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多少年前了,明斯克时间 14:23
阿列克谢·瓦西里耶维奇·格里戈里耶夫中校从未想过,自己军旅生涯的尽头会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站在机械化步兵第72营指挥车的车顶上,望远镜的视野里,明斯克南郊的公路已经变成了地狱的延伸线。浓烟从至少十几处建筑升起,将午后的天空染成肮脏的灰黄色。
枪声此起彼伏,但毫无章法——那是恐慌的士兵和平民在胡乱射击。更可怕的是那些声音:非人的嘶吼、濒死的惨叫、还有某种……咀嚼声。
“通讯还是不通?”格里戈里耶夫没有回头,声音沙哑。
“所有频率都被干扰或静默,长官。”通讯兵叶夫根尼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试图掩饰的颤抖,“我们与师部、军区、甚至国防部的最后联系是在一小时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小时前。格里戈里耶夫记得那条最后的加密讯息,内容简洁得令人心寒:
【全国性生物事件爆发 通讯网络遭受系统性攻击 各部队按应急预案独立行动 重复 独立行动 愿上帝保佑白俄罗斯】
独立行动,意味着他们被抛弃了,意味着上级指挥体系已经崩溃。
“长官!看那边!”副营长彼得罗夫少校指着公路左侧。
一支民用车队正试图冲破路障——那不是军队设置的路障,而是翻倒的公交车和燃烧的轿车组成的死亡堆。车上的人疯狂地按着喇叭,但喇叭声引来了更多那些……东西。
格里戈里耶夫调整望远镜焦距,他看到了第一个感染者,真正近距离地看到。
那曾经是个女人,穿着春天的碎花连衣裙,但现在半边脸已经不见了,露出森白的颌骨和牙齿。
她的动作很奇怪,不是奔跑,而是某种僵直的、关节不协调的冲刺。她扑向车队最前面那辆轿车的驾驶窗,用头撞玻璃——不是用手,是用头。
“上帝啊……”彼得罗夫喃喃道。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从公路两侧的建筑废墟里涌出,它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扑向车队。
屠杀开始了。有人试图开车撞开,但感染者根本不知道躲避。轿车撞倒两个,第三个被卷进车底,但第四个扑到了引擎盖上。挡风玻璃破碎,尖叫声戛然而止。
“我们要介入吗?”彼得罗夫问,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格里戈里耶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冰冷:“不,命令全营,改变路线,绕开主城区,我们的弹药和燃料经不起消耗。”
“那些平民——”
“彼得罗夫!”格里戈里耶夫猛地转头,这位四十五岁的老兵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和某种更黑暗的东西,“你看看我们身后。”
彼得罗夫看向车队后方,机械化步兵第72营,原本满编应该有五百二十名官兵、四十二辆各型车辆。现在,经过三天在明斯克外围的混乱战斗,他们剩下:三百一十七人,二十八辆车,弹药存量只剩标准基数的百分之四十,野战口粮还能撑五天。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格里戈里耶夫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我们要救能救的,传令:全营转向,走7号省级公路,向东南方向撤离。”
命令通过尚能运转的车载电台传达下去,钢铁车队开始缓慢转向,履带和车轮碾过破碎的柏油路面,留下深深的辙印。
一个上等兵突然指着公路另一侧:“长官!有人!孩子在挥手!”
格里戈里耶夫看去,大约三百米外,一座加油站屋顶上,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男孩在疯狂挥舞红衬衫。
加油站下面,至少有二十个感染者在撞击墙壁和门窗。
“狙击组。”格里戈里耶夫没有犹豫。
两名狙击手迅速就位,消音器下的射击声轻微而致命。三百米,对于这些受过严酷训练的特等射手来说,就像在靶场打固定靶。一个接一个,感染者头部爆开暗红色的花朵,倒地不动。
“科瓦连科排,去接人。”格里戈里耶夫下令,“五分钟。”
一支八人步兵班迅速下车,交替掩护前进。他们清理了剩余的感染者,砸开加油站后门。出来时,除了那个男孩,还有三个成年人——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老人,都面如死灰,身上沾满血污,但都没有伤口。
“谢谢……谢谢……”男人语无伦次,想要跪下来,被士兵架住。
