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残像幻心·古菌通幽明
姜莱水镜心莲中惊鸿一瞥的影像，如同在浓稠的黑暗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希望的涟漪。那尊残缺石像心口的柔和白光，与林野手中残片的隐隐呼应，无疑指明了一个清晰的方向——另一块星图残片，很可能就在这片蕈林深处。
“能确定具体方位和距离吗？”林野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问道。机遇往往与风险并存，那影像所在的“地下空洞”，听起来就不是易于抵达之地。
姜莱闭目凝神，全力催动水镜心莲，清冷的光晕在她周身流转。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脸色比刚才更显苍白：“信号非常微弱，且断断续续。只能感知到大致方向就在我们前方，但距离无法判断，中间似乎有极强的能量干扰层，阻隔了精确探查。”她伸手指向那条幽暗通道的更深处，“那里……给我的感觉非常‘沉重’，能量场如同凝固的泥潭。”
沈不归咂咂嘴，操控着仅剩的几只机关兽向前方飞去：“管他龙潭虎穴，有线索总比像无头苍蝇乱撞强！让我这些小家伙先去探探路，看看前面有没有什么明显的坑洞或者入口。”
陆清言则走到通道边缘，指尖轻轻拂过一株尤其巨大的、形态像层层叠叠漏斗的石化菌菇表面，感受着那冰冷死寂的触感：“这片蕈林，既是封印的一部分，也曾是一个完整的生态。既然能量能淤积生出‘清道夫’，也必然有其流转的‘脉络’与‘节点’。那地下空洞，或许就是一处重要的能量节点。我们或许可以尝试感应能量流动的相对强弱，来辅助定位。”
林野点头赞同：“陆师姐说得有理。姜师妹负责感应残片的大致方向，沈师弟的机关兽探查地形，陆师姐和我留意能量脉络的汇聚迹象。我们综合判断，小心前进。”
策略既定，四人再次结成阵型，朝着姜莱指示的方向，踏入了更加幽暗的蕈林区域。
这里的石化菌菇形态愈发奇诡，有些如同扭曲的肢体纠缠在一起，有些则像是凝固的、喷涌向上的浪涛，散发出强烈的非人气息。发光苔藓的数量减少，光线愈发昏暗，仅能勉强视物。空气中那股陈腐的麝香味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甜腻得令人不安的香气，吸入肺中，竟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感。
“小心，空气可能有毒，或是致幻成分。”陆清言立刻提醒，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清心解毒的丹药分给众人，“含在舌下，可保灵台清明。”
沈不归一边含住丹药，一边看着罗盘上反馈的信息，眉头紧锁：“怪了，这里的空间感有点扭曲，机关兽传回的地形图有细微的偏差，而且越往深处，干扰越强，有几只已经失去联系了。”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林野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警戒。前方通道到了一个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地下空间。
与其说是空间，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被无数巨型石化菌菇支撑起来的“地下穹顶”。穹顶之上，垂落着无数细长的、石化的菌丝，如同倒悬的森林。而在地面上，景象更是令人震撼——那里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某种暗紫色半透明物质构成的“湖泊”。湖泊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倒影，只是静静地散发着微弱的磷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诡谲的紫晕。
“这是……菌核之海？还是某种凝固的能量浆？”沈不归咋舌道，“这玩意能过去吗？”
姜莱将水镜心莲照向那片紫色“湖泊”，镜面顿时剧烈波动起来，映照出的是一片混乱、粘稠至极的能量流，其中还夹杂着无数破碎、扭曲的意念碎片。“不能直接接触！这湖泊蕴含着极强的精神侵蚀和能量同化属性，一旦陷入，恐怕神识和肉身都会被溶解！”
林野也感到一股强烈的心悸，赤阳剑自发地发出低鸣示警。他环顾四周，发现通往湖泊对岸的路径，并非在湖面，而是在上方——那些支撑穹顶的巨型石化菌菇之间，由一些自然形成的、蜿蜒曲折的石化菌索和巨大的伞盖平台连接着，构成了一条悬空的、险峻的“空中栈道”。
“看来，路在上面。”林野抬头望向那崎岖的菌索之路，“姜师妹，残片的感应方向是否指向对岸？”
