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雨,是带着铁锈味的。
沈砚将青箬笠的帽檐压得更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雨丝斜斜扫过他的青衣下摆,晕开一片片深痕,如同他心底蔓延了八年的血污。镇口的老槐树歪歪斜斜地杵在泥泞里,枝桠上挂着半块褪色的酒旗,“醉仙楼” 三个字被雨水泡得模糊,倒像是谁哭花了的脸。
他来青石镇,是循着幽冥阁的踪迹。三天前在洛阳城外截杀的黑衣人口中,咬出了 “青石镇”“玄铁令碎片” 两个关键词。八年了,从沈家满门被灭的那个雪夜起,他像一头孤狼,追着 “幽冥阁” 这三个字踏遍江湖,如今终于摸到了秘宝与冤案交织的引线。
醉仙楼里人声鼎沸,与门外的凄冷判若两个世界。沈砚挑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墨玉佩 —— 那是父亲沈啸云留下的遗物,玉佩背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多年来他始终没能参透其中玄机。店小二端来一壶劣酒,酒液浑浊,带着淡淡的酸味,沈砚却毫不在意,浅酌一口,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堂内众人。
堂中多是走江湖的汉子,高声谈笑着绿林轶事,间或夹杂着几句关于 “幽冥阁” 的窃窃私语。靠窗的一桌坐着三个黑衣劲装的汉子,腰间佩着玄铁令牌,令牌上隐约可见残缺的 “幽” 字,正是幽冥阁的标志。沈砚的心微微一沉,看来消息没错,幽冥阁的人果然在青石镇。
他正欲起身靠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带着压抑的痛楚。沈砚余光瞥见一个瘸腿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正一瘸一拐地往后厨走去,左腿的裤管空荡荡的,显然是断了腿。老者的背影有些眼熟,沈砚眉头微蹙,记忆深处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与之重叠。
“店家,再来一盘酱牛肉!” 靠窗的黑衣汉子拍着桌子喊道,声音粗嘎,“听说那玄铁令碎片藏在镇西的破庙里,咱们今夜就去取!”
另一个瘦脸汉子冷笑一声:“哼,怕不止咱们吧?沈砚那小子追了咱们这么久,指不定也到青石镇了。还有,上面吩咐了,镇北侯的人也在找碎片,让咱们小心点。”
“镇北侯?” 沈砚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当年沈家被灭门,朝中正是镇北侯出面弹劾父亲通敌叛国,才导致沈家满门抄斩。他一直怀疑镇北侯与幽冥阁勾结,如今看来,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就在这时,后厨传来一阵争执声,紧接着是瓷器破碎的声响。沈砚起身走向后厨,只见刚才那个瘸腿老者正被两个店小二推搡着往外走,老者怀里抱着一个布包,死死护在胸前。
“老东西,敢偷店里的银子!” 一个店小二骂道,抬脚就要踹向老者。
沈砚身形一闪,挡在老者身前,手腕一翻,便将那店小二的腿格开。“住手。”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个店小二见沈砚气势不凡,一时不敢上前。瘸腿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当他看清沈砚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嘴唇颤抖着:“你…… 你是……”
沈砚看着老者眼角的疤痕 —— 那是当年父亲身边的护卫林忠的标志。八年前,沈家被围,林忠为了掩护他逃走,断了一条腿,从此下落不明。他一直以为林忠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会在青石镇遇到他。
“林叔?” 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我,沈砚。”
“少主!” 林忠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主,属下对不起你爹,对不起沈家!没能护住你,没能护住沈家啊!”
