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凌惊鸿已立于药铺门前。她手中紧握着一本《危宿引血图》,一夜未归,也未曾向任何人透露昨夜之事。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退却。
这本书是昨夜从南诏使团手中夺来的唯一线索。可上面的文字她无法辨识——似篆非篆,夹杂着诡异符号,根本无从读起。
她穿过顾府偏门,守门的小厮认得她,未加阻拦。对方说少爷还未起身。凌惊鸿心知肚明,这个时辰的顾昀舟,不是醉卧床榻,便是半梦半醒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屋内传来断续低语。她推门而入,一股浓烈酒气扑面而来。顾昀舟倚在床头,手中还攥着一只空酒壶。见她进来,他懒懒一笑:“哟,表妹这么早?”
“我不早。”她声音平静,“我一整夜都没睡。”
他略一坐直,放下酒壶:“出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对,不像来串门的。”
凌惊鸿不答,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那是她昨夜抄下的图案——北斗环绕危宿,中央一点殷红。她凝视着他:“你见过这个吗?”
顾昀舟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拿起纸张细看,眉头越皱越深。“这……这不是我家祖坟附近的标记吗?我爹带我去过一次,说那是禁忌之地,严禁靠近。”
“不止你们家。”她说,“它也出现在南诏人的典籍里,还有前朝的星象仪上。有人要用它举行血祭,七日内必须完成。”
顾昀舟怔住:“你是说……有人要拿我们顾家当祭品?”
“不止顾家。”她的声音低沉下来,“还有皇室血脉。双生帝王命,一人活,一人死。他们想借这个名头,引发朝廷动荡。”
顾昀舟沉默良久,忽然摇头:“我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你不信,但他们信。”她看着他,“而且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昨晚我亲耳听见,南诏巫师说,只要点燃危宿灯,凤倾城就会自己走向轩辕台。她的梦已被影响。”
提到凤倾城,顾昀舟终于变了神色。他知道这个人对凌惊鸿意味着什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找人破译这本书。”她说,“我知道你不愿沾手这些事。但你父亲曾查过族谱,认识一些老学究。有没有人懂前朝古文?尤其是太史局那一脉的?”
顾昀舟思索许久,终是叹了口气:“有一个人。以前帮我查过资料,姓柳,名元晦。他曾任前朝太史令副手,因不肯篡改星命被贬。如今住在城西一家药铺后院,靠替人写信度日。大家都叫他沈先生。”
“他能读懂这种文字?”
“我不知道。”顾昀舟摇头,“但他能以指触字辨文,听说连骨刻痕都能识读。只是性情古怪,不见外人。”
“我去试试。”
“别去。”他突然伸手拉住她,“这事牵扯太深。万一他不肯说,或说了之后遭人灭口,你怎么办?”
“我已经没有选择。”她抽回手,“昨夜我能脱身,是因为有人接应。但如果下次他们布好局,等我主动踏入呢?我不想等他们动手,我想先看清他们的计划。”
顾昀舟望着她,最终松开了手。
半个时辰后,凌惊鸿换上粗布衣裙,头上包着素巾,宛如寻常妇人,提着一包药材走进城西的药铺。柜台前坐着个老头,背驼眼花,正低头为人写信。
她将药材放在桌上,轻声道:“沈先生,我娘近日总做噩梦,想请您帮我写封家书,顺便开一副安神的方子。”
老头并未抬头,只伸出手示意她把东西放近。他指尖轻扫药材,又触到那张纸条。
片刻后,他停住了。
“姑娘带来的这张纸……”他缓缓开口,“不是普通的纸。”
凌惊鸿心跳加快,面上不动声色:“怎么了?”
“上有墨迹,也有指印。”老头抬起头,“最特别的是,这墨掺了灰烬,是烧过的东西磨碎写成的。这是‘禁录体’,唯有参与过星祭之人方可使用。”
她沉默不语。
老头继续道:“你身上带着一本书,对不对?就是用这种纸做的。”
凌惊鸿点头:“是。我想请您看看。”
“我不看。”他立刻拒绝,“看了会死。”
“可若无人来看,死的将是更多人。”她说,“南诏人欲借紫微煞局掀起内乱,他们已盯上了凤氏血脉。您曾为太史官,守护星命本是您的职责。”
老头冷笑:“职责?我早已无职无责。我只剩一条命,还想多活几年。”
凌惊鸿默然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她绕至老头身后,找准穴位,轻轻刺入。老头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你做什么?”他低声问。
“通经络。”她说,“您常年执笔,太阳穴积寒已久,我帮您散一散。”
针尖微动,老头呼吸渐趋平稳。他闭上眼,不再抗拒。
片刻之后,他开口:“拿来吧。”
凌惊鸿递上《危宿引血图》。老头双手接过,指尖缓缓抚过封面。当他触及第一页时,浑身猛然一震。
“这是……危宿引血大典?”他声音颤抖,“他们竟还留着这个?”
“您知道?”她问。
“百年前有过一次。”老头低声道,“有个藩王勾结外族,伪造星象,宣称双帝并立乃大凶之兆,须杀一人以平天怒。结果真有一对双生公主被送上轩辕台,一个当场殒命,另一个下落不明。后来才知,那场星象全是假的。”
“这次也是假的?”
“不全是。”他摇头,“仪式是真的,效果亦然。只要在危宿当空之时,以双生血脉献祭,紫微星轨确实会紊乱。届时皇帝癫狂,大臣互攻,朝堂必将大乱。这正是他们所求。”
凌惊鸿握紧拳头。
“如何阻止?”
老头摩挲书页,忽然顿住:“唯有一个办法。当年先帝亲自登临轩辕台,以体内龙气镇压星煞七日,方使星轨复归正常。所以……必须有真龙气之人出手。”
“真龙气?”她问,“谁会有?”
“我不知道。”他摇头,“但必与前朝龙脉有关。或是遗孤,或是承继玉玺气运之人。总之,此人已在京城,否则煞局不会启动。”
凌惊鸿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人——萧砌。
她想起那块黑龙玉,在凤倾城昏迷时曾发出幽光;还有一次,她在宫中与他擦肩而过,玉佩竟微微震动。
原来并非巧合。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细节?”她问。
老头翻至最后一页,手指骤然停住:“等等……这里有个名字。”
“谁?”
“慕容斯。”他声音低沉,“他是主谋之一。书中记载,唯有掌握‘内廷钥’者,才能开启轩辕台下的祭坛。那把钥匙,三十年前便赐予了当时的贵妃——慕容氏的姑母。”
凌惊鸿瞳孔骤缩。
难怪魏渊始终不动她。原来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所以这不是南诏独行。”她说,“是内外勾结。南诏提供术法,慕容斯提供钥匙与时机,共谋混乱,再扶傀儡上位。”
老头点头:“这便是紫微煞局的本质。目的不在杀人,而在让人自相残杀。”
屋内陷入沉寂。
良久,凌惊鸿收起书册,向老头郑重行礼:“谢谢您告知这些。”
“莫谢我。”老头疲惫道,“我知道得太多。接下来的路,你自己小心。”
她转身离开药铺,紧紧抱着誊抄的笔记。风拂过面颊,她一步步走向皇城西侧的小路。
那里,是萧砌的居所。
她尚未决定是否去找他。
但她明白,若真龙气确有其事,那么此人,或许就是唯一能打破煞局的人。
她的脚步没有停下。
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书册上,另一只手悄然握住袖中的银针。
喜欢凤舞朱阑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凤舞朱阑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