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铁火纪元
第一单元:新火初燃
第六章:铁火熔城
第一节:
鬼见愁隘口,名不虚传。
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赭红色岩壁,高逾百仞,仰头仅见一线扭曲的天光。谷底最窄处不足五丈,怪石嶙峋,地面散落着风化的碎石和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兽骨。此刻,死寂被一种更深的压抑取代。
沈墨和他率领的一百五十名“惊凰营”精锐,已在此潜伏了一夜又半日。他们藏身于岩壁中上部天然形成的石缝和洞穴中,身上覆盖着与岩石颜色完全一致的伪装,口含麻核,纹丝不动。谷底看似空无一人,实则早已布下死亡陷阱:预先埋设了数道绊索和踏板机关,连接着悬挂在两侧崖顶、装满碎石和特制铁蒺藜的吊篮;谷口及几个关键转折处,架设了经过伪装、可快速转向的“惊雷”弩炮,炮口对准了预定的杀伤区域。
午时刚过,谷口外隐约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沉闷而密集。
来了。
沈墨透过伪装网的缝隙,死死盯着谷口方向。首先涌入的是一队约五十人的轻骑,身着西夏皮甲,但队形松散,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崖壁,显然是探路的斥候。他们小心翼翼地推进了约三十丈,未发现异常,其中一人吹响了骨哨。
哨音未落,更多的马蹄声如潮水般涌来!
真正的敌军主力出现了!人数远超预期,足足有四百余骑!其中约三百人是标准的西夏“铁鹞子”重骑,人马皆披重甲,手持长矛弯刀,气势汹汹。而更令沈墨瞳孔微缩的是,队伍中段,竟混杂着约百名装束迥异的骑兵——他们头戴尖顶护鼻盔,身着锁子甲外罩彩色战袍,马鞍旁悬挂着标志性的反曲弓和长柄战斧。
西辽“虎师”!
果然有西辽势力介入!而且看其与西夏骑兵并行的姿态,绝非临时凑合,而是早有勾结!
敌军主力进入峡谷中段,队形因地形不得不拉长。重甲骑兵的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嘈杂的声响。
就是现在!
沈墨猛地挥下手中令旗!
“咔嚓!咔嚓!”数道预先设置的绊索猛然弹起,前排数骑猝不及防,惨叫着连人带马翻滚在地,引起一阵混乱!
“敌袭!有埋伏!”敌军将领厉声高喝。
几乎同时,崖顶传来绳索断裂的嘎吱声!数个装满碎石和铁蒺藜的巨大吊篮轰然砸落!不是砸向人群最密集处,而是精准地砸在队伍前、中、后数个关键节点!破碎的石块和锋利的铁蒺藜如同暴雨般倾泻,不仅造成直接伤亡,更彻底打乱了整个行军队列,将队伍分割成数段!
“放!”沈墨厉喝。
隐藏在岩壁阴影中的“惊雷”弩炮发出怒吼!特制的、装填了更多火药和碎铁的“震天雷”拖着尾烟,划出低平的弧线,狠狠砸入因混乱而挤作一团的敌骑之中!
“轰!轰轰轰——!”
比在演武场上更加猛烈的爆炸声在狭长的山谷中反复回荡、叠加,震耳欲聋!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大片区域,破碎的甲胄、肢体、武器的碎片混合着血雾四散飞溅!战马凄厉的悲鸣与士兵绝望的惨叫响成一片!
“火箭!覆盖!”沈墨再次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弓弩手探出身形,将绑缚了浸油布团的箭矢点燃,射向谷中因爆炸引燃的枯草和敌人残存的辎重。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将峡谷变成一片炼狱火海!
