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冰雪初融,空气中已隐隐透出几分湿润的暖意。太子萧靖初南下督办社学推广的行程,正式定在了二月初二龙抬头之后。旨意下达,东宫上下与相关衙署立刻忙碌起来,打点行装,核定随员,拟定沿途章程。
临行前几日,萧靖初除了处理手头必要的政务,便是频频出入坤宁宫与御书房,一则聆听父母最后的叮嘱,二则……心中也存着几分即将远行、数月方归的不舍。
这日午后,他先至御书房。萧景珩并未再多谈社学具体事务,那些该交代的早已交代清楚。他指着壁上悬挂的大周疆域图,对儿子道:“此去江南、湖广,不止是推行社学。你需多看,多听,多问。江南富庶,文风鼎盛,然士绅势力盘根错节,对新政未必全然乐见;湖广乃鱼米之乡,民情又与江南有异。社学章程乃骨架,如何让这骨架在各地生出血肉,须因地制宜。遇事不决,多问随行老成官员,亦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你是一国储君,代表朕的意志,该持重时须持重,该决断时亦不可优柔。”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萧靖初肃然应道,“儿臣必当审慎行事,不辜负父皇期望。”
萧景珩看着他日益坚毅的眉眼,缓了语气:“你自幼稳重,朕是放心的。只是此行路远时长,舟车劳顿,需善自保重。身边侍卫、太医务必带足,沿途饮食起居不可轻忽。平安归来,便是第一功。”
“是,谢父皇关怀。”
从御书房出来,萧靖初又转去坤宁宫。沈静姝早知他要来,已命人备好了他素日爱吃的几样点心和温热的杏仁茶。
“快来坐下,路上匆忙,怕是难得喝口妥帖的热饮。”沈静姝招呼他,目光细细打量,“瞧着像是清减了些,可是近日忙碌?”
萧靖初在母亲面前放松许多,接过茶盏笑道:“劳母后挂心,儿臣无恙,只是事多,睡得晚些。”
沈静姝叹道:“事是做不完的,身子骨要紧。此番南下,山长水远,更需仔细。”她不像皇帝那般多谈政务,只絮絮叮嘱些生活细节,“江南春来多雨,潮气重,记得多备些干燥的衣物鞋袜。湖广饮食辛辣,你脾胃素来一般,浅尝即可,莫要贪嘴。沿途若见有惠民医塾编纂的《居家保健小识》中提到的当地好药材,可适量带些回来,或于当地也有益处……”
萧靖初耐心听着,心中暖流涌动。这些琐碎的叮咛,是唯有母亲才会反复惦记的。他一一应下:“母后放心,儿臣都记下了。随行有太医,韩夫人还特意让医塾准备了几个常用药包让儿臣带上。”
“清韵有心了。”沈静姝点头,又想起什么,“你皇妹听说你要远行,这两日也在琢磨给你带什么。她那儿新奇东西多,你看着合适的便带上,也是她一片心意。”
提起妹妹,萧靖初面上露出温和笑意:“令仪前日送了儿臣一个她合作社里绣的‘文翰雅集’笔袋,绣的是青松云鹤,寓意极好,儿臣很喜欢,已准备带在路上用。”
母子二人说着家常,气氛温馨。末了,沈静姝握了握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靖初,治国如烹鲜,既需掌控火候,也需懂得食材本性。你此行,便是去亲自了解这‘天下’这盘大菜中,江南与湖广这两样重要‘食材’的真实质地与滋味。勿急勿躁,虚心体察。母后与你父皇,在京城等你带回真实的见闻与思考。”
“儿臣定不负母后期许。”萧靖初郑重承诺。
从坤宁宫出来,萧靖初想了想,又转身往格物院方向走去。果然,在偏殿找到了正和韩弘毅头碰头研究一张新图纸的萧怀瑾。
“皇兄!”萧怀瑾见到他,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炭笔跑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出发?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小家伙脸上写满了对兄长远行的好奇与隐约的不舍。
“后日便启程了。”萧靖初摸摸弟弟的头,看向案上,“又在琢磨什么?”
韩弘毅忙行礼,小声答道:“回太子殿下,我们在看改良水车的图,殿下说南方水多,或许用得上……”
萧怀瑾抢着说:“皇兄,你去南方,能不能帮我们看看,那边的水车都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比北方的更好用?如果有不同的样子,能不能让随行的画师画下来,或者……记清楚是怎么做的?”他眼中充满求知欲,“韩大人说,格物要博采众长!”
萧靖初被他逗笑了,心中却是一动,颔首道:“好,皇兄记下了。若见到特别的农具、水车,一定让人详细记录,带回来给你和弘毅参详。”
“太好了!”萧怀瑾欢呼一声,又想起什么,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两个小小的、木头雕刻的平安锁,雕工略显稚嫩,却看得出十分用心,“这个,是我和弘毅一起刻的,一个给皇兄,一个……给皇兄带着,路上平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刻得不好……”
萧靖初接过那尚带着孩童体温的小小木锁,心中一片柔软。他蹲下身,平视着弟弟清澈的眼睛,温声道:“刻得很好,皇兄非常喜欢。一定会随身带着,保佑平安。怀瑾在宫里要听话,好好跟着韩院使学习,也要多陪陪父皇母后和皇姐,知道吗?”
“嗯!”萧怀瑾用力点头,“皇兄也要早点回来!”
离宫前最后一日,萧景珩特地在宫中设了小家宴,只帝后、太子、公主、二皇子五人。没有外臣,不谈政事,只话家常。萧令仪送了兄长一套亲手挑选的湖笔徽墨,萧怀瑾则再次确认了兄长把他的小木锁放好了。席间笑语晏晏,却掩不住淡淡的离别愁绪。
二月初二,龙抬头,吉日。东宫仪仗自宫门而出,太子萧靖初骑马行于队首,向城门方向而去。萧景珩与沈静姝并未亲送至宫门外,只并肩立于宫城高处,遥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
春风拂面,已带暖意。沈静姝依在萧景珩身侧,轻声道:“第一次放他出这么远的门。”
萧景珩握住她的手,目光依然追随着远方:“雏鹰展翅,总要离巢。让他去看看真实的江山百姓,这储君才算立稳了。朕相信他。”
“臣妾也信。”沈静姝点头,将目光投向更远的南方天际。那里,春意更浓,万物复苏,她的长子,将第一次以储君的身份,独自去面对、去了解那片广阔而复杂的土地。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归来,而这次的远行,注定将成为太子成长道路上至关重要的一步。宫墙下的柳枝已抽出嫩黄的新芽,随风轻摆,仿佛在挥手送别,也仿佛在期盼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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