“上车,快!”班长科瓦连科吼道。
这是第72营救下的第一批平民,但绝不是最后一批。
3月18日,凌晨,7号公路某处休息点
营地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氛。
格里戈里耶夫在临时指挥帐篷里,借着野战手电的光,看着摊开的地图。彼得罗夫在旁边汇报情况:
“……我们又收容了四十七名平民。现在总人数:三百一十七名官兵,八十九名平民。问题是,平民中有十七人受伤,五个是咬伤或抓伤。”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们……会变成那些东西吗?”卫生排排长玛丽娜问,她是营里少数几名女性军官之一,此刻军服上沾满了血——不是敌人的,是自己人的。
“我不知道。”格里戈里耶夫诚实地说,“但我们必须假设最坏情况,隔离所有受伤者,严密观察。如果有任何……异常,立即处理。”
“处理”这个词他说得很轻,但每个人都明白含义。
“燃料情况?”格里戈里耶夫转向后勤官。
“还能行驶约两百公里,但如果要带上所有平民和他们的车辆……”
“那就放弃不必要的车辆,把平民安排到运输车上,挤一挤。”格里戈里耶夫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我们要找一个能固守的地方,大城市绝对不能去,乡村防御力太弱。找,去地图上找找,看哪里有……工业设施,有围墙,有坚固建筑,最好还有资源。”他边思索,边讲到。
参谋的手指停在一个点上:“十月油田。”
彼得罗夫凑近看:“距离我们当前位置约八十公里,战前是个小型开采基地,有办公区、宿舍、储油设施。围墙……应该有两米高,但不够防御。”
“那也总比没有好。”格里戈里耶夫说,“而且如果油井还在运行,我们就有了燃料。没有燃料,这些坦克和装甲车就是废铁。”
命令下达:拂晓出发,目标十月油田。
3月19日,中午,十月油田外围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油田没有遭到大规模破坏——没有轰炸,没有炮击。但它被感染者占据了,从望远镜里能看到,至少有上百个身影在厂区内游荡。更糟的是,几个储油罐的阀门被破坏,黑色的原油流淌到地面上,形成一个个粘稠的池塘,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石油味。
“马上清理。”格里戈里耶夫说,“动作要快,天黑前我们要有立足之地。”
战斗计划简单而残酷:坦克和步兵战车组成移动火力点,用机枪扫清开阔地的感染者。步兵分队逐个建筑清剿,关键是避免引爆原油——一个火星就可能让整个油田变成火海。
“第一连从左翼推进,第二连右翼,第三连预备队。”格里戈里耶夫通过电台下达指令,“记住,精准射击头部,节省弹药。”
t-72b3主战坦克的125毫米滑膛炮缓缓转动,但不会开炮——那会引爆一切。真正的主力是车载的7.62毫米并列机枪和12.7毫米高射机枪。
“开火。”
枪声撕裂了午后的寂静,第一波扫射撂倒了三十多个感染者。但它们没有恐惧,没有躲避,只是转向声音来源,开始冲锋。
“第二波,放!”
更多的感染者倒下,但还有更多从建筑里涌出。
“步兵,前进!”
戴着防毒面具(以防原油挥发气体)的士兵们以战斗队形推进。他们经历过车臣、乌克兰的实战,但眼前的敌人完全不同。
这些“东西”不找掩体,不躲避,只是一味前冲,你必须一枪爆头,打中躯干它们还能继续前进五米、十米。
“左侧!三个!”
“手榴弹!”
爆炸声,嘶吼声。
格里戈里耶夫在指挥车里,拳头握紧。每一个伤亡通报都像刀割,这些都是他的兵,他带了多年的兵。
战斗持续了两个小时,当最后一个感染者从办公楼顶被狙击手击落时,油田恢复了寂静——死寂。
伤亡报告:阵亡十一人,伤二十三人,其中七人是咬伤或抓伤。
“隔离伤员。”格里戈里耶夫的声音没有波动,“现在,开始建设防线。”
3月20日-4月5日,建设期
这十六天,第72营和跟随的平民经历了从军队到建设者的转变。
第一步是加固围墙,原有的铁丝网围墙只防君子不防“感染者”。他们从附近砍伐树木,用油井的起重设备将整根原木竖立起来,构成木墙。
木墙内外都铺设带刺铁丝网,间隔埋设反步兵地雷(从营的储备中调用)。
第二步是清理和修复设施,宿舍楼可以容纳所有人——士兵住下层,平民住上层。办公楼改成指挥中心和医院,车间改成武器维修和车辆保养厂。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恢复油井生产。
营里有一个幸运之处:跟随的平民中,有两个人是石油工程师——伊万·谢苗诺维奇和他的儿子米哈伊尔,他们战前就在十月油田工作。
“抽油机还能用,但需要电力。”老伊万检查设备后说,“柴油发电机我们有,但柴油……”
“我们有。”格里戈里耶夫指着几个完好的储油罐,“里面应该还有原油,你能提炼吗?”
