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哨站遗影与星枢残响
踏入“戊·七十三哨站”半开的石门，一股远比外界更加浓重、凝滞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石材风化后的粉尘味、金属锈蚀的酸涩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时间本身凝固后的死寂。门外灰蒙蒙的天光勉强挤入门缝，在布满裂缝和尘埃的地面上投下几道微弱的光斑，反而更衬出内部空间的幽深与昏暗。
四人屏息凝神，适应着光线。前厅颇为宽敞，但一片狼藉。两侧原本可能是陈列架或储物柜的结构早已坍塌，散落一地无法辨认原本形状的碎木和金属片。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蛛网——并非生物织就，而是由精纯的阴性能量与尘埃混合凝结成的、类似蛛丝的灰白色物质，坚韧且带有微弱的腐蚀性。脚下是坚硬的暗青色石板，刻满了防滑的纹路，但此刻也蒙尘积垢，踩上去只有轻微的沙沙声。
“乖乖，这地方怕是几千年没人来过了吧？”沈不归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此地的沉眠，他手中扣着几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照明珠”，谨慎地向前滚动。珠子滚过之处，驱散一小片黑暗，照亮了更多残破的细节。
姜莱的水镜心莲悬浮在身前，镜面光华内敛，如同平静的湖面，细致地感应着周围能量的每一丝涟漪。“能量场相对稳定，但死气极重。那些‘蛛网’是阴秽之气沉淀所化，尽量不要触碰。主厅方向的特殊能量反应依旧存在，很微弱，像是……残烛余烬，但本质很高。”
林野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赤阳剑虽未出鞘，但剑意已笼罩周身，随时可应对突发状况。星图残片在怀中传来清晰而持续的牵引力，源头正是姜莱所说的主厅方向。陆清言则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绿芒，随时准备催生植物探查或防御。
前厅两侧各有一道拱门，通向偏殿。沈不归操控着那只老鼠机关兽分别进入查探。很快，他摇了摇头：“左边是坍塌的居所，有几具枯骨，和外面发现的差不多。右边像是个炼化室或者工具间，东西都烂光了，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看来关键就在主厅了。
四人呈菱形队形，林野在前，沈不归殿后，陆清言和姜莱分居左右，小心翼翼地向主厅方向移动。连接前厅和主厅的是一条不算长的甬道，甬道两侧的墙壁上，依稀可见一些模糊的壁画痕迹，但岁月侵蚀太过严重，只能勉强看出一些扭曲的星辰轨迹和难以辨识的古老符号。
“这些壁画……似乎在描述某种观星或者引星的仪式？”姜莱尝试解读，但信息过于残缺，“星陨宗，果然与星辰之力关系密切。”
甬道的尽头，是两扇对开的、更为厚重的石门。其中一扇已经半倒塌，另一扇也歪斜着，露出可容人通过的缝隙。那股奇特的能量波动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透出，更加清晰可辨。
林野示意大家停下，他凝神感知片刻，低声道：“里面没有活物气息，但能量结构很奇特，不像陷阱，更像是一种……残留的印记。”
他率先侧身从门缝中挤了进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踏入主厅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四人都是一怔。
主厅比前厅更为宽阔，呈圆形，穹顶很高，部分已经坍塌，露出外面铅灰色的天空，但大部分结构尚且完好。厅堂中央，是一个约莫丈许方圆的石质平台，平台表面刻满了复杂无比的星辰图谱和符文线路，虽然蒙尘，但线条依然清晰可辨。平台四周，按照特定方位，矗立着九根暗金色的金属柱，不过其中六根已经断裂倒塌，剩余三根也布满了锈迹和裂纹，黯淡无光。
而那股奇特的能量波动，正是从平台中央以及那三根尚存的金属柱上散发出来的。那是一种非常微弱、断断续续的共鸣，仿佛心跳将息未息。
“这是一个……某种阵法核心？”陆清言打量着平台上的刻痕，她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某种宏大却已死寂的意境。
姜莱的水镜心莲光芒流转，镜面投向那中央平台，她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不完全是阵法。这更像是一个……沟通或控制节点。这些金属柱，是能量传导和增幅装置。它们曾经连接着极其庞大的网络，但现在，网络已经崩溃，只剩下这点残响。”
就在这时，似乎是感应到了生人的气息，或者是被水镜心莲的能量所触动，那中央平台上的星辰图谱，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与此同时，那三根残存的金属柱也发出了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
紧接着，一幕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平台上方，空气中开始有细碎的光点汇聚，如同萤火虫般飞舞，最终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这人形穿着古老的服饰，样式简洁而实用，与外面发现的骸骨身上的残片类似，显然是星陨宗的门人。他（或她）的身影虚幻不定，面容不清，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正做出低头操作平台上某种虚拟仪器的动作。