沈砚连忙扶起林忠,心中百感交集。八年的隐忍、八年的孤独,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慰藉。“林叔,起来说话。” 他环顾四周,拉着林忠往后厨深处的柴房走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柴房里阴暗潮湿,堆满了柴火。沈砚点亮一根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照着林忠苍老的脸。林忠抹去眼泪,打开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半块玄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与沈砚墨玉佩上相似的云纹,正是幽冥阁黑衣人提到的玄铁令碎片。
“少主,这是当年你爹交给我保管的玄铁令碎片。” 林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当年沈家被围,你爹知道大事不妙,将玄铁令一分为二,一半让我带走,另一半他自己藏了起来。他说,玄铁令关乎一个天大的秘密,绝不能落入幽冥阁和镇北侯手中。”
沈砚接过碎片,指尖触及冰冷的金属,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他将碎片与腰间的墨玉佩放在一起,奇迹般地,碎片与玉佩的云纹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这……” 沈砚心中震惊,原来父亲的玉佩和玄铁令竟是一体的。
“你爹说,玄铁令不仅是开启秘宝的钥匙,还记录着镇北侯通敌叛国的证据。” 林忠继续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当年镇北侯与幽冥阁勾结,诬陷你爹通敌,实则是为了夺取玄铁令,掌控秘宝,进而谋反篡位。”
沈砚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八年的血海深仇,终于有了清晰的脉络。镇北侯、幽冥阁,这两个名字,他会一辈子刻在骨子里。
“那另一半碎片在哪里?” 沈砚急切地问道。
林忠摇了摇头:“不知道。你爹没说具体位置,只说线索在‘云深不知处’。这些年我隐姓埋名,一边躲避幽冥阁和镇北侯的追杀,一边寻找另一半碎片的下落,可始终没有头绪。直到三天前,我听说幽冥阁的人要来青石镇找碎片,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查到了我的踪迹,于是便藏在了醉仙楼后厨,想伺机脱身。”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三个黑衣汉子闯了进来,正是刚才在堂中的幽冥阁高手。为首的瘦脸汉子冷笑一声:“沈砚,林忠,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这里汇合了!玄铁令碎片,乖乖交出来吧!”
沈砚将林忠护在身后,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想要碎片,先过我这关。”
“哼,就凭你?” 瘦脸汉子挥了挥手,另外两个黑衣汉子立刻攻了上来。他们的武功阴狠诡异,招招致命,显然是幽冥阁的核心弟子。
沈砚身形如电,长剑舞动,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他的剑法是父亲亲传,刚猛凌厉,又经过八年的江湖历练,早已炉火纯青。只见剑光闪烁,惨叫声接连响起,两个黑衣汉子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中。
瘦脸汉子见状,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一枚毒针,猛地射向沈砚。沈砚侧身避开,毒针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钉在了身后的柴火上,冒出一缕黑烟。“卑鄙小人!” 沈砚怒喝一声,纵身跃起,长剑直刺瘦脸汉子的咽喉。
瘦脸汉子不敢硬接,转身欲逃。就在这时,林忠突然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腿:“少主,杀了他!”
瘦脸汉子恼羞成怒,反手一掌拍在林忠的胸口。林忠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但双手依旧紧紧抱着瘦脸汉子的腿。沈砚抓住机会,长剑一送,刺穿了瘦脸汉子的心脏。
“林叔!” 沈砚连忙蹲下身,抱起林忠。林忠的胸口凹陷下去一块,气息奄奄。
“少主……” 林忠看着沈砚,眼中满是不舍,“另一半碎片…… 镇北侯身边有个神秘谋士…… 他知道…… 碎片的下落…… 那谋士的武功路数…… 很奇怪……”
“林叔,你别说了,我带你去求医!” 沈砚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忠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铜符,塞进沈砚手中:“这是…… 联络暗线的信物…… 去江南…… 找‘清风楼主’…… 他会帮你…… 少主,一定要为沈家报仇…… 一定要守护好玄铁令……”
话音未落,林忠的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林叔!” 沈砚抱着林忠的尸体,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八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磐石,可面对亲人般的旧部离世,他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
柴房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仿佛在为逝者哀悼。沈砚将林忠的尸体轻轻放在柴火堆上,盖上一块破布。他握紧手中的玄铁令碎片、墨玉佩和铜符,眼中的泪水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蚀骨的寒意和坚定的决心。
镇北侯、神秘谋士、另一半玄铁令碎片、江南清风楼主…… 新的线索如同交织的蛛网,铺展开来。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幽冥阁和镇北侯的追杀会更加疯狂,但他不会退缩。
沈砚站起身,熄灭手中的火折子,柴房再次陷入黑暗。他推开门,融入外面的雨幕中,青衣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如同黑夜中最锋利的剑,直指那隐藏在迷雾后的真相与仇恨。
青石镇的夜,依旧漫长。但沈砚知道,只要他不放弃,总有一天,他会将所有的罪恶公之于众,让镇北侯和幽冥阁血债血偿,告慰沈家满门和林忠的在天之灵。而那玄铁令背后的秘密,也终将在他的追寻下,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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