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京西房山煤矿。
天色未明,矿场四周的山峦还沉浸在墨蓝色的晨霭中,但矿区里早已灯火通明。不是寻常的油灯火把,而是数十盏特制的“气死风灯”——格物院新制的玻璃罩煤油灯,在晨风中稳稳亮着,将一片长约二里的木制轨道照得如同白昼。
轨道用硬木制成,枕木间距三尺,铁皮包边,从矿坑口一直延伸到三里外的堆煤场。此刻,轨道旁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最前排是格物院掌院宋应星和他的弟子们,个个眼睛通红却精神亢奋;中间是工部、兵部的官员,神色复杂;后排则是矿工和附近被惊动的百姓,伸长了脖子张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轨道起点那台怪物身上。
那东西长两丈,高八尺,通体铸铁打造,形如卧龙。龙头是个巨大的锅炉,此刻正“呼哧呼哧”喷着白汽;龙身是汽缸和传动装置,复杂的连杆曲轴让人眼花缭乱;龙尾则拖着十节运煤车斗,每节可载煤千斤。怪物周身漆成暗红色,在灯火下泛着金属冷光,侧身烙着三个大字:“火龙号”。
“老师,气压够了!”一个年轻弟子盯着锅炉上的气压表,声音激动得发颤。
宋应星须发皆白,此刻却像个孩子般兴奋。他凑到气压表前仔细看了看,又俯身检查各处阀门,最后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点火!”
“点火——”
命令层层传下。守在锅炉后的两个工匠用长柄铁钳夹起烧红的煤块,投入炉膛。火焰“轰”地腾起,透过观察孔可以看到炉膛内已成一片金红。
“呜——呜——”
汽笛拉响,尖锐的声音划破晨空,惊起远处山林中一片飞鸟。围观人群发出惊呼,不少人下意识后退。
锅炉压力持续上升。气压表的指针颤抖着向右移动,越过红线,停在“五”的位置——这是宋应星计算出的安全极限。
“准备——”宋应星举起右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启动!”
操作工用力扳下主阀门。
“嗤——轰轰轰!”
白汽如怒龙般从排汽管喷涌而出,巨大的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紧接着,整台机车开始剧烈颤抖,连杆带动驱动轮缓缓转动,铁轮与木轨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
动了!
那钢铁怪物,真的动了!
虽然缓慢,虽然摇晃,但它确实在沿着轨道向前移动!后面拖着的十节车斗随之启动,车轮碾过轨道,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声。
“成了!成了!”格物院的弟子们跳起来欢呼。
工部官员们目瞪口呆。一个老主事喃喃道:“真乃鬼斧神工...真乃鬼斧神工...”
矿工们则表情复杂。他们祖祖辈辈用扁担挑,用驴车拉,一天不过运几十石煤。眼前这怪物,一次就能拉上万斤,还不费人力畜力...以后还要他们这些矿工做什么?
欢呼声中,火龙号速度逐渐加快。一里、二里...眼看就要抵达终点堆煤场。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嘎——嘣!”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从轨道中段传来。紧接着是木头劈裂的巨响,然后整段轨道突然塌陷!火龙号的驱动轮瞬间失去支撑,车身猛地倾斜,锅炉里的沸水从安全阀狂喷而出,白汽弥漫如雾!
“停车!快停车!”宋应星嘶声大喊。
操作工手忙脚乱地关闭阀门,但惯性让机车继续前冲。倾斜的车身拉扯着后面的车斗,一节车斗脱钩侧翻,煤炭撒了一地。
“轰隆!”
最终,火龙号在距离塌陷处三丈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半个车身歪斜着,轮子卡在破损的轨道里,蒸汽还在“嗤嗤”外泄。
现场死一般寂静。
刚才的欢呼雀跃,转眼成了惊恐茫然。
宋应星踉跄着冲上前,不顾滚烫的蒸汽,扑到塌陷的轨道处查看。只见三根枕木齐根断裂,断裂面平整得诡异——不像是自然老化,倒像是...被人锯过!
