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光束与漆黑长枪碰撞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种诡异的“湮灭”。
枪尖所及之处,黑暗光束寸寸崩解,化作无数细碎的黑色光点,消散在空气中。但每崩解一寸光束,林霄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右眼中的星辰流转速度就慢上一分。
这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拼。
这是在用本源硬抗。
“林霄!”林逸一步踏出,归墟剑意化作黑白剑龙,直冲那只漆黑眼球,“我来助你!”
“别过来!”林霄却猛地喝道,“这只眼是幽骸的‘法则投影’,只能用守门人的力量对抗!你的归墟剑意虽然强,但本质还是三千世界的法则,会被它污染!”
话音未落,漆黑眼球的竖瞳突然一转。
视线从林霄身上移开,锁定林逸。
林逸浑身汗毛倒竖!
那不是杀意,不是敌意,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好奇。
就像学者在观察实验样本,厨师在审视食材。
然后,眼球中央,裂开了一道缝。
缝隙中,传出了一个声音。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三人的灵魂深处:
“七情道体……终于成熟了。”
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像是无数生灵声音的混合体,又像是法则本身在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质量”,砸在意识上,让人头晕目眩。
“三千年培育,十七次生死磨砺,七情秘境最终试炼……很好,比预计的还要完美。”
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欣赏:
“林霄,你做得很好。”
“作为奖励,我会在献祭仪式上,保留你弟弟的一缕残魂,让他成为‘门’的守护灵,永世长存。”
“至于你……可以接替他,成为新的明面守门人。”
“这是幽骸大人的承诺。”
林霄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手中的漆黑长枪,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不是恐惧。
是愤怒。
“闭嘴。”林霄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以为……我会信?”
“为什么不信?”眼球中的声音带着笑意,“你三千年来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成为明面守门人,摆脱‘影子’的身份,真正站在光里。”
“现在,机会来了。”
“只要你……现在把你弟弟打晕,交给我。”
眼球中央的裂缝扩大,伸出一只漆黑的手。
手的掌心,托着一枚暗金色的令牌。
令牌上刻着一个字——
“赦”。
“这是幽骸大人的‘赦免令’。”声音继续诱惑,“持此令者,可免去一切罪责,重获仙域认可。你的身体是法则之泥重塑的,你的灵魂是残魂拼凑的,说到底,你只是个‘容器’。”
“但有了这块令牌,你就可以成为真正的‘人’。”
“有血有肉,有过去有未来,甚至……可以修炼,可以成仙,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而代价,只是把你弟弟——这个注定要成为祭品的人——提前交出来而已。”
“很划算,不是吗?”
浮岛陷入了死寂。
只有头顶星辰倒悬的微光,映照着三人的脸。
林逸握紧了剑柄。
苏瑶的算盘已经展开到极限,七十二枚算珠全部亮起金光,随时准备发动最强一击。
但他们都没有动。
因为此刻的关键,不是那只眼球,而是林霄。
林霄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
看不清表情。
只能看到他握着长枪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终于。
林霄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那只漆黑眼球,看着那只手,看着那枚暗金色的赦免令。
然后——
笑了。
那笑声一开始很低,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左眼流出的是透明的泪水,右眼流出的却是黑色的、如同石油般的粘稠液体。
“幽骸……幽骸大人……您可真是……太懂我了!”
林霄一边笑,一边摇头:
“是啊,我三千年来,做梦都想成为真正的‘人’。想有血肉之躯,想感受温度,想体验‘活着’是什么感觉。”
“为此,我忍了十七次替死的痛苦,忍了九成本源耗尽的虚弱,忍了被所有人遗忘的孤独。”
“我甚至……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脸色猛地冰冷下来。
那双眼睛——左眼如冰,右眼如渊——死死盯着那只漆黑眼球:
“但你忘了一件事。”
“我林霄,再怎么不堪,再怎么是个‘容器’……”
“也是守门人。”
“而我守门人一族的规矩里,有一条铁律——”
他猛地踏前一步,手中漆黑长枪爆发出刺目的黑光!
“明暗可替,兄弟不卖!”
话音落下的瞬间!
长枪刺出!