“是残留的神念印记！”姜莱低呼，“因为此地特殊的能量结构，以及我们（或许还有星图）的刺激，将过去某个瞬间发生在此地的影像重现了出来！”
这虚影维持了不到三息的时间，便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消散。但紧接着，平台另一处，又有一个光点汇聚成的虚影出现，这个虚影显得更加仓促，似乎在奔跑，然后做出了一个向外掷出某物的动作。
虚影接二连三地出现，又迅速消失。它们都是残缺的、无声的、如同记忆的碎片。有的在专注工作，有的在焦急传递信息，有的则似乎是在抵御什么，动作充满了决绝。
这些破碎的影像，虽然无法提供连贯的信息，却无比真实地还原了这座哨站在最后时刻所经历的片段：那是一种由常态的工作，骤然转向紧急、混乱乃至绝望的过程。
“他们在记录什么？又在传递什么？最后掷出的东西又是什么？”沈不归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问道。
林野没有回答，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了怀中的星图残片上。当这些虚影出现时，星图残片的反应变得格外强烈，甚至散发出微热，仿佛在与这些古老的印记共鸣。他尝试着，将一丝灵力注入星图残片。
嗡——！
星图残片轻轻一震，散发出一圈淡银色的光华。这光华扫过中央平台，平台上的星辰图谱骤然亮起了几道微光，虽然转瞬即逝，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同时，那些闪烁的虚影似乎也凝实了刹那。
“星图是钥匙！”林野恍然大悟，“它能激活此地残留的某些信息！”
他不再犹豫，将更多灵力注入星图残片。银色的光华稳定下来，如同水银般流淌过平台表面的刻痕。这一次，不再是零碎的虚影，平台中央，一个相对清晰、稳定了许多的虚影凝聚出来。
这是一个男子的背影，他站在平台前，仰望着穹顶（虽然穹顶已破，但虚影中似乎映照出完整的、布满星辰的穹顶）。他穿着星陨宗核心弟子或执事的长袍，袍角绣着繁复的星轨图案。他的手中，托着一个与林野怀中残片质地相似、但明显更大更完整的圆形星盘。
虚影缓缓转过身，虽然面容依旧模糊，但四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怆与决然。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星盘，嘴唇微动，这一次，竟然有断断续续、仿佛来自遥远时空彼岸的声音，直接响彻在四人的心神之中：
“……苍穹泣血……群星……坠落……路径已断……归途……渺茫……”
“……戊七十三……最后讯息……封入星枢……以待……后来者……”
“……若星辰……不灭……则道统……不绝……”
声音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随着他的话语，他手中的星盘光芒大放，然后猛地碎裂开来，化作数道流光，其中一道特别明亮的，射入了平台中央某个节点，而其他较小的流光，则四散飞向远方。虚影在做完这一切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缓缓消散。平台上的光芒也迅速暗淡下去，只剩下那微弱的能量余烬。
主厅内恢复了死寂，但四人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苍穹泣血，群星坠落……路径已断……”林野喃喃重复着那些话语，结合一路所见，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星陨宗，难道是因为某种波及星辰的巨变而毁灭的？他们所谓的‘巡天’，巡的到底是什么‘天’？‘路径’又是指向何方？”
姜莱若有所思：“他将最后的信息封入了‘星枢’，应该就是指这个平台核心。而星图残片，是开启这信息的钥匙，也是他分散出去的‘希望’之一。他期望有后来者能集齐残片，解开秘密，或许……找到那条‘已断的归途’。”
陆清言轻抚着身旁一根断裂的金属柱，感受着其中彻底死寂的材质：“如此强大的宗门，掌控星辰之力，却依旧在巨变中覆灭。那场灾难，究竟有多么恐怖？”
沈不归咂咂嘴：“听起来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啊。林师兄，咱们这算不算是接手了个烫手山芋？”
林野握紧了手中的星图残片，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牵引和责任。他目光扫过三位同伴，看到了他们眼中的震惊、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这跨越时空的悲壮与坚守所激起的探索欲和决心。
“是麻烦，也是机缘。”林野沉声道，“星陨宗的传承和秘密，或许就隐藏在这些线索之中。既然星图选择了我们，来到了这里，就没有退缩的道理。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寻找其他的星图残片，并找到更多像这样的‘星枢’，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他走到中央平台前，尝试用星图残片与平台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但平台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残留的能量，再无反应。只有那股微弱的共鸣，表明此地的“星枢”尚未完全湮灭。
