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暗流未平。
官方报纸的头版,用最平和的措辞刊登了一则惊雷。
孔庸之,因“体弱多病,恳请休养”,接连“辞去”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中央银行总裁、中国农民银行董事长等一系列要职。
字里行间,满是安抚与体面。
然而,在渝城真正的高层圈子里,这几行铅字投下的阴影,足以让最闷热的夏日午后遍体生寒。
这不是休养。
这是一次干净利落的政治放逐。
权倾朝野的孔家大树,所有伸向权力核心的枝丫,一夜之间,被一把看不见的利斧齐根斩断。
孔庸之本人在辞呈获批后,孔府大门紧闭,再无车马喧嚣。
他开始变卖资产,为远赴海外“颐养天年”做最后的准备。
至于那笔本该“退赔”的巨额美金券,最终并未全额回归国库。
它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以“捐赠”、“补偿特殊损失”之类的名目悄然化开,一部分汇入了某些关键人物的海外账户,另一部分则彻底蒸发,不知所踪。
风暴中心的另一人,孔今坎,第一个嗅到沉船的气息,早已登上了飞往旧金山的班机。
而那家引发了滔天巨浪的“通达贸易公司”,在短暂的震荡后,非但没有倒下,反而愈发兴旺。
它的背景之“硬”,手腕之“通”,如今已是渝城商圈里人人敬畏的公开秘密。
张丽芳的位置坐得更稳了。
只是她行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低调谨慎。
风波的尘埃之下,一个名字开始在真正够资格的圈子里,如同禁忌般被低声传递。
龙二。
一个来自津塘的神秘代号。
一个能让孔家吃瘪的人物。
一个能让美国人亲自下场为其撑腰的人物。
一个能让戴老板和太子同时选择默许其存在的,恐怖人物。
……
渝城,七星岗旧书铺。
谢若林死死捏着那份报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报纸的一角,被他无意识地揉搓得起了毛边。
他面前的桌上,静静躺着两根崭新的“小黄鱼”。
金灿灿的光泽,映着他眼中同样灼热的光。
这是张丽芳派人送来的额外嘉奖,酬谢他前期的情报工作。
他干涩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终于挤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龙……龙二爷……真……真的……做到了……”
他猛地抬起手,不是比划大拇指,而是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对着空无一人的铺子,遥遥拱手,拜向北方津塘的方向。
这一拜,拜得五体投地。
“连孔家...这..这种参天大树都能连根拔起!”
“这他娘的哪里是一般的大鱼,这分明是巨鳄!”
他的结巴,竟被这股极致的兴奋冲得烟消云散。
他本以为,自己在“通达”事件中通风报信,能重新搭上龙二爷的线,赚点金条,已是邀天之幸。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递出去的一块小石子,竟成了引发雪崩的扳机!
在渝城,他是谁?
一个蜷缩在旧书铺里,靠贩卖情报苟活的边缘人。
可是在津塘,在龙二爷的体系里,他可就是有名有号的“谢老板”!
那里才有他的价值!
那里才有他的舞台!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回津塘!”
“必须得回津塘去!”
他看着桌上的两根金条,眼底的光,比金子本身还要灼人。
这不只是钱。
这是自己的投名状,是通往更大舞台的门票!
他要动用一切关系,花光所有积蓄,哪怕是跪着求,也要把自己调回华北,调到那位翻云覆雨的龙二爷身边去!
他坚信,只有跟在这样的大佬身边,他谢若林,才能真正活出个人样来!
……
与此同时,罗家湾军统局本部。
副局长郑介民的办公室内,茶香袅袅。
郑介民穿着熨帖的深色中山装,身上那股文人气息从未消散,做事沉稳不躁,面相儒雅,正慢条斯理地品着功夫茶。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出头、同样衣着得体、面容白净、眼神灵活的男子,正是陆桥山。
“桥山啊,”郑介民放下茶杯,语气温和,带着潮州口音特有的绵软,“你在电讯处这几年,沉得住气,业务精熟,上下关系也处理得不错,是时候出去独当一面了。”
陆桥山立刻微微躬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与感激:“全靠局长栽培提携,桥山一直铭记在心。只是……不知局长属意桥山去往何处?桥山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期望。”
“局长是戴老板,我是副局。咱们是老乡,私下叫叫就算了,场面上要注意。”
“局长,桥山心里明白,我能有今天都是您的提携,其他人我不管,您在桥山心里就是局长!”
“好,你有这个心,我就放心把你派出去了。”
郑介民微微一笑,手指在茶几上轻轻划动,仿佛在勾勒地图。
“华北。”
“津塘。”
陆桥山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随即被恰到好处的“困惑”所掩盖:“津塘?那里……好像是吴敬中站长在主持,还有那位……龙顾问?”
