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虚空舞步与暗影低语
沈不归深吸了一口带着锈蚀和尘埃味的冰冷空气，双手如穿花蝴蝶般舞动起来。数十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探路珠”从他袖中鱼贯飞出，如同拥有生命的萤火虫群，分成数股，投向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破碎虚空。同时，几只形态各异的小型机关兽——有蜥蜴、蜘蛛、甚至还有一只巴掌大的飞鸟——也悄无声息地跃下巨岩，利用尖爪、吸盘或短暂的滑翔，附着在近处的悬浮岩石上，开始向前方探索。
“左边三百步外，有一块半个球场大的巨岩，相对稳定，可以作为第一个中转点。”沈不归闭上一只眼睛，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全力接收着探路珠和机关兽传回的信息，“但中间这段路……他娘的，简直就是碎石河！大的不过桌面，小的只有拳头，漂得还毫无规律！”
姜莱头顶的水镜心莲光芒流转，镜面上浮现出前方区域的能量流向图，无数细小的光丝交织、碰撞、旋转，形成一片混沌而危险的图谱。“沈师兄说的碎石带，内部有三股较强的能量乱流交叉穿过，像无形的刀刃。必须在乱流间歇的‘气隙’中快速通过。我会标记相对安全的路径，但‘气隙’出现的时间很短，而且位置会漂移。”
她指尖轻点，几道微弱的蓝色光晕从水镜心莲中射出，投射在前方的虚空中，标记出几条蜿蜒曲折、若隐若现的“安全通道”的起点。
林野站在巨岩边缘，赤阳剑已完全出鞘，灼热的剑意在身前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屏障，将偶尔从深渊吹来的、夹杂着细微空间裂缝的阴冷罡风抵挡在外。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沈不归和姜莱标记出的区域。“陆师姐，麻烦你了。”
陆清言微微颔首，双手结印，翠绿色的灵力如同涟漪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她脚下的岩石缝隙中，数根粗壮的墨绿色藤蔓如同灵蛇般迅速生长、蔓延而出，前端尖锐无比。她看准巨岩下方数丈处一块较为稳固的鞍状岩石，轻叱一声：“去！”
咻！咻！咻！
数根藤蔓激射而出，如同标枪般深深扎入那块鞍状岩石，将其与众人所在的巨岩暂时连接起来，形成了一条摇摇晃晃但可供借力的“藤索桥”。
“我先过。”林野没有任何犹豫，身形一展，如同苍鹰掠下，稳稳落在藤蔓之上。藤蔓顿时剧烈晃动起来，但他双足仿佛生根，身体随着藤蔓的摆动而自然起伏，显示出极高的平衡能力。他并未急于前进，而是凝神感知着脚下藤蔓传递来的细微震动，以及周围能量的变化。
“第一段，‘气隙’将在三息后出现，持续约五息！”姜莱的声音及时传来。
林野眼神一凝，低喝道：“跟上！保持距离！”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沿着藤蔓向前冲去。他的步伐极其诡异，并非直线前进，而是时而左踏，时而右移，甚至偶尔会短暂跃起，在几块漂浮的小碎石上轻轻一点，仿佛在跳一支死亡之舞。这正是他凭借剑心通明之境，精准捕捉到能量乱流间歇的瞬间和安全落脚点的结果。
沈不归紧随其后，他的身法不如林野灵动，但胜在器械精妙。只见他脚底不知何时套上了一对金属短靴，靴底喷吐出微弱的气流，让他在藤蔓和岩石上移动时更加轻盈稳定。同时，他手中不断弹出一颗颗细小的金属钩爪，抓住远处相对稳固的岩体，辅助调整身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处突然出现的能量湍流。
陆清言和姜莱相互照应。陆清言操控着藤蔓，随时为前面的林野和沈不归提供新的借力点，甚至在他们险些失足时，用藤蔓瞬间缠绕住他们的腰肢，将其拉回安全区域。姜莱则全神贯注于水镜心莲，不断修正和标记安全路径，她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种高强度的推演极为耗费心神。
“右前方五十步，那块锥形岩石！‘气隙’窗口！”姜莱急声提醒。
