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瑞丽，天空湛蓝如洗。
华缅边境联合发展试验区谈判的会场，设在瑞丽口岸新建的国际贸易中心顶层。落地窗外，瑞丽江静静流淌，对岸的木姐市清晰可见。会场内，华缅两国国旗并列，长条会议桌两侧，双方代表团各坐十二人，气氛庄重而肃穆。
林枫提前半小时抵达。他站在窗边，望着江对岸。三天前的那场冲突留下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口岸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但林枫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林书记，缅方代表团过了。”马文远轻声提醒。
林枫转身，整理了一下深色西装的衣领。几乎同时，会议室门被推开，梭温率领缅方代表团步入会场。这位缅甸领导人身着传统缅式上衣，神色沉稳，但林枫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疲惫。
“梭温副主席，欢迎。”林枫主动迎上，与对方握手。双手相握的瞬间，他感觉到梭温掌心有汗——这在缅甸湿热气候下很正常，但林枫知道，这不只是天气原因。
“林书记，感谢中方的精心安排。”梭温微笑，但笑意未达眼底。
寒暄过后，谈判正式开始。
林枫开门见山：“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我们都清楚。今天坐在这里，不是为了追责，而是为了寻找出路。我提议，我们直接进入核心议题：华缅边境联合发展试验区的建设框架。”
他示意工作人员分发文件。精美的双语文件册被送到每位代表面前，封面印着“共同繁荣之路”的华缅双语标题。
梭温翻开文件，眼神微动。这份提案的详细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期——不仅有总体规划，还有分阶段实施方案、资金筹措机制、利益分配方案，甚至包括了环境评估和社会影响分析。
“林书记，这份提案……很完整。”梭温放下文件，“但有些问题，需要明确。比如，试验区的主权归属？”
“试验区建立在现有国境线基础上，完全尊重两国主权和领土完整。”林枫早有准备，“所有跨境合作项目，都必须经过双方共同批准。试验区管理机构由双方等额代表组成，实行协商一致决策原则。”
“资金投入比例？”
“华方承担百分之七十，缅方百分之三十。但缅方可以用土地使用权、劳动力资源等作价入股。”
“利益分配？”
“按投资比例和贡献度综合分配，确保互利共赢。”
一问一答，林枫对答如流。会议室里，只有他的声音和翻译的低语声。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
谈判进行到上午十一点，核心框架基本达成共识。就在准备签署会议纪要时，变故突生。
“砰！”
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一名缅方军官冲进来，脸色煞白，用缅语急促地说着什么。梭温霍然站起，手中的文件滑落在地。
林枫虽听不懂缅语，但从对方表情和肢体语言判断——出大事了。
“林书记……”梭温转向林枫，声音发颤，“南坎……南坎发生大规模骚乱。有武装人员冲击政府机构，已经……已经造成伤亡。”
会议室瞬间死寂。
张彪快步走到林枫身边，压低声音：“我们的人也刚收到消息。不是普通骚乱，是有组织的武装暴动。领头的……是貌温的旧部。”
林枫眼神一凛。他看向梭温：“梭温副主席，你需要立即处理国内事务。谈判可以暂停。”
梭温却摇头：“不。这是有人在故意破坏谈判。如果我们现在中断，就正中他们下怀。”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书记，请给我十分钟。我要和国内通话。”
“请便。”
梭温带着几名随员匆匆离开会议室。留下的缅方代表面面相觑，气氛凝重。
林枫走到窗边，望向南方。南坎距离这里不到一百公里，但他知道，有些距离，不是用公里计算的。
“林书记，”郑国威走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战区侦察机已经起飞。初步情报显示，暴动规模超过三百人，装备精良，已经控制了南坎政府大楼和警察局。”
“缅甸政府军的反应？”
“正在调集部队，但……进展缓慢。”郑国威顿了顿，“有人故意拖延。”
林枫明白了。这是貌温残余势力的反扑，也是一场针对梭温的政治谋杀——如果他不能迅速平息暴动，威信将荡然无存；如果他动用军队血腥镇压，又会背上“屠杀同胞”的骂名。
两难。
会议室门重新打开，梭温返回。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林书记，我有一个请求。”梭温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请华方……提供必要的协助。”