“老师,您看这个。”一个眼尖的弟子从断木旁捡起一样东西,脸色煞白。
那是一柄木工锯,锯齿上还挂着新鲜木屑。
巳时三刻,越国公府承运阁。
张世杰将那份事故报告轻轻放在案上,神色平静。他面前站着三人:宋应星须发凌乱,袍袖被蒸汽烫出好几个洞;工部尚书徐光启——这位历史上的科学巨匠,在张世杰的干预下避开了历史上的悲剧,如今执掌工部;还有匆匆赶来的夜枭统领陈横。
“也就是说,”张世杰缓缓开口,“火龙号本身运转正常,是轨道被人做了手脚?”
宋应星噗通跪地:“公爷明鉴!老臣以性命担保,火龙机车的设计绝对可靠!今日若无小人破坏,必能全程试跑成功!那锯子...那锯子就是证据!”
徐光启扶起宋应星,沉吟道:“公爷,木轨承重有限,本就是权宜之计。臣建议改用铸铁轨道,虽造价高昂,但一劳永逸。”
“铸铁轨道...”张世杰手指轻敲桌面,“一条二里长的木轨,造价几何?若换成铁轨,又需多少?”
“木轨约需银八百两。铁轨...”徐光启默算片刻,“至少五千两。”
五倍的造价。张世杰沉默。如今朝廷用钱的地方太多:漠北战事、海军建设、西域经略、还有分封功臣的安家费...每一笔都是巨款。
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陈横。”
“属下在。”
“查出来了吗?谁做的?”
陈横单膝跪地,脸色凝重:“公爷,那锯子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木工锯,无法追查来源。但夜枭在矿场附近发现几个可疑脚印,还有这个——”他呈上一块碎布,“挂在轨道旁的灌木上,是上好的杭绸,不是矿工或普通工匠穿得起的。”
杭绸...江南特产。
张世杰眼中寒光一闪。他想起了朝堂上那些反对分封、反对新政的文官,想起了江南那些靠漕运、矿运发财的商贾世家。火龙机车一旦推广,首先冲击的就是这些人的利益。
“还有,”陈横补充,“今晨事发前,有人看见工部虞衡司主事马文升的车驾在矿场附近出现,逗留约两刻钟后离去。”
马文升...张世杰记得这个人。马士英的远房侄子,靠着叔父的关系进的工部,掌管物料稽核。而马士英,正是朝中反对分封的急先锋。
一切都连起来了。
“公爷,”宋应星老泪纵横,“老臣研制火龙机车,不为名利,只为报效朝廷!如今漠北征战,军需转运艰难;西域若定,万里补给更成难题。若有此车,一列可抵百驾马车,昼夜不息,风雨无阻...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为何...为何有人要阻挠?”
张世杰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大明坤舆全图》前。他的手指从北京出发,划过漠北,划过西域,最后停在嘉峪关。
“宋先生,你可知孤为何急着要火龙机车?”
“老臣愚钝...”
“你看这里。”张世杰手指重重点在河西走廊,“从长安到敦煌,三千里。寻常车队走完需两月,途中损耗三成。若用火龙机车,昼夜可行四百里,七日可达,损耗不过一成。”
他又指向漠北:“从张家口到杭爱山,两千五百里。李定国大军每日消耗粮草三千石,需要两千辆马车、五千民夫转运。若有铁路,十列火龙机车就能解决。”
最后,他的手指停在西域:“而这里...从天山到里海,万里之遥。若要长期经略,没有铁路,就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舟。”
转过身,张世杰目光如炬:“所以火龙机车必须成,铁路必须建。这不是格物院一家之事,这是国运所系!”
宋应星激动得浑身发抖:“公爷...公爷圣明!老臣...老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火龙机车造出来!”
“你的命很金贵,不能拼。”张世杰扶住老臣,“孤要你活着,造出更多更好的机车,建起贯通大明的铁路网。至于那些宵小之辈...”
他看向陈横:“继续查。不必打草惊蛇,但要把他们的人都找出来。另外,增派护卫,保护格物院和京西矿场。再有人敢伸手,直接剁了。”
“遵命!”
“徐尚书。”
“臣在。”
“工部牵头,筹建‘大明铁路总局’。第一要务,重修京西铁路,全部改用铁轨。钱从内帑出,不够就发铁路债券,朕亲自担保。”
徐光启震惊:“公爷,铁轨造价高昂,若建三千里铁路,恐需数百万两...”