伊万苦笑:“中校,这里是开采端,不是炼油厂,我们只有最基本的分离设备,能生产重油和粗柴油,给车辆用……勉强可以,但对发动机损害很大。”
“那就生产。”格里戈里耶夫说,“发动机坏了可以修,没有燃料我们就死定了。”
于是,在工程师父子的指导下,士兵们变成了石油工人。他们修复了发电机,启动了抽油机。黑色的原油从地下深处被抽取上来,经过简单的加热分离,产出粘稠的重油和气味刺鼻的粗柴油。效率低下,污染严重,但确实产出了燃料。
4月6日,第一次大规模尸潮袭击
预警来自了望塔。
“北侧!大量目标!至少三百!”
格里戈里耶夫冲上围墙,北方的地平线上,一片黑压压的身影正在靠近,不是散兵游勇,而是真正的尸潮。
“全体就位!重复,全体就位!”
士兵们迅速进入防御位置,平民中的青壮年也被组织起来——他们不会用枪,但可以搬运弹药、照顾伤员、操作探照灯。
“等它们进入二百米再开火。”格里戈里耶夫下令,“节省弹药。”
尸潮近了,三百米,二百五十米,二百米……
“开火!”
围墙上,十挺机枪同时喷吐火舌,12.7毫米重机枪子弹将感染者成排撕碎,7.62毫米轻机枪点射爆头,狙击手专挑看起来移动更快的目标。
但数量太多了,倒下一批,后面涌上来更多。
“它们叠起来了!”有人大喊。
确实,在围墙前五十米处,倒下的感染者尸体堆积起来,后面的踩着尸体向上爬,形成一道血肉斜坡。
“喷火器!”格里戈里耶夫吼道。
两名士兵扛着旧式的Rpo-A“大黄蜂”单兵喷火器上前,压缩气体喷射,混合燃料被点燃,两条火龙扑向尸堆。
火焰吞噬了血肉,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燃油的恶心气味。感染者不怕子弹,但火焰确实有效——被点燃的它们继续前进,成为移动的火炬,引燃更多同类。
燃烧持续了十分钟,当最后几个焦黑的躯体倒地不动时,围墙前已经变成一片炼狱。
清点结果:消耗弹药百分之十五储备,两人轻伤(流弹擦伤),无人感染。
那一夜,格里戈里耶夫在围墙上站了很久,看着外面燃烧的尸体堆,彼得罗夫找到他时,他正用望远镜观察远方。
“我们在吸引它们。”格里戈里耶夫说,“机器的声音,枪声,火焰,灯光……我们像黑夜里的灯塔。”
“那怎么办?停止生产?熄灯?”
“不。”格里戈里耶夫放下望远镜,眼神坚定,“加固,扩大,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武器。这里不能只是一个避难所,它必须成为一个要塞。”
他转身面对彼得罗夫:“明天开始,派出侦察队,寻找更多幸存者,搜集更多物资,我们要在这里建立一个能持久生存的社区。”
4月7日-5月20日,扩张期
侦察队以油田为中心,半径五十公里范围内搜索。他们找到了更多的幸存者——躲在地下室的家庭,困在乡村教堂的村民,甚至还有一支被打散的内务部队小队,二十三人,带着宝贵的武器和通讯设备。
营地人口从四百零六人增长到五百七十人。防御工事进一步扩展,增加了第二道木墙和壕沟。他们甚至修复了一台旧的推土机,用来平整土地和挖掘防御工事。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粮食开始紧张。五百七十人每天要消耗大量食物,野战口粮早已吃完,现在靠搜集来的罐头和即将耗尽的存粮维持。
伤病员增多,药品短缺。更重要的是,营地内部开始出现分歧:军人想维持纪律和秩序,部分平民想要更多自由和资源分配权。
5月15日,格里戈里耶夫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代表会议。在曾经的油田会议室里,军人代表、平民代表、技术人员代表坐在一起——这是白俄罗斯土地上,大变异后第一次民主议事。
“这里需要规则。”格里戈里耶夫开场直白,“但规则需要大家同意。我提议:营地最高决策由军事委员会和平民委员会共同做出。日常管理,军事负责防御和生产,平民负责后勤和内部事务,食物配给按劳分配,但保证基本生存需求。”
争论持续了三天。最终,《十月营地基本章程》诞生,虽然简陋,但建立了一个粗糙但有效的治理结构。
到5月底,营地初步稳定:防御体系完整,燃料生产持续,食物虽然紧张但还能维持,内部秩序确立。
格里戈里耶夫站在最高的了望塔上,看着这个在废墟中建立起来的小小文明孤岛。围墙上,士兵在巡逻。营地里,平民在菜园劳作,儿童在空地上奔跑——这是大变异后,他第一次看到孩子玩耍。
远处的地平线上,阴云笼罩,但他知道,他们已经挺过了最黑暗的时期。
十月油田营地,这个由三百多名士兵和两百多名平民建立的要塞,在这片死亡的土地上,点燃了第一簇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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