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回响通道内,时间与空间的错乱感并未随着航行持续而减弱,反而因为逐渐深入核心区域,变得愈发诡异。飞舟如同行驶在万花筒与哈哈镜拼接而成的隧道中,外界景象时而拉伸成无限细长的光带,时而压缩成一块块闪烁不定的色斑,物理常数如同醉汉的脚步般摇摆不定。若非飞舟防御阵法全力运转,以及李明吴与杜梦琪持续感应、微调着与通道核心韵律的同步,恐怕早已被这混乱的法则撕碎或抛入未知维度。
然而,这种高强度的感知与协同,对二人尤其是李明吴,是巨大的负担。他必须时刻分心压制体内黑暗蚀文结构的本能躁动(那东西对周围异常的法则环境似乎格外“兴奋”),同时还要精准捕捉通道韵律的细微变化。汗水不断从他额头滚落,脸色苍白中透着一丝不健康的暗色。杜梦琪除了分担感应压力,更多时候是作为“稳定锚”,用“钥”之力不断净化、安抚可能渗入李明吴心神的混乱与污染意念。
“通道出口即将抵达!前方检测到大规模稳定空间结构!能量读数……异常!”玉衡子的声音带着警惕与一丝困惑,“结构轮廓分析……疑似大型人工造物遗迹,但能量特征极度衰败,且混杂着强烈的……腐朽与死亡气息,以及……微弱的秩序信标反应?”
遗迹?秩序信标反应?
众人精神一振,但随即又心生疑虑。在这蚀渊力量弥漫、法则混乱的区域,出现秩序信标反应,是福是祸?会不会是“陷阱”?
“减速,戒备,扫描细节。”青玄真人沉声道。
飞舟缓缓脱离那条光怪陆离的通道,仿佛从激流闯入一片相对平静却弥漫浓雾的死亡水域。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那是一片悬浮在虚无中的、巨大无比的残破建筑群。风格古朴、宏大,依稀能看出与蚀文荒原那些废墟同源,但更加精美、庄严,曾经覆盖其上的蚀文纹路如今大多已黯淡、剥落、扭曲。建筑材质非金非石,呈暗沉的灰白色,表面布满了仿佛经历了亿万年风化般的裂痕与孔洞,许多结构已经断裂、倾颓,巨大的廊柱横陈于虚空,破碎的穹顶裸露出内部幽深的黑暗。
最引人注目的,是建筑群中央,一座相对保存还算完整的、金字塔状的神殿。它通体也是那种灰败的颜色,但顶端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银白色光晕——那正是秩序信标反应的来源。
然而,与这微弱秩序光辉形成残酷对比的,是整个遗迹弥漫的、令人心悸的“死”气。那不是虚空本身的冰冷死寂,而是一种万物凋零、灵性泯灭、法则本身都在“腐烂”的颓败气息。遗迹各处,缠绕着如同血管神经般蔓延的、暗红近黑的粘稠物质,这些物质缓缓蠕动,不断分泌出腐蚀性的能量,侵蚀着残存的建筑结构,也与那点微弱的秩序光晕进行着无声而漫长的对抗。
“这地方……给我的感觉很不好。”玉珠化形大汉眉头紧锁,作为界域之灵,他对“生机”与“死气”尤为敏感,“整个遗迹,像是一个……巨大尸骸,正在被某种恶性的‘癌’吞噬。那点秩序信标,像是它最后不甘消散的……一点执念。”
“扫描显示,遗迹内部空间结构复杂,存在大量能量真空区与法则塌陷点,直接进入风险极高。”协调者-12补充,“但中央神殿顶端的秩序信标,其波动频率与杜姑娘身上的‘钥’之共鸣,以及李道友体内‘种子’调整后的频率,存在高度契合点。推测其为通往更深层区域,或直接联系‘真殿’核心的某个关键‘节点’或‘中转站’。”
“节点?中转站?”李明吴喘息着,目光投向那残破的金字塔神殿,“我们能感应到的呼唤,似乎也指向那里……但,那里给我的感觉很矛盾……很悲伤,很疲惫,但又好像……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
杜梦琪也点头:“低语的悲伤在这里变得更浓了……但其中也夹杂了一丝……警惕?提醒我们小心?”
