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名陷入疯狂的抵抗者被乱刀砍死在那座象征着“闯王”终结的院落门口时，喊杀声渐渐平息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粗略估计，确有数百人之众。
在混乱中，李自成和他的养子李来亨，在一小队“忠心耿耿”的“旧部”的拼死“护卫”下，
“侥幸”杀出重围，夺了些马匹，
仓皇如丧家之犬般，冲破官军“薄弱”的封锁线，消失在兖州城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当然，他们还“带走”了另一具经过处理，面目模糊，穿着李自成服饰的“闯王”尸体，以备必要时“验明正身”。
次日，兖州城贴出安民告示，宣称“闯逆李自成内乱，已被官军及时镇压，逆首李自成于乱军中被格杀”。
消息迅速传开，山东震动，天下震动。
盘踞中原多年的巨寇李自成，终于以一种符合各方预期的方式，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而在兖州城外数十里的一处隐蔽山谷中，李自成和李来亨勒住战马，
回望着兖州城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身后，是跟随他们“逃”出来的一万多人。
这些士兵，大多眼神恍惚，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以及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创伤。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背叛”与“突围”，亲手埋葬了过去的同伴，
未来的道路，则指向那片传说中更加酷寒，更加危险的辽东大地。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死里逃生的沉寂，和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李自成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看了一眼身旁沉默坚毅的李来亨，又扫过身后这支士气低落，精神恍惚的队伍，心中百感交集。
他活下来了，但代价是彻底告别过去，背负着“已死”之身，走向一个更加凶险的未来。
他看了一眼北方，那里是辽东的方向，是李定国所在，也是他最后的，用鲜血换取救赎的战场。
“走吧。”李自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去辽东。”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调转马头，率先向着北方，踏上了这条充满荆棘与未知的流亡之路。
李来亨默默跟上，一万多人的队伍，如同一条受伤的巨蟒，沉默地蠕动着，消失在北方苍茫的地平线上。
……
兖州城内，猛如虎亲自巡视了“内乱”后的战场。
看着那一具具被抬走，准备集中掩埋的尸体，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他认出了其中不少面孔，有些甚至还能叫出名字。
他们曾经在战场上与他并肩作战，如今却死在了自己人精心策划的陷阱里。
他完成了皇帝的旨意，消除了隐患，送走了李自成和该走的人。
但他心中没有一丝轻松，只有无尽的虚无。
几天后，交接完所有军务，将山东防务暂交副将，
并再次确认那堆积如山的物资仍在四方严密监管之下后，猛如虎只带了寥寥数名亲兵，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路。
他没有穿盔甲，只着一身寻常的武官常服，骑在马上，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座他待了半年，用鲜血和杀戮重塑的兖州城，眼神复杂难明。
山东的血色篇章翻过去了。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里，连同那些被埋葬的亡魂一起，缠绕在他的灵魂深处，恐怕此生都难以摆脱。
但为了大明的新生，为了天下的百姓，这些事，总有人要去做。
马车轱辘碾过官道，发出单调的声响。
猛如虎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任凭那段充斥着火光，鲜血和疯狂嘶吼的记忆，在脑海中反复冲刷。
回京“休养”？
北上的官道，尘土飞扬。
猛如虎只带了数十名贴身亲兵，轻车简从，离开了那片被他用鲜血和烈火洗礼过的齐鲁大地。
副将赵焕领着一万兵马留守山东，弹压可能出现的零星反抗，维持着那建立在无数尸骨之上的，脆弱的平静。
马车颠簸，猛如虎靠坐在车厢内，闭着双眼，却并无睡意。
车窗外的景色由秋入冬，愈发萧瑟，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兖州城下那场自导自演的“内乱”.
那些昔日部下疯狂而最终绝望的眼神，李自成离去时那复杂难言的一瞥……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反复回旋。
空气中似乎永远弥漫着一股洗不掉的血腥味，耳边也总有若有若无的喊杀与哀嚎。
他用力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这些幻象，却只是徒劳。
这一路，他沉默得可怕。亲兵们知晓主帅心情沉重，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护卫左右。
队伍的气氛，压抑得如同这铅灰色的天空。
当北京城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
猛如虎心中并无游子归家的喜悦，反而升起一股近乡情怯般的茫然与疲惫。
这座帝国的心脏，会如何对待他这个满手血腥，刚从修罗场归来的将军？
入城的过程异常顺利，甚至可称得上是低调。
没有凯旋的仪仗，没有欢呼的百姓，只有兵部循例的文书交接和一道即刻入宫觐见的旨意。
紫禁城，乾清宫。
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朱由检端坐在御案之后，看着从殿外稳步走入的猛如虎。
不过半年多光景，这位昔日以勇猛刚毅着称的悍将，身形虽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与憔悴。
眼窝深陷，脸颊瘦削，嘴唇紧抿，那份沙场磨砺出的锐气似乎还在。
却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说的创伤感所覆盖。
他身上的常服干净整洁，却仿佛带着冲天的血腥气。
那是被十万人的血所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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