这句话让所有人震惊。一国领导人，请求他国协助处理国内事务——这在外交史上极为罕见。
林枫凝视着梭温：“梭温副主席，你确定吗？”
“确定。”梭温咬牙，“这不是普通骚乱，是叛乱。叛乱者背后，有外部势力支持。他们想摧毁的不仅是南坎，更是整个缅甸的稳定。”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南坎位置：“这里不只是一个镇。它是缅北的咽喉，控制着三条主要贸易通道。如果落入叛乱者手中，整个缅北都将失控。”
林枫沉默。他在快速权衡利弊：出手，可能被指责干涉内政；不出手，边境将永无宁日。更重要的是，那一百多个刚从园区救出的同胞，他们的家人可能就在南坎。
“林书记，”张彪递上一份急电，“我们刚刚截获通讯，叛乱者在南坎扣押了至少五十名华人商户作为人质。他们威胁，如果缅甸政府军强攻，就开始处决人质。”
最后的犹豫消失了。
林枫转身，面向全体代表，声音斩钉截铁：“华方同意提供协助。但有三条原则：第一，行动必须由缅方主导，华方提供技术支持和情报支援；第二，行动目标仅限于解救人质、恢复秩序，不参与缅方内部政治事务；第三，行动结束后，双方立即公布联合声明，说明情况。”
梭温重重点头：“同意！”
“郑司令。”林枫看向郑国威。
“到！”
“命令战区部队，进入一级战备。派出侦察分队，摸清南坎敌情。准备一支特战小队，随时待命。”
“是！”
“张厅长。”
“在！”
“立即组织情报研判，我要知道叛乱者的指挥结构、兵力部署、人员构成。特别是人质关押地点，必须精确到米。”
“明白！”
林枫最后看向梭温：“梭温副主席，请你立即命令缅军在南坎外围建立封锁线，但不要强攻。给叛乱者造成压力，但不把他们逼上绝路。为我们争取时间。”
“好！”
会议室瞬间变成联合指挥中心。双方人员围在地图前，技术人员架设通讯设备，翻译人员快速传递信息。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室内的空气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下午一点，战区指挥中心传来第一份侦察报告。
“叛乱者约三百五十人，分四个据点。主力约二百人控制政府大楼，五十人控制警察局，三十人控制电信大楼，其余分散在主要路口。人质关押在政府大楼地下室。”
“防御工事？”
“政府大楼外围设置了简易路障，楼顶有机枪阵地。警察局有地下弹药库，可能储存了大量武器。”
“缅军部署？”
“一个步兵营已抵达南坎外围，但指挥官……是貌温的旧部，行动迟缓。”
林枫与梭温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这是内外勾结。
“换掉指挥官。”林枫果断说，“梭温副主席，你需要立即任命一个绝对忠诚的人，接管前线指挥权。”
梭温苦笑：“我现在能信任的人不多。”
“那就任命一位华方可以协助监督的人。”林枫提出大胆建议，“我们派军事顾问团，与缅军共同指挥。”
这又是一个敏感提议。但此刻，梭温已无选择。
“好。我任命吴丹少将为前线总指挥。他是我的学生，绝对忠诚。”
“可以。郑司令，你亲自带顾问团去。”
“林书记，您……”郑国威担忧。
“我留在这里，统筹全局。”林枫目光坚毅，“记住：第一目标，解救人质；第二目标，最小代价恢复秩序；第三目标，抓几个活口，挖出幕后黑手。”
“是！”
郑国威带人匆匆离去。会议室里，林枫与梭温并肩站在地图前，两个国家的命运，在这一刻紧密相连。
下午三点，南坎前线。
吴丹少将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精悍军官，见到郑国威时，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郑将军，感谢中方援助。”
“客套话以后再说。”郑国威直接摊开地图，“现在情况怎么样？”
“叛乱者提出了三个要求：第一，释放貌温；第二，梭温下台；第三，中方撤出缅北。”吴丹脸色难看，“他们还威胁，每过一小时，处决一名人质。现在已经过去两小时了。”
郑国威看了看表：“人质还能坚持多久？”
“地下室条件很差，有人质已经出现中暑症状。而且……叛乱者可能等不了那么久。”
“强攻方案？”
“政府大楼结构坚固，强攻至少需要三小时，人质伤亡率……可能超过百分之五十。”
“太慢了。”郑国威摇头，“不能用常规打法。”
他调出无人机拍摄的实时画面。政府大楼是一栋五层建筑，典型的殖民地风格，窗户狭小，墙体厚重。楼顶有两挺重机枪，封锁了所有接近路线。
“地下室的通风系统在哪里？”
“在这里。”吴丹指向建筑后侧，“但那里也有守卫。”
郑国威沉思片刻，突然问：“你们有催泪瓦斯吗？”
“有，但……”
“不用强攻，用烟熏。”郑国威有了主意，“从通风口灌入催泪瓦斯，逼他们出来。同时，在主要出口设伏。”
“可人质也在里面……”
“人质在地下室，通风系统是独立的。”郑国威指着建筑图纸，“你看，地下室有单独的通风口，在这里。我们可以从这里输送氧气，保证人质呼吸。”