西辽“虎师”的将领反应极快,在爆炸初起时就试图约束部下向谷口撤退,但被前方倒毙的人马和燃烧的障碍堵住去路。他嘶吼着命令部下下马,试图依托乱石向两侧崖壁上的伏击者还击。这些西辽武士确实悍勇,箭术精准,给“惊凰营”造成了一些压力。
“目标,西辽头领!集中弩箭!”沈墨一眼看出关键,亲自操起一具强弩。
然而,就在他瞄准那名西辽将领时,眼角余光瞥见敌军后队一阵骚动,一小队约二十人的骑兵,竟不顾前方火海与混乱,疯狂地向谷内深处冲去!这些人装束与西夏、西辽皆不同,更接近中原武士,但身手矫健,对险峻的地形似乎颇为熟悉!
他们的目标,是鬼见愁峡谷另一端的出口!那里有一条极为隐秘、几乎被遗忘的小道,可直插凉州侧后!
“还有一路!拦住他们!”沈墨急喝,调转弩箭。
但为时稍晚,那小队已趁乱冲过最混乱的区域,眼看就要没入峡谷深处的阴影。
“追!”沈墨留下一半人继续压制谷中残敌,亲自率领五十名最精锐的部下,利用提前设置的索道和钩爪,迅速从崖壁降下,朝那支诡异的小队追去。
追击在狭窄崎岖的谷底展开。对方显然早有准备,留下数名死士断后,以性命拖延。沈墨心中焦急,知道若让这支奇兵渗透过去,凉州后方将面临极大威胁。
终于,在峡谷一处拐角,他追上了对方主力。短兵相接,瞬间白热化。对方武功路数狠辣诡异,配合默契,显然是精心训练的死士。
激战中,沈墨肋下被一柄淬毒的短刃划破,剧痛伴随着麻痹感传来。他咬破舌尖,强提精神,一剑刺穿对手咽喉。身边的“惊凰营”战士也个个浴血,将敌人死死缠住。
最终,二十名死士全部毙命,无一生还。“惊凰营”也付出了十一人阵亡、近二十人受伤的代价,沈墨本人中毒不轻。
战斗结束,沈墨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喘息,脸色发青。他强撑着检查了那些死士的尸体,除了兵器,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其中几人贴身藏着的小巧护身符,样式却隐约有中原道观的痕迹。
“将军……谷中敌军,已被击溃,俘虏三十余人,余者……非死即逃。”一名受伤较轻的队正前来汇报。
沈墨点点头,艰难地下令:“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将俘虏和所有可疑物品……尤其是这些护身符,立刻……送回凉州……还有,派人……盯紧那条小路……”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鬼见愁伏击战,惨胜。但潜入的毒刺,似乎被拔掉了。只是,这毒刺的背后,究竟连着哪里?
凉国公府地下,第三重密室。
这里比之前存放“圣骸”的密室更深,守卫更严,此刻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燥热与压迫感。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仿佛烧灼金属又混合了硫磺的奇异气味。
中央石台上,那个内衬铅板的特制箱子,正在发生骇人的变化。厚重的铅板表面,竟然如同被无形火焰灼烧般,泛起暗红色的、如同熔岩流淌般的光泽!箱体发出低沉持续的嗡鸣,震动通过石台传导至地面,使整个密室都微微颤抖。更令人心悸的是,箱子周围一丈内的空气,光线都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仿佛透过滚烫的沙漠看远处的景物。
玄微子、莫先生、吴博士三人站在安全距离外,皆是面色惨白,汗流浃背。玄微子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盘上指针疯狂乱转;吴博士拿着一个特制的、包裹了银箔的温度计,此刻水银柱已冲到顶端炸裂;莫先生面前摊开的记录纸上,刚刚绘制的能量波动曲线,已变成尖锐的、毫无规律的锯齿。
“铅……铅也挡不住了!”吴博士声音发颤,“其散发出的‘蚀气’……不,是某种炽烈的‘阳煞’,正在穿透铅板!温度还在攀升!”
玄微子死死盯着那扭曲光影中的箱子,手指飞快掐算,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嘶声道:“是兵戈杀伐之气!边境战事一起,血煞冲天,与此物凶性共鸣,加速了它的‘苏醒’!老道留下的监测符箓,便是被这骤然增强的煞气冲毁自燃!它……它正在主动吸纳外界的凶戾之气!”