“不错。”郑介民点点头,语气意味深长,“吴敬中是戴老板的人,能力有,胆子也大。那位龙顾问,更是了不得的人物啊,能把津塘经营得铁桶一般,连孔家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他顿了顿,审视着陆桥山。
“如今津塘地位日趋重要,光复在即,接收工作千头万绪。戴老板对那边自然重视,但我们其他同志,也不能袖手旁观嘛。加强津塘站的力量,协助敬中同志工作,同时……也要确保党国资产不致流失,各方面关系能够平衡,这很重要。”
陆桥山心领神会。
‘捞钱’!
所谓“协助”、“平衡”,实则是分权、监督,乃至伺机接手。
而“党国资产不致流失”,更是暗示了那里有巨大的利益可图。
“局长高瞻远瞩。”陆桥山神色郑重,“津塘确实关键。只是……吴站长和龙顾问经营日久,关系盘根错节,桥山初来乍到,恐怕……”
“所以派你去。”郑介民打断他,目光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你脑子活,懂分寸,知道怎么和光同尘,也知道怎么……润物细无声。我不要你一去就搞得剑拔弩张,那是蠢办法。”
“我要你站稳脚跟,摸清情况,该合作的时候合作,该争取的时候,也要懂得争取。”
“尤其是和那位龙顾问……此人非池中之物,能量极大,若能为我所用,或至少保持良好关系,对你,对我们,都大有裨益。”
“当然,前提是,要让他明白,津塘不是某一家一姓的津塘。”
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戴老板那边,我会去说。就以‘加强津塘站电讯侦听、对外联络及协调地方关系’为由,调你过去任副站长,兼管电讯科和一部分对外联络事宜。这个位置,不高不低,既不会过分刺激吴敬中,也给你留下了足够的活动空间。具体的……你去了见机行事。需要什么支持,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一股热流冲上头顶,陆桥山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将那份狂喜死死压进胸膛。
“是!局长!”
“桥山明白!定当谨慎行事,摸清门路,不负局长重托!”
几乎在同一时间,毛人凤的宅邸内,气氛则截然不同。
书房里烟雾缭绕。
毛人凤坐在太师椅上,抽着烟,脸色是一种长期伏案工作后的苍白与阴郁。
站在他面前的马奎,身形魁梧,皮肤黝黑,穿着紧绷的军便服,眼神里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悍勇,以及一丝压不住的焦躁。
“马奎,跟了我这么多年,在金陵也立了功,不能再委屈你了。”毛人凤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平淡。
“主任说哪里话!”马奎挺直腰板,声音洪亮,“没有主任,就没有我马奎的今天!鞍前马后,是马奎的本分!”
“嗯。”毛人凤点点头,“你的忠心,我知道。不过,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老是给我当护卫,屈才了。现在有个外放的机会,我想让你去。”
马奎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主任吩咐!刀山火海,马奎绝不皱眉头!”
“没那么严重。”毛人凤摆摆手,“去津塘。”
“津塘?”马奎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听说那里油水厚!主任是要我去捞……”
“糊涂!”毛人凤低声斥了一句,眼神冷了下来,“捞油水?那是次要的!我要你去立功!立实实在在的功劳!”
拙劣的马奎,除了忠心,其他优点都不明显。
捞钱这破事都明着说出来,脑子里面都是肌肉。
他掐灭烟头,语气转沉:“津塘如今是敌我交锋的前沿,也是鱼龙混杂的是非之地。吴敬中在那里,是立了些功,但局面复杂,日本人、汉奸、红票、各路牛鬼蛇神,还有那个龙二……水太深。”
“我需要一个绝对可靠、敢打敢拼、又不那么显眼的人过去,盯着点,关键时候,能顶上去,办成一些别人办不了的事。”
他看向马奎:“你性子直,功夫硬,对党国忠诚不二。去了津塘,不要急着争权夺利,先给我把津塘站行动队、别动队的情况摸清楚,尤其是那个龙二,他手底下到底有多少人马,听谁的。”
“有机会,抓几个红票的重要人物,或者破坏几次敌人的重要行动,把功劳做实。”
“有了硬邦邦的战功,我再操作你往上走,甚至……关键时刻,接替某些人的位置,就名正言顺了。”
马奎是派去趟出一条路的,他这性格,只适合闯荡,后续的捞钱,毛人凤根本不会用他。
但马奎听得心头火热,啪地立正:“主任放心!马奎明白!去了津塘,一定多抓红票,多立功,绝不给主任丢脸!那个龙二……要是敢不听话,或者有什么猫腻,我……”
“谨慎!”毛人凤再次打断他,语气里满是警告,“龙二不是一般人,连戴老板和建丰同志都对他另眼相看,暂时不要轻易招惹。你的首要任务是立功,站稳脚跟,其他的,慢慢来。”
“记住,有时候,拳头要收着打,看准了,一击必中!”
“是!主任!马奎记住了!”
马奎重重应道,眼中燃烧着对功勋和“实缺”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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