“这里已经榨不出更多信息了。”姜莱检查后说道，“能量核心已毁，这点残响维持不了多久也会彻底消失。”
四人又在主厅内仔细搜寻了一番，除了确认此地再无其他有价值的事物外，还在角落发现了一具盘膝而坐的骸骨。这具骸骨相对完整，身上服饰也更为精致，面前的地面上，用利器刻着一行小字：“守此星枢，直至灵灭。星火不传，吾辈之罪。”
字迹潦草，却力透石背，充满了不甘与遗憾。这很可能就是最后启动星枢、分散星图的那位修士。他选择与哨站共存亡。
林野等人肃然起敬，对着骸骨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小心地将骸骨移至厅外一处相对完整的角落，简单掩埋，立石为记。
做完这一切，重新回到主厅，气氛有些沉重。
“接下来怎么走？”陆清言问道，“星图指引的方向，似乎穿过这座哨站，指向更深处。”
林野感应了一下，点头道：“不错。哨站后方应该还有出路。”
他们穿过主厅后方另一道破损的门廊，果然发现了一条向下的石阶。石阶蜿蜒，通向这块巨型悬浮岩的下方层面。走出石阶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四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哨站所在的巨岩，仿佛是这片破碎区域的最后一个“安全点”。巨岩的下方，是一片更加广阔、更加混乱的“虚空”。无数大小不一的岩石碎片，如同被冻结的海浪，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悬浮着，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成型的道路，只有一些极其危险的、看似随时会断裂的天然石梁，或者需要极高技巧才能借力跳跃的、相距甚远的浮空石块。更远处，迷雾深重，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无比的阴影轮廓，像是某种建筑的残骸，又像是山峦的碎片，寂静地悬浮在无尽的幽暗之中。而星图残片传来的牵引力，正明确地指向那片迷雾和巨大阴影的深处。
“他娘的……这真是要了亲命了。”沈不归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苦着脸道，“这哪是路啊，这根本就是绝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姜莱的水镜心莲光芒急速闪烁，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前方的空间结构复杂到了极点！能量乱流如同漩涡，各种力场交织、碰撞、湮灭！神识探查范围被压缩到了不足五十丈！而且，我感觉到一些……非自然的能量波动，非常隐蔽，像是残存的禁制，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陆清言尝试将一缕灵力探入最近的一块悬浮碎石，脸色微变：“这些岩石本身极不稳定，内部结构被某种力量彻底破坏，非常脆弱，恐怕难以承受太大的力量冲击。”
林野的表情也无比严肃。眼前的困境，远超之前的破碎之路。这里几乎没有“路”的概念，每一步都需要在无数悬浮的、不稳定的碎片之间寻找最危险的路径，还要时刻应对混乱的能量场和未知的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剑心通明之境提升到极致，仔细感知着前方区域的能量流动和岩石分布。
“没有退路。”林野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星图指引于此，我们必须过去。”
他指向左前方一处相对密集的碎石带：“那边，能量乱流稍弱，岩石分布也相对密集一些，或许可以尝试搭建一条临时路径。沈师弟，你的‘探路珠’和那些机关兽，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了。姜师妹，你全力分析能量流向，为我们标记出相对安全的‘气隙’和必须避开的‘乱流漩涡’。陆师姐，准备好藤蔓，我们需要在关键时刻制造借力点或者保险索。”
沈不归收起嬉皮笑脸，郑重地点点头，从百宝囊里掏出了更多各式各样的机关小玩意。“放心吧林师兄，看我老沈的本事！”
姜莱盘膝坐下，水镜心莲悬浮于顶，镜面光华大作，开始全力推演计算。陆清言则双手按地，翠绿灵力注入脚下岩石，随时准备催生最坚韧的灵藤。
林野站在巨岩边缘，赤阳剑终于出鞘半寸，灼热的剑气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抵御着从下方深渊吹来的、夹杂着空间碎片的阴冷罡风。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鹰隼，穿透迷雾，扫过每一块可能成为踏脚石的浮空岩。
新的，也是更加严峻的挑战，就在眼前。这片被称为“幽冥裂渊”的死寂之地，正在向他们展露其最狰狞、最危险的一面。而星陨宗尘封的秘密，似乎就隐藏在这片绝地的尽头。
四人的身影，在这浩瀚、破碎的天地间，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他们即将开始的，将是一场真正的、于刀尖之上舞蹈的死亡穿越。
喜欢我在梦里进入世界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我在梦里进入世界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