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并非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巅、通体由某种青灰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古朴大殿。殿宇巍峨,线条硬朗,并无过多装饰,唯有无数细密、玄奥的剑痕遍布每一寸石壁,无声地诉说着玄天宗万载的传承与锋芒。
踏入殿门的瞬间,姜小鱼便感觉周身一紧。并非威压,而是无数道或锐利、或深邃、或平和、或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与墨临身上。大殿之内,气息晦涩如海,端坐着十余道身影,每一位都仿佛与周围的天地法则融为一体,气息渊深,难以测度。
玄天宗掌门,清虚真人,端坐于上首主位。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温润平和,仿佛一位寻常的教书先生,但在他目光扫过时,姜小鱼魂体内那躁动的规则反噬竟都隐隐平息了一瞬。其修为,显然已至返璞归真之境。
在清虚真人两侧,分别坐着数位气息各异的宗门耆老,青霄真人亦在其中。他们的目光大多集中在姜小鱼身上,带着探究、惊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弟子墨临,拜见掌门,诸位长老。”墨临躬身行礼,声音沉稳。
姜小鱼也强撑着行礼:“晚辈姜小鱼,见过掌门,诸位前辈。”
清虚真人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墨临身上,带着一丝关切:“临儿,你气息不稳,魂光有损,伤势不轻。”他又看向姜小鱼,尤其是在她魂体那显眼的功德枷锁虚影上停留,“这位姜小友,更是……身负奇伤,劫难重重。青霄师弟已简略告知。将北境之事,详细道来吧,勿要有丝毫遗漏。”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墨临深吸一口气,从自己追踪幽冥宗线索,身中幽冥引开始讲起,到与姜小鱼、白泽、赤焰、青萝等人相遇,共同追查钥匙,破坏幽冥宗阴谋,直至最终葬神之眼决战,白泽牺牲,姜小鱼强行引动枷锁破局,了尘重伤遁走……他将过程娓娓道来,虽语气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凶险与悲壮,却让殿内诸位见多识广的长老也为之动容。
当听到幽冥君主意志降临,九幽冰封仪式险些成功时,几位长老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骇然之色。当听到白泽以溯光归源禁术燃尽己身时,殿内响起几声沉重的叹息。
墨临讲述完毕,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唯有殿外云海翻涌的细微声响,以及姜小鱼因强忍伤痛而略显急促的魂力波动。
良久,清虚真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幽冥宗死灰复燃,图谋甚大,竟欲接引上古幽冥君主,篡改阴阳……此事,确实关乎三界存亡,非我一宗一派可独善其身。白泽城主……壮烈可敬!”
他目光转向姜小鱼,眼中多了几分郑重:“姜小友,你以阴神之躯,周旋于各方,屡破险局,更于关键时刻不惜自身,力挽狂澜,此等胆识与功绩,令人钦佩。你身上这功德枷锁反噬,亦是为此而受,我玄天宗,承你这份情。”
这番话,几乎等于宗门最高层对姜小鱼身份的初步认可,以及对北境事件性质的定调。
然而,并非所有长老都持同样看法。
一位坐在右侧上首、面色红润、身形微胖的长老抚须开口,他乃是传功长老之一的赤阳真人,素以性子火爆、注重规矩闻名:“掌门师兄,此女之功,确不容抹杀。然,其身份特殊,乃地府阴神,更身负阎罗法旨通缉!我玄天宗乃名门正派,若公然庇护地府重犯,恐引来地府问责,与我不利。且其魂体状态诡异,这枷锁反噬之力,隐隐与地府核心规则相连,留她在宗内,恐生不测啊!”
他的话,代表了一部分保守派长老的担忧。
另一位面容冷峻、气息如万载寒冰的 female 长老——冰魄仙子也冷声道:“她魂体内力量驳杂,除地府枷锁,尚有霸道妖皇本源、诡异空间之力、乃至一丝佛门气息……如此混杂,根基不稳,隐患极大。能否信任,尚需观察。剑冢乃宗门禁地,清圣之气更是镇压宗门气运之关键,岂可轻易让一外人,尤其是一状态如此不稳之人进入?”
质疑之声响起,殿内气氛再次变得微妙。
墨临眉头微蹙,正欲开口辩解,青霄真人却先一步淡然道:“赤阳师弟,冰魄师妹,尔等顾虑,不无道理。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地府内部已然生变,那法旨是真是假,代表何方意志,尚未可知。此女身负洞察幽冥之能(指发现赵乾玉佩),于我等清查内鬼,大有裨益。至于其魂体隐患……”
他目光转向姜小鱼,眼中闪过一丝奇异之光:“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功德枷锁虽是绝境,却也可能是机缘。若能引剑冢清圣之气,辅以宗门秘法,助其降服乃至炼化此枷锁,非但可解其危,或可使其因祸得福,对‘秩序’‘规则’之领悟更上一层楼。届时,她或将成为我等应对地府变局、对抗幽冥宗的一张奇牌。”
青霄真人从宗门利益与未来布局的角度分析,格局显然更大,也更有说服力。几位原本持保留态度的长老闻言,也露出了思索之色。
清虚真人微微颔首,显然更倾向于青霄真人的看法。他看向姜小鱼,温声道:“姜小友,入剑冢疗伤,虽有风险,但确是眼下唯一有望根治你伤势之法。然,剑冢乃宗门重地,清圣之气更是关乎宗门根基。欲入剑冢,需答应我宗三个条件。”
“掌门请讲。”姜小鱼心知关键时刻到来,凝神静听。
“其一,”清虚真人道,“入剑冢后,你需放开部分魂识防护,由我宗长老以清圣之气为你疏导疗伤,其间不得有任何抗拒,亦不可隐瞒你魂体内任何异常力量波动。”
这条件意在监控与安全,姜小鱼略一沉吟,点头应下:“可。”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且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有太多选择。
“其二,”清虚真人继续道,“伤愈之后,你需立下天道誓言,绝不将剑冢之秘、清圣之气之奥妙外泄半分,亦不可做出任何有损玄天宗利益之事。”
“理当如此。”姜小鱼再次点头。
“其三,”清虚真人目光变得深邃,“待你伤势稳定,需助我宗,彻底清查门内与幽冥宗有所勾结之辈,并将你所知关于地府内部变故、幽冥宗阴谋之情报,尽数共享。”
这第三条,则是将姜小鱼与玄天宗的利益彻底捆绑在一起。
姜小鱼看了一眼墨临,见他微微颔首,便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晚辈姜小鱼,愿立天道誓言,答应玄天宗三个条件!必不负宗门所托!”
她话语落下,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规则纽带将她与玄天宗联系在了一起。
清虚真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殿内其他长老见状,也大多不再提出异议。
“既如此,”清虚真人拂尘一摆,“青霄师弟,便由你主持,开启剑冢,引清圣之气,为姜小友疗伤。墨临,你从旁护法。”
“谨遵掌门法旨!”青霄真人与墨临齐声应道。
决议已下,玄天宗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为救治姜小鱼而运转起来。一场关乎姜小鱼生死,也可能影响未来三界局势的疗伤,即将在这古老的剑道宗门禁地中展开。
姜小鱼在墨临的搀扶下,跟随青霄真人,向着凌霄殿后方,那片被更加浓郁剑气与云雾笼罩的禁地区域走去。
她的心中,既有对未知疗伤的忐忑,更有了一丝绝境逢生的希望。
剑冢,清圣之气……
或许,这里真的能让她摆脱枷锁的反噬,获得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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