“那就先建三百里。”张世杰决断,“从京西煤矿到通州码头,把煤直接运到运河边。让那些靠运煤发财的漕帮看看,什么叫大势所趋。”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格物院要研制适合西域、漠北的铁路。那里缺水缺木,轨道如何建?机车如何防沙防冻?这些都要提前想。”
宋应星和徐光启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撼。公爷的眼光,早已超出一次试验的成败,看到的是整个帝国的未来。
“臣等...领旨!”
同日深夜,北京城东某处僻静宅邸。
密室无窗,只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围坐着五六人。主位上是个微胖的中年人,正是工部虞衡司主事马文升。他左手边是个精瘦的账房先生打扮的男子,右手边则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身短打,手指关节粗大,是常年干粗活的手。
“马爷,事情...办砸了。”汉子低着头,声音发虚,“那铁怪物没翻,只是歪了...还留了锯子...”
马文升脸色阴沉:“废物!不是说好锯断五处吗?怎么只断三处?”
“那轨道旁有人巡逻,我们刚锯三根就被发现了,只能赶紧撤...”
“巡逻?”马文升眯起眼,“宋应星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这么谨慎了?”
账房先生低声道:“马爷,恐怕不是宋应星的人。今天事发后,矿场周围多了不少生面孔,看样子是练家子...会不会是越国公派去的?”
听到“国公”二字,马文升眼角抽了抽。他想起叔父马士英的叮嘱:做事要干净,绝不能留下把柄。可如今...
“锯子呢?处理了吗?”
“扔...扔在现场了。”汉子声音更虚。
“什么?!”马文升霍然起身,一巴掌扇在汉子脸上,“蠢货!那是证据!”
账房先生连忙劝住:“马爷息怒,息怒。一把寻常锯子,查不到咱们头上。要紧的是...公爷会不会已经起疑了?”
马文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椅中。油灯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动,映出几分惶恐,几分狠厉。
“起疑又如何?没有证据,他能拿我怎样?我是朝廷命官,工部主事!”他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声音却有些发飘。
账房先生叹了口气:“马爷,咱们做这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住漕运的生意?可如今王爷铁了心要建铁路,听说还要成立什么铁路总局...这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这话戳中了痛处。马家三代经营漕运,在运河沿岸有十二处码头、三百条货船,每年光运煤一项就进账数十万两。若铁路真建起来,这些船、这些码头、这些祖祖辈辈的营生,就全完了。
“所以铁路不能成。”马文升咬牙,“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宋应星那个老东西,能防得了几时?”
“可公爷那边...”
“公爷?”马文升冷笑,“公爷要操心的事多着呢。漠北打仗,西域拓边,朝堂上还有那么多人反对分封...他顾得上一条铁路?”
他站起身,在密室里踱步:“叔父说了,朝中反对分封的大臣正在串联,准备联名上书。到时候王爷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管格物院那点事?”
账房先生还是不安:“可是马爷,我听说...公爷对火龙机车极为看重,说是什么‘国运所系’。咱们这样对着干,万一...”
“没有万一!”马文升打断他,“你记住,法不责众。现在朝中反对新政的官员有多少?江南反对加税的士绅有多少?运河沿岸靠漕运吃饭的百姓有多少?几十万!公爷难道能把几十万人都杀了?”
他越说越激动:“铁路是什么?是奇技淫巧!是劳民伤财!是违背祖制!我们阻止铁路,是在维护祖宗法度,是在为百姓请命!就算闹到御前,我们也有理!”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汉子揉着红肿的脸,嘟囔道:“马爷,那接下来...还干不干?”
“干!当然要干!”马文升眼中凶光毕露,“不过要换个法子。明着破坏不行,就来暗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桌上:“这是一千两。去找几个生面孔,混进格物院当学徒,或者混进矿场当工人。摸清火龙机车的图纸、配方、关键部件...然后——”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记住,要做得像意外。锅炉爆炸,或者...宋应星那个老东西,年纪大了,猝死也是很正常的。”
账房先生和汉子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寒意。
这已经不止是破坏铁路,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怎么?怕了?”马文升盯着他们。
“不...不怕。”汉子咽了口唾沫,收起银票,“小的这就去办。”
两人匆匆离去。密室里只剩下马文升一人,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拉长,如同鬼魅。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运河漕运图》,标注着马家所有的码头和航线。他的手指抚过图上那些标记,喃喃自语:
“祖宗的基业...不能败在我手里...”
