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山庄的秩序在铁腕与怀柔并施下,迅速稳固下来。投降的元军武士经过初步筛选,部分被补充进五行旗作为外围力量,部分则转为辅兵,负责山庄的修缮与防卫。山庄内库的物资、钱粮、乃至赵敏之前搜集的诸多奇珍异宝、武功秘籍,都被清点造册,纳入了南宫宸的掌控。
赵敏以“参赞”的身份,积极参与各项事务的整合。她熟悉山庄运作,又与韦一笑等人配合,将情报网络的对接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她展现出的高效与能力,赢得了韦一笑等人初步的认可,至少表面上的抵触情绪减少了许多。
然而,表面的顺从之下,赵敏内心深处,仍有一丝难以完全消除的疑虑与不安。
归顺,是权衡利弊、审时度势后的选择,也是被南宫宸个人魅力与宏大蓝图所吸引的结果。但“信任”二字,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建立。她交出了部分暗线,获得了职位,但南宫宸是否真的信任她?还是仅仅将她视为一件有价值的工具,用完即弃?她需要确认。
这一日,赵敏拿着一份刚刚整理好的、关于附近几个州府元军驻防变动的情报摘要,来到南宫宸临时处理公务的书房外。她并未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外驻足片刻,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这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南宫宸平淡的声音传出。
赵敏推门而入,将情报摘要呈上:“公子,这是根据王府旧有暗线和天机阁新获消息汇总的边军动态,请过目。”
南宫宸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点了点头:“效率不错。看来王府的暗线,确实名不虚传。”
“公子谬赞。”赵敏微微躬身,随即,她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语气带着几分谨慎,开口道:“公子,还有一事……是关于山庄内那些降卒的整编。韦蝠王行事雷厉风行,将原属不同派系的人打散混编,虽利于控制,但难免引起一些旧有军官的不满,私下里颇有微词,长此以往,恐生哗变。”
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南宫宸的神色,见他并无不悦,才继续道:“敏敏以为,不若从中挑选几名素有威望、且态度较为顺从的中层军官,给予他们一定的管理权限,负责日常操练和纪律维持,我们则派心腹之人从旁监督。如此,既可安抚人心,也能更快地让这些降卒归心,形成战力。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个建议,听起来合情合理,是为了稳定队伍,提升效率。但其中,却暗藏着赵敏的一个小心思。
她推荐的军官,必然是她较为熟悉,甚至可能还存有几分旧谊的人。如果南宫宸应允,就意味着她开始拥有了一定的人事建议权,甚至能间接影响到这支新整编的武装力量。这是一个试探,试探南宫宸对她放权的底线,也试探他对她的信任程度。
她说完,便垂首立在一旁,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她想知道,南宫宸是会欣然采纳,还是会心生警惕,断然拒绝。
南宫宸放下手中的情报,目光平静地看向赵敏。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让赵敏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几乎无所遁形。
书房内安静了片刻。
就在赵敏以为自己的试探过于明显,可能引来斥责时,南宫宸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了然与……一丝玩味。
“敏敏此议,甚好。”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就依你所言。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人选由你拟定,报予我知晓即可。监督之人,可从风影营中抽调,直接向你汇报。”
全权负责?!
赵敏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她原本只期望南宫宸能采纳建议,最多让她参与部分工作,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地将整件事交给她全权处理!这不仅仅是信任,这几乎是将一部分兵权间接交给了她!
“公子……这……”赵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结果,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南宫宸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既已归附,便是自己人。我南宫宸行事,向来如此。你有才华,我便给你施展的舞台。但相应的,”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赵敏心底,“责任,也需一并承担。若此事办得好,降卒归心,战力提升,是你的功劳。若出了纰漏,有人借机生事,乃至酿成祸端……那么,第一个要负责的,便是你。”
恩威并施!给予极大的权力和信任,同时也套上了沉重的责任枷锁!
赵敏心中剧震!她看着南宫宸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掌控一切的脸庞,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并非没有看出她的试探,而是选择了将计就计!他用这种近乎豪赌的方式,来回应她的试探!他将选择权交给了她,是借此机会真正融入,建立功勋,赢得更大的信任和地位?还是心怀鬼胎,最终玩火自焚?
这是一种更高明、也更霸道的用人之道!需要极大的胸襟与自信!
刹那间,赵敏心中所有的疑虑、不安、算计,在这份近乎赤裸的信任与沉重的责任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她之前还在试探对方是否信任自己,却没想到对方直接给出了远超她期待的答案。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混杂着感动、羞愧、以及一种被彻底折服的震撼。她之前那些小聪明、小算计,在对方这等气度面前,简直如同儿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上前一步,对着南宫宸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坚定:“敏敏……领命!必不负公子信任!此事若出差池,敏敏愿受任何责罚!”
这一次,她的语气中再无丝毫试探与犹豫,只有全力以赴的决心。
南宫宸微微颔首:“去吧。”
赵敏再次一礼,转身退出了书房。当她走出房门,感受着外面清冷的空气时,只觉得心境与来时已截然不同。那份残存的、属于绍敏郡主的最后一丝骄矜与疏离,似乎也在这番无声的交锋中,彻底消散了。
她不再仅仅是被迫归顺,而是开始真正将自己视为这个集体的一份子,愿意为了赢得那份信任和舞台,去付出,去承担。
考验的结果,出乎她的意料,却也让她……心服口服。
看着赵敏离去时那挺直而坚定的背影,南宫宸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驾驭人心,有时,放手比紧握,更能收获忠诚。赵敏这块璞玉,正在他手中,被逐渐打磨出应有的光泽。而她的彻底归心,其价值,将远超那区区几百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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