吴丹眼睛亮了：“但怎么确定人质位置？”
“用热成像。”郑国威调出另一张图，“无人机已经扫描过了。地下室有二十三个热源，集中在东南角。叛乱者主要在楼上。”
计划迅速制定。华方提供催泪瓦斯和氧气设备，缅军负责执行。同时，特战小队从建筑背面潜入，准备营救人质。
下午四点三十分，行动开始。
郑国威和吴丹在前线指挥所，紧盯着监控屏幕。十名缅军士兵悄悄接近通风口，开始灌入催泪瓦斯。
起初，楼上没有任何反应。但三分钟后，窗户里开始有人咳嗽、喊叫。接着，有人试图打开窗户，但被机枪手喝止。
“他们在内讧。”吴丹低声说。
果然，监控画面显示，几个叛乱者开始争吵，有人想投降，有人要坚持。混乱中，特战小队趁机潜入建筑后侧。
“A组就位。”
“b组就位。”
“c组已到达地下室入口。”
对讲机里传来清晰的报告声。郑国威握紧拳头，手心全是汗。
突然，政府大楼正门被猛地推开，十几名叛乱者冲出来，边跑边喊：“投降！我们投降！”
“开火！”楼上有人命令。
机枪扫射，投降者倒下一片。但这一轮射击暴露了机枪手的位置。
“狙击手！”郑国威命令。
“砰！砰！”
两声枪响，楼顶两个机枪手应声倒地。华方狙击手，一枪一个。
楼上大乱。更多的叛乱者开始往外冲。缅军按计划，只抓不杀——他们要活口。
与此同时，地下室入口传来爆炸声——不是炸弹，是破门炸药。
“c组进入地下室！发现人质！重复，发现人质！”
“人质状况？”
“大部分意识清醒，但虚弱。有三人需要紧急医疗。”
“立即转移！”
画面里，特战队员搀扶着人质从地下室鱼贯而出。他们用身体护住人质，快速撤向安全区。
楼上的叛乱者发现人质被救，彻底崩溃。有人投降，有人顽抗，但大势已去。
下午五点十五分，政府大楼升起缅甸国旗。
行动结束。三百五十名叛乱者，击毙四十七人，俘虏二百八十九人，十四人逃脱。缅军伤亡十一人，中方无人伤亡。五十名人质全部获救，三人送医，无生命危险。
指挥所里，吴丹少将紧紧握住郑国威的手，眼眶发红：“郑将军……谢谢……”
“都是军人，不用谢。”郑国威拍拍他的肩，“但事情还没完。那些俘虏，要深挖。”
“我知道。”
晚上七点，瑞丽国际贸易中心。
林枫和梭温同时收到行动成功的消息。会议室里爆发出掌声，华缅双方代表握手、拥抱，不少人热泪盈眶。
梭温走到林枫面前，深深鞠躬：“林书记，今天的事，缅甸人民永远不会忘记。”
林枫扶起他：“梭温副主席，我们不仅是邻居，更是命运共同体。今天的事证明，只要我们携手，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他转身面向所有人：“我提议，我们继续谈判。而且，要加快速度。我们要用一份沉甸甸的协议，告诉那些想破坏和平的人：华缅合作，势不可挡！”
“同意！”
谈判重启，气氛完全不同了。那些原本存疑、犹豫的缅方代表，此刻态度积极。协议条款一项项通过，速度之快，超出预期。
晚上十点，谈判结束。
《华缅边境联合发展试验区框架协议》正式签署。协议包括：在瑞丽-木姐核心区设立首个试验区；三年内投入一百亿元人民币；建设跨境经济合作区、现代农业示范区、生态旅游廊道；建立联合管委会，实行共商共建共享……
签字仪式上，林枫和梭温交换文本，握手。闪光灯亮成一片。
历史性的一刻。
但林枫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协议要落地，需要克服无数困难。而且，那些暗处的敌人，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签字仪式刚结束，张彪匆匆走来，在他耳边低语：“林书记，刚收到情报。逃脱的十四名叛乱者中，有貌温的副官。他们……可能往边境方向来了。”
林枫眼神一凝：“目标？”
“不确定。但截获的通讯提到一个词……”张彪顿了顿，“‘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
林枫望向窗外。夜色中的瑞丽江，平静如镜。但对岸的木姐，灯火阑珊处，似乎隐藏着什么。
他想起貌温被带走前说的那句话：“你会后悔的。”
也许，报复已经开始。
但林枫没有恐惧，只有坚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到底。
“通知边境部队，提高警戒。”他平静下令，“同时，通知所有参与谈判的人员，今晚不要单独行动。”
“是！”
夜色渐深。瑞丽的庆祝活动还在继续，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中缅边境的夜空。
但林枫知道，这绚烂之下，暗夜惊变，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他和这个国家，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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