正说话间,异变陡生!
只见遗迹外围,那些漂浮的巨大残骸和断裂廊柱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飘出了数十个灰白色的“幽灵”。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团团凝聚不散的惨白雾气,隐约勾勒出人形或某种类人生物的轮廓,但面部一片模糊,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闪烁着微弱的、暗红色的光点。它们身上感受不到生命气息,只有冰冷的死寂,以及一种深入灵魂的、被漫长囚禁与腐朽折磨后的怨毒与麻木。
“检测到高浓度‘法则残响’与‘执念灵体’混合物!”协调者-12快速分析,“推测为遗迹原住民或守卫者,在文明毁灭、长期被腐朽力量侵蚀后,残留的意识碎片与扭曲的法则相结合形成的……‘地缚灵’类存在。敌意等级:高。攻击模式未知。”
那些灰白幽灵似乎察觉到了飞舟的存在,齐齐“转头”,空洞的“目光”锁定了这个闯入死亡之地的“活物”。下一刻,它们发出一阵无声却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啸!
飞舟的灵能护盾泛起剧烈的涟漪,船内众人也感到头脑一阵刺痛,意识仿佛要被拉入无尽的寒冷与绝望之中。
“是神魂攻击!固守心神!”青玄真人低喝,一道清心咒文扩散开来,减轻了部分影响。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那些灰白幽灵开始朝着飞舟飘来,速度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无视常规空间阻隔的诡异特性。它们所过之处,虚空中留下淡淡的灰败轨迹,连空间都仿佛被“污染”得更加死寂。
“不能让它们靠近!这些东西身上的‘死气’和‘腐朽’法则,会严重侵蚀飞舟灵盾和我们的生机!”凌霜子眼神一凛,率先出手。她并未使用大范围攻击,而是屈指弹出一道纤细如丝的“玄霜净魂剑气”。剑气精准地命中一个飘在最前的幽灵。
那幽灵发出更加凄厉的无形尖啸,被剑气命中的部位如同被灼烧般冒出灰烟,整个形体都虚幻、淡薄了几分,但并未立刻消散,反而变得更加狂躁,加速扑来!
“物理和能量攻击效果有限,它们本质是法则残响与执念的混合体!”玉珠见状,尝试挥出一道蕴含界域生机的清辉。清辉扫过,幽灵们明显更加痛苦,形体溃散加快,但它们数量不少,且似乎能从周围环境的“腐朽”气息中缓慢补充。
“用秩序之力或净化类力量效果最佳,但它们数量多,且环境对它们有利。”玉阙子长老祭出一张散发着金光的符箓,化作光罩暂时逼退靠近的幽灵,但符箓金光也在迅速被环境中的死气侵蚀黯淡。
飞舟试图机动规避,但幽灵们如影随形,而且遗迹内部空间复杂,乱闯可能触发未知的法则塌陷。
“明吴,试试用‘种子’的感应!”杜梦琪急道,“它们和遗迹同源,或许‘种子’能感应到它们的‘节点’或弱点!我用‘钥’之力辅助你,尝试干扰它们的执念核心!”
李明吴点头,强忍不适,再次将感知蔓延出去,这次不再仅仅针对通道韵律,而是尝试接触那些灰白幽灵。黑暗蚀文结构再次传来异动,但这一次,并非纯粹的兴奋,而是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类似“厌恶”、“排斥”,以及一丝……“熟悉”?
通过这种扭曲的链接,李明吴“看”到的东西更加诡异。那些幽灵并非纯粹的恶灵,它们的“核心”是一团极其黯淡、几乎快要熄灭的银白色秩序光点(残存的真灵或记忆),但外面包裹着层层叠叠、如同锈蚀铁链般的暗红黑色腐朽蚀文(蚀渊长期侵蚀污染的结果),以及灰败的、代表“死亡”与“凋零”的法则残响。秩序光点与腐朽蚀文激烈对抗,产生了无尽的痛苦与怨念,驱动着它们无意识地攻击任何带有“生机”与“秩序”的存在,仿佛是一种扭曲的自我保护或同归于尽。
“它们的核心……是残存的秩序信标碎片!被污染和腐朽包裹了!”李明吴喊道,“攻击那些暗红黑色的蚀文锁链!或者……尝试用‘钥’之力,共鸣它们核心的秩序光点,或许能暂时安抚甚至‘唤醒’它们一丝残存的清明!”
