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头苦干了快一个月,李成钢总算将赖局长交待的“改干”名单梳理和增编需求报告两大任务,完成了主体工作并提交了上去。后续的班子讨论、上报审批,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这个星期天,他难得在家休息,打算享受一下久违的家庭时光。
上午十点多,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里,暖洋洋的。李成钢和妻子简宁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桌上摊开一小叠花花绿绿的布票。
“爸那身中山装肘子都磨薄了,妈那件蓝布褂子也穿了五六年了。”简宁仔细点着票,“攒了这么久,统共也就够做两身衣裳的。要不,再添点钱,扯点‘的确良’?现在时兴这个。”
李成钢算了算:“‘的确良’贵,布票要得也多。还是先给爸妈做两身结实耐穿的棉布衣裳吧。马上思瑾回来,还得给她置办点东西。”
正说着,院门突然被拍得山响——不是平常的敲门,而是近乎砸门的“咚咚”声,夹杂着女人压抑的哭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喝骂。
“这谁啊?大礼拜天的……”简宁皱眉起身。
李成钢已经听出不对,先一步走到门口。刚拉开门栓,门就被“哐”地撞开。中院的贾东旭铁青着脸,连拉带拽地把哭得眼睛红肿、头发散乱的小当拖了进来。小当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碎花罩衫,裤腿上沾着泥点子,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几乎是被父亲架着拖到堂屋中央。
“成钢兄弟!简宁弟妹!求求你们!帮帮这死丫头,给我们家主持个公道吧!”贾东旭声音嘶哑,嘴唇哆嗦着,把女儿往前一推。
小当脚下一软,“扑通”瘫跪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剧烈耸动,只是哭,那哭声闷在喉咙里,带着绝望的颤音。
李成钢和简宁对视一眼。院子里已经有人探头探脑,前院的三大爷阎埠贵也往这边张望。
“东旭哥,有话慢慢说,先进屋。”李成钢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简宁赶紧上前扶小当:“孩子,起来,地上凉。”
小当却像一摊泥,根本扶不起来,只是哭。
贾东旭一屁股坐在条凳上,双手抱头,这个平时在厂里也算条汉子的钳工,此刻眼眶通红:“丢人啊……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李成钢给贾东旭倒了杯水,示意他冷静,然后蹲下身,尽量放柔声音:“小当,别光哭。告诉李叔,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和对象……闹别扭了?”
听到和对象三个字,小当浑身一颤,哭得更凶了,却拼命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贾东旭见状,一股邪火又冲上来,猛地起身,抬手就朝小当后脑勺扇去:“你个没出息的!说话啊!在家里躲着哭,出来还装哑巴!我打死你算了!”
“东旭哥!”李成钢一把架住贾东旭的胳膊,“别动手!打能解决问题吗?!”
简宁也赶紧护住小当,对李成钢使了个眼色,低声说:“我先带小当去里屋问问。”她连哄带劝,半扶半抱地把哭得几乎脱力的小当带进了里屋,关上了门。
堂屋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贾东旭粗重的喘息声。他狠狠捶了自己大腿一拳,声音带着哽咽:“成钢兄弟……你是不知道……这死丫头,前阵子跟家里吵了一架,……然后就、就跟着不知道那里认识的男的跑了!几个月啊!音信全无!我和她妈都快急疯了!
他抹了把脸:“前天半夜,她跟个鬼似的摸回来,一身脏,魂都没了!问她啥也不说,就知道哭!昨天她妈好说歹说,她才吐了一句,说是那个对象叫周国栋,她被周国栋骗了……再问,就死活不开口了!我今早实在憋不住,逼问她到底咋回事,她就知道哭……我、我这……”
李成钢递了支烟给贾东旭,自己也点上一支,烟雾在阳光里缓缓上升:“东旭哥,如果……只是年轻人处对象闹矛盾,对方可能说了大话,骗了点感情或者小钱,这属于民事纠纷。咱们公安机关处理起来有规矩,主要是调解。你得劝小当想开点,实在不行,去街道反映,或者……”
“要真是那么简单,我能这么上火吗?!”贾东旭打断他,压低声音,眼圈更红了,“我看她那样子……不对劲!成钢,我是她爹,我感觉得出来!这丫头……怕是吃了大亏了!”