林野闻言，身形猛地一折，赤阳剑在身旁一块滑腻的巨石上轻轻一拍，借力改变方向，精准地落向那块锥形岩石的顶端。然而，就在他落足的刹那，那块看似稳固的锥形岩石内部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纹！
“不好！岩石结构崩溃！”沈不归惊叫。
林野临危不乱，在岩石彻底碎裂塌陷的前一瞬，足尖猛地发力，身体再次腾空。但此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下方是一片混乱的能量漩涡，无处借力！
千钧一发之际，陆清言娇叱一声，早已准备好的数根藤蔓如同绿色闪电般射出，并非射向岩石，而是直接卷向林野的腰部和手臂。同时，沈不归也甩出了一条带着飞爪的细索，缠向林野的脚踝。
林野感觉到腰部和手臂传来的拉力，以及脚踝上细微的牵扯，心中一定。他顺势调整姿态，如同荡秋千一般，被藤蔓和飞索带着，划出一道弧线，险险地落在了沈不归刚刚标记的那块半个球场大小的中转巨岩上。
“呼……”沈不归长出一口气，抹了把冷汗，“林师兄，你这探路方式也太刺激了！”
林野站稳身形，检查了一下赤阳剑，确认无恙，沉声道：“这里的岩石比预想的更脆弱。姜师妹，接下来要更加注意岩石内部的能量稳定性。”
姜莱脸色有些苍白，点了点头：“明白。这些岩石不仅外表破碎，内部也被各种力场侵蚀得千疮百孔，就像……被蛀空的木头。我需要更精细的感知。”她取出一枚恢复灵力的丹药服下，水镜心莲的光芒再次变得凝实。
四人在这块中转巨岩上稍作休整。岩石表面相对平坦，边缘处长着一些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苔藓，是这片死寂虚空中唯一可见的植物生命迹象。陆清言小心地收集了一些样本，感知后说道：“这些苔藓蕴含着微弱的星辰之力，极其坚韧，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或许有些用处。”
休息片刻后，探索继续。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他们需要在一片片悬浮的巨石林中穿梭，时而攀爬，时而跳跃，时而依靠藤蔓荡过巨大的裂隙。姜莱的能量图谱变得越来越复杂，经常需要临时改变路线。沈不归的机关兽损失了好几只，有的被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切断，有的则触发了隐藏的禁制，瞬间化为齑粉。
“等等！”就在四人即将穿过一片由无数细长石笋组成的区域时，姜莱突然脸色一变，低喝道：“前方有异常！能量反应很隐蔽，像是……活物！”
众人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林野将赤阳剑横在身前，剑身微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沈不归操控着仅剩的几只机关兽小心翼翼地向前探查。
水镜心莲的镜面上，原本混乱的能量流中，隐约浮现出几道淡灰色的、如同阴影般的轨迹，它们悄无声息地在石笋间穿梭，速度极快，散发着一种冰冷、死寂的气息。
“是什么东西？”陆清言指尖绿芒闪烁，随时准备催动攻击性或防御性的植物。
“不清楚，能量性质从未见过，非生非死，更像是……残念与混乱能量结合的产物？”姜莱的语气带着不确定和警惕，“它们似乎对生灵的气息很敏感，我们被盯上了。”
话音刚落，前方一根巨大的石笋阴影处，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激射而出，直扑向最前面的林野！那灰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翻滚的烟雾，但中心却闪烁着两点猩红的光芒，充满了恶意。
“斩！”林野厉喝一声，赤阳剑化作一道灼热的金红色剑罡，迎头劈向灰影。
嗤——！
剑罡划过灰影，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冰雪，灰影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直透灵魂的嘶鸣，瞬间消散大半，但剩余的部分依旧顽强地扑来，那股冰冷的死寂气息让林野的护体剑气都为之一滞。
“赤阳真火，焚！”林野剑势一变，炽烈的火焰自剑身爆发，将剩余的灰影彻底吞没。灰影在火焰中扭曲挣扎，最终化为虚无，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焦臭。
