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秦淮河的水面突然剧烈翻腾，河底传来低沉的，仿佛巨兽咆哮的声音。
紧接着，镇妖塔方向爆发出一股冲天的妖气，那妖气中混杂着无数痛苦的嘶吼，愤怒的咆哮和绝望的哭泣声。
画舫剧烈摇晃，琉璃灯纷纷碎裂。
林清玄脸色微变，他看向镇妖塔方向，喃喃道：“提前了……”
任平生此时则猛地看向萧寒生，传音入密：“塔下的东西被惊动了！这是机会，趁林清玄要分心镇压，你快回书院，开始修炼《人道九问》！”
萧寒生点头，趁乱悄然离席。
在他跃下画舫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
林清玄正悬浮在半空，双手结印，无数道鸿蒙紫气从他身上涌出，射向镇妖塔方向，试图压制那暴动的妖气。
但萧寒生看到，在林清玄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吃力的表情。
天道，也有力所不及之时。
而人间，从来不缺逆流而上的人。
萧寒生踏水而行，消失在秦淮河的夜色中。
他怀中的竹简越来越烫，仿佛在呼应着他心中燃起的火焰。
镇妖塔的暴动持续了整整七天七夜。
这七天里，金陵城的天空始终笼罩在鸿蒙紫气与黑色妖气交织的漩涡中。
百姓紧闭门户，修士凝望天际，所有人都感觉到——这座千年古城的天，要变了。
萧寒生在书院后山的竹心斋闭关七日。
《人道九问》竹简悬浮在他面前，九片竹简依次亮起青光。每一片竹简都对应一问，每一问都直指人心根本：
一问仁，二问义，三问礼，四问智，五问信，六问忠，七问孝，八问悌，九问……自我。
前八问，萧寒生凭借一路走来的见闻体悟，一一通过。
那些赤霞城的血性、翠微城的共生、飞瀑关的坚守、江陵城的义气、云梦泽的沧桑、九江镇的情缘，姑苏城的正义，都化作最精纯的人道文气，在他识海中构建起一座巍峨殿堂。
但第九问“自我”，卡住了。
竹简上的文字明明清晰可见，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其意。
萧寒生尝试了所有方法——回忆过往、剖析本心、甚至用真元刺激灵魂，都无济于事。
直到第七日破晓，任平生敲响了竹门。
“时间到了。”任平生神色平静道。
萧寒生睁开眼睛，眼中闪过疲惫：“第九问……我参不透。”
“因为你太执着于“参透”。”任平生忽然笑了，“萧寒生，你一路走来，可曾想过自己为何要管这些闲事？赤霞城与你何干？翠微城与你何干？江陵、云梦、姑苏……你本可以一走了之。”
“因为……”
萧寒生想说“因为不平”，想说“因为义愤”，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其实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
“你看，”任平生指着竹简，“自我”不是要你定义自己是谁，而是要你承认，，，你可以不知道。
人可以迷茫，可以矛盾，可以今天这样想，明天那样想，可以为了一个自己都说不清的理由拼命。
这种混沌，这种不确定，这种永远在成为自己的过程，就是“自我”的真意。”
竹简上，第九问的文字突然活了。
它们化作流光，涌入萧寒生眉心。
不是答案，而是一万种可能。
不是定义，而是无穷的变化。
萧寒生站起身时，整个人的气质变了。
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修士，也不再是背负着沉重使命的旅人。
他就是他！
一个会迷茫但继续前行，会恐惧但依然挺身，会犯错但永不后悔的，，，人。
镇妖塔上。
林清玄坐镇塔顶，以自身为枢纽，调动遍布全城的七座祈运塔之力，试图重新镇压塔底那尊苏醒的心魔。
但他渐渐发现不对劲。
每一次镇压，心魔的反抗就强一分，
每一次灌注鸿蒙紫气，塔下的“污染”就深一层。
仿佛他越是动用天道之力，就越是助长心魔的力量。
林清玄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悬浮在镇妖塔尖，白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目光穿透层层塔身，看到了最底层那个被无数锁链禁锢的庞大阴影，那不再是单纯的心魔，而是融合了金陵城三年来所有被“净化”者的痛苦、愤怒、不甘，以及……人性。
“你以天道压人道，我便以人道噬天道。”
阴影发出低沉的笑声，那声音里混杂着男女老少无数人的音调：
“林清玄，你以为自己在净化人间？不，你只是在把所有人性的“杂质”逼到我这里来。
愤怒、悲伤、嫉妒、贪婪、爱欲、执着……这些你视作需要清除的东西，恰恰是人最本质的力量。”
“现在我有了这份力量。我还要谢谢你呢。”
林清玄脸色第一次变得苍白。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根本性错误，道追求绝对秩序，但人性本就包含无序。
强行清除无序，就像试图把水流中的漩涡全部抚平，结果只能是积蓄更大的湍流。
而现在，这湍流要决堤了。
这就像当初“那人”为了人道，欲要毁灭天道，从而才有的那抹“天道意识”，
天道不甘毁灭，自我催生出“意识”反抗，
而如今，他欲用“天道”来代替南唐之地的人道，那自然也会催生出人道之力的反抗！
而这心魔，恰恰拥有了人道最负面的情绪。
就在他心神动摇的瞬间，一道青衫身影踏着暮色登上塔顶。
萧寒生！
他不再是七天前那个还有些青涩的少年书生。
此刻的他，周身环绕着九道淡金色的光环，每道光环中都浮动着不同的景象：翠微城古树新芽、江陵漕工逆流搏浪、云梦泽古剑低鸣、姑苏红楼烛火，，，
那是《人道九问》修至大成的异象——红尘万象，皆入我道。
“林清玄，”萧寒生声音平静，“你的天道，漏算了一点。”
“什么？”林清玄下意识问。
“人心会痛，但也会从疼痛中生出力量。
人性会乱，但也会在混乱中找到方向。”
萧寒生一步踏出，九道光环骤然扩张，将整个塔顶笼罩其中，“你想给人间一个‘正确’的答案，但人间的问题，从来不止一个答案。”
话音落下，萧寒生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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