不是刺向那只手,不是刺向那枚赦免令。
而是——
刺向了他自己的胸膛!
噗嗤!
长枪贯穿身体。
没有鲜血,只有无数法则符文从伤口中涌出,像金色的蝴蝶般漫天飞舞。
林霄的身体开始崩解。
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林逸。”他转过头,看向已经呆住的林逸,“记住,我下面说的话,每一个字,都要刻进灵魂里——”
“第一,幽骸说的‘献祭仪式’是真的,但‘保留残魂’是假的。七情道体一旦献祭,就是形神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打破规矩的方法,确实是‘杀光所有知情人’,但这不是唯一的方法。还有一个方法……在我这里。”
他的身体已经崩解到大半,只剩下上半身和头颅。
但他依旧在说,语速快得惊人:
“守门人一族的‘明暗契约’,本质是一道灵魂共生咒。明者死,暗者替;暗者死,明者伤。但这个契约……有一个漏洞。”
“如果‘明’与‘暗’同时赴死,契约就会逆转,变成——”
他猛地抬手,指向自己的眉心。
那里,一枚青铜色的印记浮现。
正是“影钥”的印记。
“——变成‘双钥合一,门扉自开’!”
“林逸!我现在,把我最后的一成本源,连同‘影钥’,全部传给你!”
“你拥有‘界钥’,我拥有‘影钥’。”
“双钥合一,你就能短暂打开‘门’,进入‘门后世界’!”
“那里有打破规矩的真正方法!”
“也有……我们父母当年失踪的真相!”
话音落尽。
林霄的身体,彻底崩解成漫天光点。
光点在空中汇聚,化作一道青铜色的流光,直冲林逸的眉心!
林逸根本来不及反应。
流光没入的刹那,他感到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信息流涌入识海——那是林霄三千年的记忆,十七次替死的痛苦,九成本源的消耗,以及……最后那一成纯净无瑕的守门人本源!
“不——!”
漆黑眼球中,传来了愤怒的嘶吼!
那只手勐地抓向林逸,想要阻止这一切!
但已经晚了。
林逸的眉心,一枚全新的印记缓缓浮现。
那印记一半是“界钥”的青铜色,一半是“影钥”的漆黑色,两色交织,形成一个完美的太极图。
太极图成型的瞬间——
整个维度夹层,猛地静止了。
倒悬的星辰停止旋转。
崩解的浮岛凝固在半空。
就连那只漆黑眼球和它的手,也像被冻在琥珀中的虫子,动弹不得。
林逸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左眼,依旧黑白分明。
但他的右眼——原本正常的那只右眼——此刻却变成了和林霄一样的漆黑深渊。
深渊中,星辰流转。
“原来如此……”林逸轻声说,“这就是‘双钥合一’的感觉。”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枚全新的钥匙虚影,缓缓浮现。
那钥匙不再是青铜色,也不再是漆黑色。
而是一种混沌的灰。
灰中,有星辰生灭,有宇宙轮回,有万物兴衰。
“幽骸。”林逸看向那只漆黑眼球,声音平静得可怕,“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
“我该杀谁了。”
他握住那枚混沌钥匙,轻轻一拧。
卡察。
维度夹层的“壳”,碎了。
倒悬的星海、破碎的浮岛、漆黑眼球……所有的一切,都像镜子般裂开,露出后面真实的世界——
那是一片废墟。
一片……守门人祖地的废墟。
而废墟中央,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黑袍,兜帽遮面,只露出一双猩红眼眸的人。
正是之前在遗忘峡谷阴影中,与幽骸对话的那个黑袍人。
此刻,他正抬着头,看着从破碎维度夹层中走出的林逸,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错愕。
“怎么可能……”黑袍人喃喃道,“林霄那个疯子,竟然真的把‘影钥’给了你……”
林逸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黑袍人,看着那双猩红眼眸,看着那身黑袍,看着黑袍下隐约露出的、与林霄有三分相似的轮廓。
然后,他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谁?”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锋锐——与林逸有五分相似,与林霄也有五分相似。
但最让林逸浑身血液冻结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
和林逸记忆中,三千年前,将他推入逃生通道的……
父亲的眼睛。
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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