然而，这一下仿佛捅了马蜂窝。四周的石笋阴影中，瞬间亮起了数十对猩红的光点，更多的灰影如同潮水般涌出，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集体嘶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是‘虚空暗影’！星陨宗典籍里提到过的，宗门毁灭时，一些修士的残念与失控的星辰能量、死寂之气混合生成的怪物！”姜莱终于从宗门的海量记载中找到了对应的描述，“它们没有灵智，只有吞噬生灵本能的执念！物理攻击效果有限，惧怕至阳至刚的能量和强大的神念冲击！”
“怕阳刚之气和神念？那就好办了！”沈不归精神一振，从百宝囊里掏出一把金灿灿的豆子，上面刻满了辟邪符文，“看我的‘破邪金豆’！”
他手腕一抖，金豆如同雨点般射出，打在冲来的灰影身上，顿时爆开一团团纯阳金光，虽然威力不如林野的赤阳真火，但也让不少灰影发出惨叫，身形涣散。
陆清言双手按地，娇喝道：“青木华光，净！”
翠绿色的灵力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充满生机的光环。那些冲入光环范围的灰影，如同被泼了硫酸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动作明显迟滞下来，身上的死寂气息也被净化削弱。木灵之气蕴含的生机，正是这种死寂之物的克星。
姜莱则闭上双眼，水镜心莲光芒大盛，一道无形的神念波纹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这波纹扫过灰影，并未造成直接伤害，却让它们混乱的残念变得更加狂躁、难以凝聚，甚至开始互相攻击撕扯起来。
林野见状，心领神会。他不再追求一剑毙敌，而是将赤阳剑舞得密不透风，灼热的剑罡形成一道火焰壁垒，将四人护在中央，同时大喝道：“不要恋战！这些怪物杀之不尽，趁它们被干扰，快速冲过去！”
四人配合默契，一边抵挡着灰影的围攻，一边沿着姜莱重新标记出的、相对灰影较少的一条路径向前猛冲。林野的赤阳剑开道，沈不归的破邪金豆和机关兽辅助清场，陆清言的青木华光环持续净化削弱，姜莱则用神念干扰灰影的行动。
这场战斗与其说是厮杀，不如说是一场在刀尖上的逃亡。灰影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悍不畏死，四人身上都挂了彩。林野的衣袖被一道灰影的利爪（能量凝聚而成）撕开，留下几道深可见骨、散发着阴寒之气的伤口。沈不归的机关兽几乎损失殆尽。陆清言为了维持青木华光，灵力消耗巨大，脸色苍白。姜莱更是因为连续施展神念冲击，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终于，在冲过一道由三块交错巨岩形成的天然门户后，身后的灰影嘶鸣声骤然减弱。它们似乎被一道无形的界限阻挡，只能在门户后方徘徊翻滚，猩红的眼睛充满不甘地瞪着四人，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四人瘫坐在一块相对安全的巨岩上，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
“他娘的……这些鬼东西，比阴魂难缠多了！”沈不归一边龇牙咧嘴地处理着自己手臂上的一道伤口，一边骂道。
林野运功逼出伤口残留的阴寒死气，沉声道：“看来，这片区域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不仅有自然天险，还有这种诡异的怪物。星陨宗覆灭后，此地恐怕滋生了不少类似的邪祟。”
姜莱服下丹药，调息片刻后，望向门户后方，语气凝重：“而且，你们发现没有，过了那道门户，能量乱流似乎减弱了，但……空间结构更加诡异，还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感。”
众人闻言，仔细感知。果然，之前的能量乱流如同狂暴的海洋，而现在，则像是深不见底、暗流涌动的死水。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极其庞大、极其古老的东西，正在前方的迷雾深处沉睡。