正说着,里屋的门轻轻开了条缝。简宁走出来,脸色异常凝重,她朝李成钢招招手。
李成钢走过去,简宁把他拉到堂屋角落,背对着贾东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急促地说:“成钢,情况严重。小当……已经不是姑娘身子了。”
李成钢心里“咯噔”一下。
简宁继续低语,语气带着不忍和焦虑:“我问她是不是自愿跟了那个周国栋,她点头,哭得不行。时间就是她离家出走那阵。但是成钢,”她抓住丈夫的胳膊,声音更低了,“她是成年人,如果说是自愿……哪怕后来发现被骗,现在这年头,想按强奸告,太难了!不像前些年,一说‘流氓罪’就能抓人。咱们得慎重,别惹一身麻烦。”
李成钢眉头紧锁,他当然明白。已经是79年底了,运动刚结束不久,很多政策都在调整,司法实践也在变化。这种事处理起来非常敏感。
就在这时——“啊——!”里屋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仿佛困兽般的哭嚎。紧接着,门被猛地撞开,小当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她没再看父亲,而是直直冲到李成钢和简宁面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膝盖砸在砖地上发出闷响。
“李叔!简婶!求你们给我做主啊!周国栋他不是人!他是畜生!他把我毁了!他还要把我卖了啊——!”小当的哭喊撕心裂肺,积蓄了几个月的恐惧、屈辱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贾东旭霍地站起身,眼睛瞪得血红。
小当不管不顾,抬起满是泪痕和淤青的脸——那淤青不知是父亲打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语无伦次却又异常清晰地把那个血淋淋的真相倒了出来:
“他骗我……说他爸是刚平反的大干部,住独栋小楼……说只要我跟了他,就能给我弄进机关当打字员,转城市户口……我傻啊!我真信了!”小当捶打着地面,“我把什么都给了他……身子、积蓄……还有从家里拿的钱和粮票,都给他了!”
她喘着粗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后来我才知道……他爸就是他们大院烧锅炉的!他妈早死了!他自己就是个二流子,整天跟在几个真有背景的大院子弟屁股后头混……我知道被骗了,可我想……我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嫁鸡随鸡吧……好歹是个城里人……”
小当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尖锐,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可他……他为了巴结那几个人,前天晚上……骗我喝酒,说我以后就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了……他、他在酒里下了药!我头晕得厉害,听见他跟外头的人说‘洗干净送进去’……我、我假装吐了,跑去厕所,从窗户爬出去……跑了半夜才跑回来啊!”
她抓住简宁的裤脚,仰着脸,眼神空洞:“简婶……他们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周国栋说,伺候好了,以后有我的好处……他这是要把我当窑姐儿卖了啊!”
“我操他祖宗十八代——!!!”贾东旭听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四下张望,一眼看见墙角的铁锹,冲过去抄起来就要往外冲,“老子今天非劈了那个杂种!!”
“东旭哥!站住!”李成钢这次用了全力,和简宁一起死死拦住他。铁锹“哐当”掉在地上。
李成钢此刻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变得冰冷而严肃。如果之前还只是道德层面的欺骗和可能的自愿两性关系,那么现在小当控诉的——以安排工作为名诱骗少女并发生关系,已经涉嫌欺诈;而意图灌醉甚至下药后供多人淫乐,这已不是简单的道德问题,这是赤裸裸的、严重的违法犯罪!虽然未遂,但主观恶意和客观行为已经具备!
“东旭!你冷静!”李成钢厉声喝道,同时迅速对简宁说,“简宁,你陪着小当,把刚才说的细节——时间、地点、周国栋的原话、还有他提到的那些人名或特征,尽可能问清楚,写下来!快!”
然后他转向目眦欲裂的贾东旭,一字一句道:“东旭哥,你现在去找人拼命,打死了他,你枪毙!小当这辈子也完了!这件事,现在必须由公安机关处理!这是刑事案件!听我的!”
他不再犹豫,对简宁说:“记好后,你们收拾一下,带上小当。东旭哥,你也一起。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正式报案!”
李成钢知道,这件事已不是邻里纠纷或简单的感情欺骗。周国栋的行为已涉嫌流氓罪、欺诈,甚至可能涉及强迫卖淫(未遂)。而且,小当是逃出来的,对方是否会寻找、是否会报复贾家?必须立刻立案,采取保护措施,并展开调查。
他连警服都顾不上换,穿着家里的旧中山装,和简宁一起,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小当,带着浑身杀气腾腾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的贾东旭,四人急匆匆出了四合院。
院里的邻居们探头探脑,三大爷阎埠贵走过来:“成钢,这……这是出啥事了?”
“三大爷,没事,处理点事情。”李成钢简短回应,脚步不停。
李成钢面色沉静,但大脑飞速运转。这件事涉及所谓“大院子弟”,调查起来可能不会顺利。周国栋的父亲虽然只是个锅炉工,但能混迹在那个圈子,或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取证也会很困难,小当是逃脱,没有实际受害证据,对方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但无论如何,既然接了这个报案,就必须依法查下去。这是他的职责。
“走吧。”他收回目光,率先朝着交道口派出所的方向,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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