姜莱凝神感应片刻，肯定地道：“是，感应源头就在这片湖泊的对岸，但具体位置依旧模糊。”
就在这时，陆清言忽然轻咦一声，目光锁定在紫色湖泊的岸边。那里有一小片区域，生长着一些并非完全石化的、低矮的菌类，它们呈现出一种妖异的、仿佛拥有生命的暗红色，正在微微蠕动。“这些菌类……还保留着一丝活性？而且，它们似乎在……散发某种精神波动？”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一片暗红色菌类突然同时释放出淡淡的红色孢子雾霭。雾霭并不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朝着四人的方向缓缓飘来，同时，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诱惑与警示的意念波动，直接冲击四人的心神！
刹那间，四人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扭曲变幻！
林野只觉得周身环境骤变，不再是诡秘的地下蕈林，而是回到了剑气纵横的宗门演武场，但场中同门的身影却模糊不清，唯有师尊威严而又带着一丝失望的目光穿透迷雾，落在他身上，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林野，你执着于外物秘辛，可曾记得剑心通明之本？前方乃迷失之径，速退！”
沈不归则恍惚间看到了堆积如山的珍稀灵材和失传的机关图谱，唾手可得，但脚下却是万丈深渊，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催促他：“快来，宝藏就在眼前！只差一步！”而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则在警告：“假的！都是幻象！再往前就掉下去了！”
陆清言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生机勃勃的古木林中，林中回荡着古老的自然之音，仿佛在召唤她深入探寻生命的奥秘，但林间阴影里却隐藏着无数贪婪的眼睛，一个温和的声音劝导：“此地蕴含长生之秘，留下感悟，莫要再涉险。”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反驳：“幻境！旨在瓦解你的探索之心！”
姜莱的幻象最为直接，她看到水镜心莲的光芒照向前方，显现出的却不是残片，而是宗门陷入危机、师友浴血苦战的场景，一个悲戚的声音泣诉：“宗门危难，急需尔等回归，岂可在此浪费时间！”
四人都是一时俊杰，心智坚定，立刻意识到这是幻象攻击。
“紧守心神！是那些活性菌类释放的精神孢子！”林野暴喝一声，声如雷霆，蕴含阳和剑气，试图震散幻象。同时，赤阳剑光芒大盛，至阳至刚的气息扩散开来，对那阴邪的精神侵蚀有着天然的克制。
沈不归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清醒半分，赶紧掏出一个刻满清心咒文的金属圆盘贴在额头，灵力注入，散发出清凉波动，抵御诱惑。陆清言青木灵力自然流转，充满生机的气息护住识海，同时双手结印，口中诵念静心法咒，声音空灵，帮助驱散迷雾。姜莱则直接将水镜心莲的光芒照向自己，镜光澄澈，映照本心，将那些幻象如同泡影般逐一照破。
然而，那红色孢子雾霭极为难缠，即便四人全力抵抗，幻象依旧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而且开始针对每个人的心魔和执念进行演化，愈发逼真。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心神会被不断消耗，最终失守！”陆清言感到压力巨大，她的静心法咒效果正在减弱。
“必须毁掉那些释放孢子的菌类！”林野目光锐利，锁定湖泊岸边的暗红色菌丛。但他和菌丛之间隔着那片危险的紫色湖泊，无法直接攻击。
“让我试试！”沈不归强忍着幻象干扰，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形如蜂窝的金属机关。“这是我捣鼓的‘破障蜂巢’，能发射一次性的破灵针，专破各种能量护盾和邪祟玩意儿，就是射程和精度有限！”他瞄准对岸的菌丛，猛地将机关掷出！
蜂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到达最高点时，“咔”的一声爆开，数十根细如牛毛、闪烁着银光的破灵针如同暴雨般射向那片暗红色菌丛！
然而，就在破灵针即将命中之际，那紫色湖泊的表面突然泛起涟漪，一道无形的、粘稠的能量屏障瞬间形成，绝大部分破灵针如同射入胶水，速度骤减，最终在距离菌丛不到一尺的地方力竭坠落，只有寥寥几根穿透了屏障，打在菌丛上，只是让几株菌类微微晃动，并未造成致命损伤。
“不行！这湖泊自带防御！”沈不归懊恼道。