“吸纳凶戾之气?”莫先生骇然,“那岂不是战事越激烈,它就越强?最终会怎样?”
玄微子眼中闪过绝望:“古籍有载,荧惑之精,遇血则狂,逢煞则涨。若任其无休止吸纳下去,待其‘醒’透,轻则……方圆百里地火喷发,赤地千里;重则……恐会自行‘点燃’,化为焚尽一切的不灭灾火,或……撕裂空间,引来不可名状之物!”
此时,林惊雪与赵珩快步走入密室,身后跟着数名抬着另一个更大、更厚实、外层包裹了不知名黑色胶泥与金属网箱体的亲卫。这是接到急报后,林惊雪下令匠作坊与玄微子联手,日夜赶工制成的“加强隔绝箱”。
感受到室内那股令人窒息的燥热与扭曲,赵珩脸色骤变。林惊雪则一步上前,目光死死锁住那发光的铅箱。
“道长,这新箱子可能暂时封住它?”林惊雪声音冷静得可怕。
玄微子擦去嘴角血迹,喘息道:“外层‘阴沉泥’混合了寒铁粉与七种辟邪药材,内层是双层交错铅板夹‘星纹钢’网,理论上隔绝之力更强。但……此物此刻已近乎半醒,强行转移,凶险万分!稍有差池,恐会直接引爆其中暴虐之力!”
“不转移,留在此地,待其完全苏醒,凉州城首当其冲。”林惊雪断然道,“必须赌一把。道长,请指导转移步骤,务必稳妥。”
赵珩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握紧了腰间佩剑,沉声道:“我来护法。”
转移过程,如同在火山口上行走钢丝。
四名身着特制石棉与皮革混合防护服、口鼻蒙着浸药湿布的亲卫,在玄微子的口诀指引和莫先生、吴博士的仪器监控下,用特制的、包裹了同样“阴沉泥”的长杆工具,极其缓慢、平稳地将那发烫的铅箱移入新的加强箱中。每移动一寸,箱体的嗡鸣和光芒就剧烈一分,周围的空气扭曲更甚,高温烤得人皮肤生疼。
当铅箱终于完全落入新箱,亲卫准备合上箱盖时,异变陡生!
“嗤啦——!”
一道暗红色的、凝练如实质的光束,猛地从铅箱尚未完全闭合的缝隙中激射而出,打在密室顶部的石砖上!坚硬的石砖瞬间被熔出一个小洞,边缘呈现出高温琉璃化的光泽!
“快!封盖!上锁!”玄微子厉声大吼。
亲卫拼死压下箱盖,扣上三重特制铜锁。那光束骤然消失。新箱体剧烈震动了几下,表面的“阴沉泥”冒出几缕青烟,发出滋滋声响,但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嗡鸣声降低,光芒透过层层阻隔后变得极其微弱,扭曲的空气也缓缓恢复正常。
成功了!暂时封住了!