同一时间,格物院机造坊。
这里灯火通明,彻夜不熄。坊内堆满了各种金属材料、木料、工具,空气里弥漫着煤烟和铁锈的气味。中央的工作台上,摊着火龙机车的全套图纸,宋应星带着几个得意弟子,正围着图纸激烈讨论。
“老师,驱动轮的结构还得改。”大弟子王徵——历史上与宋应星齐名的机械专家——指着图纸某处,“今日的倾斜,除了轨道问题,轮轴受力不均也是原因。学生建议加装弹簧减震。”
宋应星点头:“有理。还有锅炉,压力还可以再提高。今日只到五成,若提到七成,速度能快一倍。”
“可是老师,压力太高,万一爆炸...”
“所以要加安全阀,双重,三重!”宋应星眼神狂热,“老夫算过了,只要材料过关,工艺到位,七成压力绝对安全。你们看——”
他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铁板,表面光滑如镜:“这是用新式高炉炼出的精铁,比寻常铸铁坚韧三倍。用这种铁造锅炉,可承十倍于今日的压力。”
弟子们传看着那块铁板,啧啧称奇。格物院这些年取得的突破,外人难以想象:改良高炉、研制镗床、发现焦炭炼铁法...每一项都是颠覆性的。
“老师,”一个年轻弟子忽然问,“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破坏。咱们还要继续吗?”
坊内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宋应星。
老学者抬起头,花白的眉毛下,眼睛依然明亮如少年:“为什么不继续?就因为他们怕?就因为他们要维护旧有的利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格物院的庭院,远处可见京城的点点灯火。
“你们知道,老夫为什么痴迷格物之学吗?”宋应星声音悠远,“少年时,老夫见农夫抗旱,用龙骨水车,一天只能灌三亩田。那时就想,能不能造一种机器,一天灌三十亩、三百亩?”
“后来见纤夫拉船,赤脚磨破,肩背勒痕,就想能不能造一种船,自己会走?”
“再后来从军,见士卒扛着笨重的火炮行军,日行不过三十里,就想能不能造一种车,载着火炮日行三百里?”
他转过身,眼中闪着泪光:“这些年,公爷给了老夫机会,给了格物院银子、材料、人手。咱们造出了改良织机,让一个织工能抵十个;造出了新式火铳,让大明军队所向披靡;造出了火龙机车,让万里转运成为可能...”
“那些反对的人,他们怕什么?怕机器取代人力,怕旧生意被抢,怕自己的利益受损。可他们想过没有?机器取代人力,人力就能去做更聪明的事;旧生意被抢,新生意就会出现;他们的利益受损,但天下百姓受益!”
宋应星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卷图纸,紧紧抱在怀里:
“火龙机车必须成。不是为了老夫的名声,不是为了格物院的荣耀,是为了大明千万百姓,为了前线浴血的将士,为了王爷说的那个——贯通九州、威震四海的煌煌盛世!”
一番话,说得弟子们热血沸腾。
王徵第一个跪下:“学生愿追随老师,万死不辞!”
“学生愿追随!”
“学生愿追随!”
看着跪了一地的弟子,宋应星老泪纵横。他想起多年前,自己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举人,在田间地头琢磨农具改良。那时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主持这样的伟业?
“都起来。”他擦去眼泪,“咱们继续干活。三天之内,拿出改进方案。一个月内,造出新的火龙机车。三个月内,京西铁路必须通车!”
“是!”
机造坊里再次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吱吱呀呀的锯木声、还有弟子们激烈的讨论声。这声音在深夜里传得很远,仿佛在向整个京城宣告:
新时代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任何阻挡都是徒劳。
五月初五,端午。
张世杰没有参加宫中的宴会,而是再次来到京西煤矿。这次,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带着满朝文武——支持新政的,反对新政的,看热闹的,都被他“请”来了。
矿场上,那条二里长的木轨已经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铸铁轨道。轨道旁,停着改进后的火龙二号机车。车身更加流线,驱动轮加装了弹簧,锅炉用上了新式精铁。
“公爷,可以开始了。”宋应星恭敬禀报。
张世杰点头:“开始吧。”
这次没有欢呼,没有呐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连那些反对的官员,也瞪大了眼睛,想看看这“奇技淫巧”到底能成不能成。
汽笛拉响,白汽喷涌。
火龙二号缓缓启动,然后加速,再加速...比上次快了一倍不止!它平稳地行驶在铁轨上,拖着的十五节车斗装满煤炭,却丝毫不显吃力。
一里、二里...顺利抵达终点。
然后调头,返回起点。
全程四里,用时一刻钟。若是马车,需要半个时辰;若是人力,需要两个时辰。
现场死一般寂静。
然后,工部尚书徐光启第一个跪倒:“天佑大明!此乃神器!”