眼看幻象攻击越发猛烈，姜莱忽然开口道：“或许……不必强行摧毁。这些菌类似乎并非主动攻击，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防卫机制，或者说，是这片区域‘记忆’的宣泄。林师兄，你的阳和剑气至刚至阳，或许可以尝试并非攻击，而是……沟通？”
“沟通？”林野一怔。
“对，”姜莱的水镜心莲光芒流转，“它们散发的是精神波动，我的水镜或许可以作为一个桥梁，将你的剑意中‘守护’与‘破邪’的正念放大投射过去，尝试进行一种意念层面的‘安抚’或‘震慑’，让它们‘认为’我们并非入侵者，或者让它们感受到无法撼动的意志。”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野略一沉吟，便果断决定尝试：“好！我需要怎么做？”
“将你的手放在水镜上，凝聚心神，将你的剑意，尤其是那种浩然、守护之意，传递过来。”姜莱将水镜心莲托到林野面前。
林野依言将手掌轻轻按在水镜边缘，闭目凝神，摒弃所有杂念，将自身对正道的不渝信念、对同伴的守护之责、以及对揭开真相的执着追求，融汇于精纯的阳和剑意之中，通过手掌缓缓渡入水镜。
水镜心莲顿时光芒大放，原本清冷的镜光中，融入了一股温暖、浩大、坚不可摧的金红色意蕴。镜面不再映照现实，而是开始荡漾起如同旭日初升般的辉煌光晕。
姜莱引导着这股融合了林野剑意的镜光，不再试图驱散孢子雾霭，而是如同温和的潮汐般，反向朝着湖泊对岸的那片暗红色菌丛笼罩而去。
光晕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幻象如同冰雪般消融。镜光中蕴含的浩然正气，似乎对那阴邪的精神孢子有着天然的净化作用。更重要的是，那股“守护”与“破邪”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宣言，直接传递到了菌丛所在。
起初，暗红色菌丛剧烈地蠕动起来，似乎在进行抵抗，释放出的孢子雾霭更加浓稠。但渐渐地，随着水镜心莲光芒的持续照耀和林野那纯粹而强大的意念不断冲击，菌丛的蠕动开始减缓，释放的孢子变得稀薄，其中蕴含的精神波动，也从最初的诱惑与警告，慢慢转变为一种……迷茫、畏惧，最终，化作了一种奇异的沉寂。
当最后一丝红色孢子雾霭消散在空气中时，四人眼前的幻象彻底消失，恢复了地下穹顶那诡谲而真实的景象。对岸那片暗红色菌丛，也停止了蠕动，颜色似乎黯淡了许多，变得如同普通的怪异植物。
“成……成功了？”沈不归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刚才的幻象攻击，直指内心弱点，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之前的虫潮。
陆清言也松了口气，看向姜莱和林野的目光带着赞许：“没想到水镜心莲与林师弟的剑意结合，竟有如此妙用，可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
姜莱收回水镜，脸色虽然疲惫，但眼神明亮：“是林师兄的剑意纯粹，方能奏效。这些菌类……或许曾是这片蕈林生态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承载着某些古老的记忆碎片。”
幻象既破，前路障碍清除。四人不再犹豫，开始小心翼翼地攀上那些连接巨型菌菇的石化菌索，踏上通往对岸的悬空之路。这条路险峻异常，菌索湿滑，下方就是危险的紫色湖泊，需要极度专注和默契的配合。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艰难跋涉，四人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对岸。双脚落在坚实的、不同于湖泊岸边的黑色岩石上时，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踏实。
对岸的地势开始上升，形成一道缓坡。缓坡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力撕裂开的山体裂缝，裂缝中幽暗无比，散发出比蕈林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气息。
而到了这里，不需要姜莱特意感应，林野怀中的星图残片，已经发出了清晰而灼热的共鸣！
嗡鸣声指引的方向，正是那道深不见底的山体裂缝。
“看来，目的地就在里面了。”林野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残片，目光坚定地望向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裂缝入口。
新的冒险，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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