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瞳孔骤缩，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死？”
“是假死。”猛如虎强调，
“在这场安排好的内乱中，你会毙命。然后，你会换一个身份，带着一批人，离开山东。”
“去哪里？”李自成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尽管这根稻草可能通向另一个深渊。
“辽东。”猛如虎吐出这两个字，清晰地看到李自成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去李定国将军麾下。他现在奉旨练兵，准备应对关外建虏。你和跟你走的人，编入他的部队，以残兵流寇的身份投靠。”
“在那里，用建奴的血，洗刷你们的过去。若能戴罪立功，前事不究，若战死沙场，也算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自成瞪大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
辽东！
那是比山东更加酷寒，战事更加惨烈的地方！
是直面凶悍后金铁骑的绞肉场！
去那里，无异于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更深的火坑，生存的机会依旧渺茫。
但是……
但是至少，那是活路！
是真正的，脱离了傀儡身份，可以重新拿起刀枪的活路！”
“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像一头被圈养的猪羊，等待着不知何时落下的屠刀！而且，是去李定国手下……那个他曾经欣赏却又最终背叛了张献忠的人……
巨大的冲击和复杂的情绪让李自成的身体微微发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半晌，他才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问道：
“为什么？崇祯……陛下，他为何要给我这个机会？”
“陛下自有深意。”
猛如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
“或许，是觉得你这条命，死在建奴手里，比死在自己人手里，更有价值。”
“也或许，是给那些手上沾了血，心中还有一丝救赎之念的人，一个机会。”
他意有所指地补充，
“跟你走的，不会全是正常人。他们中很多，和你一样，这半年来……经历了很多，状态并不好。辽东，是他们的归宿，也是他们的试炼场。”
猛如虎也不知道的是，朱由检换了模子。
曾受到后世教育的他知道李自成的能力，农民起义军，是伟大的。
朱由检对于他们，抱有一丝敬意，当然，仅仅只有一丝。
李自成沉默了。
他明白了。
这依然是一场交易，一场用未来的凶险和鲜血，换取眼下苟活性命的交易。
皇帝需要他“死”去，以绝后患。
也需要一批危险的刀去辽东消耗敌人。
而他李自成，恰好符合这个条件。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能活下来，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那死寂的灰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求生欲望，屈辱，以及一丝重新燃起的，属于枭雄的狠厉。
“好！我去！”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去辽东！杀鞑子！”
猛如虎看着他那重新聚焦的眼神，心中暗叹。
困龙犹有升天志，这李自成，终究不是甘于寂灭之辈。
去了辽东，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具体安排，稍后会有人告知你。记住，从你死去的那一刻起，世间便再无李自成。你以后的身份，自己想办法。”
猛如虎说完，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被关上，房间重归昏暗。
李自成独自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痛感，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还活着，还有机会……尽管前路漫漫，凶险未卜。
……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黑风高。
兖州城内外，看似与往常无异，但一股暗流在军营中涌动。
根据猛如虎与核心人员制定的计划，一场内乱如期上演。
导火索是刻意制造的——几名被认定为“无可救药”，性情最为暴戾的军官，
在酒后“意外”得知了“朝廷欲将他们这些双手沾满血的降卒与闯王旧部一并清算”的“谣言”。
这谣言经由特定渠道，精准地传入他们耳中。
同时，看守李自成院落的守卫，也“恰到好处”地出现了疏漏。
恐慌和长期压抑的暴戾，如同火星落入油库，瞬间引爆。
那几名军官果然如预料般，红着眼，煽动起身边那些同样杀心炽烈，对前途充满恐惧的士卒，嚎叫着
“朝廷不仁，休怪我等不义！”
“左右是个死，不如反他娘的！”
“救出闯王，杀出一条血路！”
他们疯狂地冲击着李自成被“软禁”的院落，与仓促赶来镇压的官军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这场“内乱”被严格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主要发生在指定的几处营区和那条通往李自成院落的街道上。
但战斗的惨烈程度，却远超寻常。
那些被选中的“清理”目标，早已心智扭曲，此刻更是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化作了疯狂的杀戮欲望。
他们挥舞着刀剑，如同野兽般嘶吼冲锋，毫不畏死，甚至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断肢残骸四处飞溅，怒吼声，兵刃交击声，垂死哀嚎声混杂在一起，
构成了一曲地狱般的交响乐。
奉命镇压的部队，主要是猛如虎麾下相对冷静，军纪尚存的老兵，以及部分锦衣卫和西厂的好手。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对眼前这些疯狂的昔日同袍，没有丝毫留情。
火铳在近距离轰鸣，弓弩如雨点般落下，长枪如林，步步紧逼。
猛如虎没有亲临一线指挥，他站在远处一座较高的阁楼上，面无表情地俯瞰着那片被火光和血腥笼罩的战场。
每一道闪烁的刀光，每一声凄厉的惨叫，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曾经作战勇猛的都尉，
此刻状若疯魔，连砍翻了两名官兵，最终被数支长枪同时刺穿胸膛，兀自瞪着眼睛，发出不甘的咆哮，缓缓倒下。
他看到那些疯狂的士兵，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但也仅仅是将死亡的过程拉长，变得更加惨烈。
这就是皇帝要的结果。
用他们的血，来洗净山东最后的隐患，来成全李自成的新生，也来……让他猛如虎彻底背负上这沉重的罪孽。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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