星图残片传来的牵引力变得更加清晰、强烈，直指那片令人不安的迷雾核心。
林野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那巨大的阴影轮廓：“休息一下，尽快恢复。无论前面有什么，我们都必须走下去。星陨宗的秘密，或许就在那片阴影之下。”
短暂的休整后，四人再次上路。接下来的路程，果然如姜莱所感，充满了诡异。悬浮的岩石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规律性，像是某种巨大建筑的残骸，断裂的石柱、倾颓的墙壁、甚至还有残缺的雕像，它们无声地漂浮在虚空中，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毁灭。
有时，他们会穿过一片完全静止的区域，连空气都仿佛凝固，只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有时，又会突然闯入一片时空扭曲的地带，周围的景物如同水波般晃动，让人头晕目眩。
“看那里！”陆清言突然指向侧下方。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数块巨大的平台状岩石之间，隐约可见一些建筑的遗迹，规模远比戊七十三哨站宏大，但损毁也更加严重，几乎看不出原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数十丈的残破石碑，石碑上刻满了星辰图案，虽然布满裂纹，却依然散发着一种苍凉而磅礴的气息。
“像是……星陨宗的一处重要外门据点，或者前哨堡垒。”姜莱判断道，“可惜，毁得太彻底了，而且被一种强大的力场包裹，我们无法靠近。”
他们只能远远绕行。越是深入，周围的景象就越是惊人。他们看到了断裂的空中桥梁，看到了半截插入岩壁的巨大舰船残骸（其风格与现今任何流派的炼器术都迥异），甚至看到了一具被冻结在巨大冰块中的不知名巨兽骨架，那骨架宛如山峦，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这一切，都无声地印证着星陨宗昔日的强大，以及那场导致其毁灭的灾难是何等的恐怖。
经过不知多久的艰难跋涉，四人终于抵达了这块巨型悬浮岩块的边缘。前方，是一片相对空旷的虚空，而在虚空的中央，悬浮着一个让他们震撼无比的物体——
那并非山峦，而是一座城。
一座残缺不堪、大半部分都已崩塌，但依旧能看出其宏伟轮廓的……悬浮之城。
城市的基座是由无数巨大的金属和岩石结构拼接而成，如今已布满裂痕，许多地方都已断开，露出内部复杂的构架。城市中，高塔倾颓，殿宇坍塌，街道断裂，一切都死寂无声，如同巨人的尸骸，漂浮在这永恒的虚空之中。城市的规模极其庞大，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而星图残片传来的牵引力，源头，正指向那座死寂之城的深处。
“我的天……”沈不归张大了嘴巴，喃喃道，“这……这就是星陨宗的手笔？一座浮空城？”
姜莱的水镜心莲光芒剧烈闪烁，镜面上城市的虚影不断扭曲，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止是浮空城……这城市的能量结构……残留的印记……它曾经是一个巨大的‘星枢’！是网络的重要节点，甚至可能是……某个区域的控制中心！”
林野握紧了手中的星图残片，感受到其中传来的、近乎灼热的共鸣。他望着那座如同史前巨兽般匍匐在迷雾中的残破城市，心中波澜起伏。
戊七十三哨站只是起点，这里的废墟只是沿途的风景，而这座城，或许才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真正目标。
“星陨宗……‘巡天’……”林野低声自语，眼中燃烧起强烈的探索火焰，“你们究竟隐藏了怎样的秘密？那条‘已断的归途’，又通往何方？”
他转过身，看向疲惫但眼神同样坚定的三位同伴。
“做好准备。”林野的声音在寂静的虚空中回荡，“我们进城。”
新的挑战，更大的秘密，就在这座死寂的浮空之城等待着他们。他们的虚空舞步，即将踏上一片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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