接着,那些支持新政的官员纷纷跪倒:“公爷圣明!格物院大功!”
反对派官员们脸色铁青。有人想说什么,但看着那钢铁怪物,看着张世杰冷峻的面容,终究没敢开口。
张世杰走到机车旁,伸手抚摸还温热的锅炉。铁的温度,火的温度,未来的温度。
“诸位都看到了。”他转身面向众人,“这就是火龙机车。一列可抵百驾马车,昼夜不息,风雨无阻。从今天起,大明要建铁路,要建很多很多的铁路。从北京到南京,从长安到敦煌,从张家口到杭爱山...”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
“有人反对,说这是劳民伤财。孤告诉你们:现在花一百万两建铁路,将来每年能省下千万两的转运损耗!有人反对,说这是违背祖制。朕告诉你们:太祖皇帝若拘泥祖制,何来今日之大明?成祖皇帝若不敢革新,何来七下西洋?”
“这个时代在变,泰西在变,世界在变。大明若不变,就会被时代抛弃!铁路要建,火龙机车要造,格物院要扶持!这是朕的决心,也是大明的国策!”
他看向那些反对派官员:“你们可以反对,可以上书,可以死谏。但铁路,一定要建!”
说完,张世杰不再理会众人,转向宋应星:“宋先生,朕要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公爷请讲。”
“研制适合战场的铁路和机车。”张世杰目光投向西北,“李定国将军正在漠北苦战,粮草转运艰难。朕要你在三个月内,造出能在草原上快速铺设的轻便铁路,造出能拉火炮、拉兵员的军用机车。能做到吗?”
宋应星深吸一口气:“老臣...必竭尽全力!”
“好。”张世杰点头,“需要什么,尽管开口。钱,孤给;人,孤给;权,孤给。只有一条:要快!”
“遵旨!”
人群渐渐散去。夕阳西下,将火龙机车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崭新的铁轨上,仿佛一条即将腾飞的巨龙。
张世杰独自站在轨道旁,久久未动。
王瑾小心翼翼上前:“公爷,该回了。”
“王瑾,你说...”张世杰忽然问,“一百年后,大明的铁路会修到哪里?”
“这...奴婢不敢妄测。”
张世杰笑了,笑容里有一种王瑾从未见过的憧憬:
“孤希望,能修到天山脚下,修到里海之滨,修到泰西诸国的都城。让大明的火车,满载着丝绸、瓷器、茶叶和书籍,跑遍这个世界。也让这个世界的新知识、新技术,顺着铁路来到大明。”
他抬起头,望向西边天际。那里,落日熔金,云霞似火。
“那该是怎样一番景象啊...”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陈横飞马而至,甚至来不及下马,就在马背上急报:
“公爷!漠北八百里加急!李定国将军...已于五月初三击溃巴图尔主力,阵斩八千,俘虏万余!巴图尔率残部西逃,李将军正追击!还有...将军在战报中说,若铁路能修到漠北,此战可早胜一月,少死五千将士!”
张世杰浑身一震。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身后那台静静卧在铁轨上的火龙机车。夕阳的余晖为它镀上一层金边,锅炉里未散的蒸汽袅袅升起,在暮色中幻化成各种形状。
仿佛一条真正的龙,即将苏醒,即将腾飞。
“传旨。”张世杰的声音在晚风中格外清晰,“命宋应星即刻研制漠北铁路。命徐光启筹备修建张家口到归化城的铁路线。命户部拨银一百万两,专款专用。”
“再传旨李定国:孤的铁路,会修到他脚下。让他放心西征,大明...做他的后盾!”
暮色四合,京西煤矿亮起了灯火。
那灯火,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明亮。
因为它照亮的,不仅是一条铁路,一台机车。
而是一个时代。
一个属于钢铁、蒸汽与速度的。
崭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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