这个发现至关重要!
“梦琪,我们配合!”李明吴看向杜梦琪。
杜梦琪立刻会意,全力催动“钥”之共鸣,一股纯净柔和的秩序波动荡漾开来,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清泉般试图渗透、抚慰。
与此同时,李明吴引导着壶中界的一丝生机之力(避开黑暗结构),结合自己坚定的守护意念,通过那微妙的链接,精准地“点”向一个幽灵核心外最粗大的一条腐朽蚀文锁链。
“嗞——!”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那条锁链剧烈震颤,冒出大量黑烟,幽灵发出痛苦的尖啸,但动作明显一滞,核心那点微弱的银白光芒似乎……极其短暂地明亮了一瞬?
“有效!”凌霜子眼眸一亮,立刻改变战术。她的剑气不再追求湮灭幽灵,而是变得极其精准、灵动,专门点射那些缠绕在幽灵核心周围的、最明显的腐朽蚀文结构。玉珠的清辉也集中扫荡这些污染锁链。
青玄真人更是施展出精妙的“破煞清光咒”,光芒所照之处,腐朽气息如雪消融,大大削弱了幽灵从环境中补充力量的能力。
在针对性攻击和杜梦琪的秩序安抚下,幽灵们的攻势明显受挫,虽然难以彻底消灭(除非完全净化其核心污染,那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但已能被有效阻挡、击退。
飞舟趁此机会,在李明吴的模糊指引下(他感应到神殿方向传来的秩序呼唤最强,也相对“干净”),小心翼翼地穿越幽灵的阻隔和遗迹的残骸,缓缓靠近中央那座金字塔状的神殿。
越是靠近,那股衰败与腐朽的气息也越发浓重,但神殿顶端那点微弱的秩序光晕,也显得越发珍贵与顽强。
终于,飞舟降落在神殿正面一处相对宽阔、破损严重的巨大平台上。殿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幽深、仿佛通往巨兽喉咙的黑暗入口。入口边缘,残留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复杂蚀文装饰,依稀能辨出守卫、知识、传承等含义。
神殿内部,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深处,仿佛有一点极其微弱的银白光芒在闪烁,与顶端的信标遥相呼应。
“呼唤……就是从里面传来的。”李明吴盯着那黑暗的入口,体内的黑暗蚀文结构前所未有地“安静”下来,甚至隐隐流露出一丝……“敬畏”?“悲伤”?复杂的情绪通过链接反馈给他。
杜梦琪握紧他的手:“我们要进去吗?”
青玄真人环视四周,那些被击退的灰白幽灵并未散去,而是在远处徘徊,用空洞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警告。
“此地恐怕是深入‘真殿’区域的关键一环。”青玄真人缓缓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需万分小心。玉珠、凌霜子随我先行探查。玉阙子、厚土留守飞舟,保持接应。李道友、杜姑娘,你们……”他看向二人,“你们的感应与能力至关重要,但里面情况不明,风险可能更大。”
李明吴与杜梦琪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我们一起去。”李明吴声音坚定,“‘种子’和‘钥’的反应都指向这里,我们避不开。而且,我感觉……里面或许有能帮助我更好控制这东西,或者了解真相的关键。”
杜梦琪点头:“低语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些……它们似乎在引导,也在担忧。我们不能辜负这最后的希望。”
见二人意志坚定,青玄真人不再劝阻:“好。但需紧跟在我们身后,不可冒进。”
一行人做好准备,点亮照明的法器,步入了那仿佛吞噬一切光线的神殿入口。
黑暗,混合着尘埃与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脚下是冰凉光滑、却布满裂痕的地板。残破的壁画与蚀文在照明法术的光晕中若隐若现,讲述着失落文明的辉煌与悲歌。
他们沿着宽阔却残破的通道,向着深处那点微弱的银白光芒,谨慎前行。
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腐朽神殿,终于迎来了新的访客。而它尘封的秘密,以及可能潜藏的危险,也将随着众人的脚步,逐渐揭开面纱。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希望的曙光,还是更深的绝望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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