于,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描完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的最后一笔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也就在他手指离开石碑的那一刹那。
“嗡——”
整座墓碑,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阵耀眼夺目的金光!
那光芒如此炽烈,仿佛一颗小太阳在山坡上炸开。所有凄厉的鬼哭狼嚎,在这金光之下,如同被烈日灼烧的冰雪,瞬间消弭无形。肆虐的阴风,也在一瞬间平息。
整片天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绝对的死寂之中。
杜宏被这金光刺得睁不开眼,身体一软,彻底虚脱,向后倒了下去。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似乎看见,墓碑的背面,一道黑色的、扭曲的符文,在金光中寸寸断裂,最终化为了一捧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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