所有人,包括林惊雪和赵珩,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那四名亲卫更是瘫软在地,防护服内热气蒸腾。
“加强箱……最多能撑多久?”林惊雪看向玄微子。
老道疲惫地闭上眼,掐算片刻,苦涩道:“若无新的剧烈兵戈煞气持续刺激,或可撑……两到三月。但若边境战事扩大,或天象进一步靠近……”他摇摇头,“必须尽快找到星陨湖基座,从根源上设法封印或破坏此‘门’,否则……此物终成大患,非人力可久制。”
时间,更加紧迫了。
凉州城头,暮色四合。
远处天际,隐约可见数道示警的烽烟。鬼见愁的战报与沈墨重伤的消息已经传来,城内气氛肃杀,但并未慌乱。戍军有条不紊地巡逻、换防,匠学司下属工坊灯火通明,传来锻造的叮当声。技术学堂的学员们,虽已停课,却在教官组织下,协助清点库房、搬运物资,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林惊雪与赵珩并肩立在北门城楼。寒风凛冽,吹动两人的衣袍。
“沈墨的毒,莫先生已亲自去解了,性命无虞,但需休养。”林惊雪望着远方,声音平静,“鬼见愁之敌,确为西夏与西辽联军,且混有中原死士。其目标,是那条隐秘小道。齐王……手伸得太长了。”
赵珩眼神冰冷:“京中刚刚传来消息,齐王在朝会上,以‘边境多处告急、凉州独力难支’为由,再次要求朝廷‘派员督师’,并暗示……应限制‘技术学堂’等‘不急之务’,集中资源御敌。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们的人,也在朝上抛出了秦州异常军械采购的部分线索,虽未指名道姓,但已足够让一些人闭嘴,也让父皇和母后起了疑心。齐王暂时不敢再明目张胆。”
“他不需要明目张胆。”林惊雪道,“只需持续在边境制造摩擦,消耗凉州,拖慢新政,他的目的就达到了。甚至……若凉州真被拖垮,或我出了意外,他便可趁机伸手,摘走这颗他看不顺眼却又垂涎的果实。”
赵珩转头,深深看着她:“所以,凉州不能乱,你不能倒。不仅为了西北边防,更为了……我们正在开辟的这条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惊雪,我已想清楚。待此次危机稍解,我便上奏父皇与母后,请求……赐婚。”
林惊雪身形微微一滞,并未回头,只是远眺的目光似乎凝了凝。
赵珩继续道,语气郑重:“不是以亲王之尊纳妃,而是……求娶凉国公、骠骑大将军林惊雪为燕王正妃。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与我,是并肩的盟友,是志同道合的伴侣,更是这大宋未来的……共治者之一。唯有如此,才能彻底堵住那些‘牝鸡司晨’、‘女子干政’的污蔑之口,才能让你名正言顺地施展抱负,让凉州新政,成为天下表率。”
这番话,石破天惊。以亲王之尊,求娶手握重兵的女将军为正妃,并暗示“共治”,这在大宋历史上绝无仅有,必将引发朝野巨大震荡。但,这也确实是打破眼下僵局、给予林惊雪最坚实名分与保障的唯一途径。
林惊雪缓缓转过身,迎上赵珩炽热而坦诚的目光。城楼灯火在她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深邃的清明。
“殿下可知,此请一出,你将面临多大的压力?宗室、百官、乃至天下士林……”
“我知道。”赵珩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但我也知道,没有你,就没有今日固若金汤的凉州,没有那支可抵万军的新军,更没有未来强盛的大宋。那些压力,我来扛。你只需……做你想做的林惊雪,打造你心中的铁火盛世。其余,交给我。”
沉默片刻。夜风呼啸。
终于,林惊雪唇角微扬,那是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好。”
没有扭捏,没有谦辞,只有一个字。干脆利落,一如她的风格。
赵珩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喜悦与释然,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林惊雪冰凉而坚定的手。两人掌心相贴,温度传递,在这肃杀的边关夜色中,无声地缔结了超越君臣、超越世俗的盟约。
“不过,”林惊雪任他握着,目光再次投向漆黑的远方,“眼下,还得先过了齐王和边境这一关。星陨湖的秘密,也必须尽快查明。”
“自然。”赵珩点头,“我已传令,调动我能掌握的部分皇城司精锐,秘密前往星陨湖区域,与韩猛小队汇合,加强侦查,并寻机清除可疑势力。凉州这边,我与你,共进退。”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快步登上城楼,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将军!王爷!匠作坊急报!‘惊雷-II型’车载弩炮样机,组装调试完成!鲁大匠请将军与王爷前往校验!”
新型弩炮?在这个关头?
林惊雪与赵珩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亮光。
“走,去看看。”林惊雪道。
也许,破局的关键,不止在战场与朝堂,也在这不断迸发的“新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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