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零十三分。
表停了。
或者说,全世界几亿人的心跳,在这一秒,漏了一拍。
屏幕里没有声音。
只有那个矗立在黑夜里的巨大铜像。
夜色黑得像沥青,粘稠,腥臭,死死糊在哈德逊河的河面上。
探照灯惨白的光柱打在自由女神像的脸上。
没神性。
真没神性。
那张脸僵硬、冷漠,像具放了一百年的青铜巨尸。
她举着电灯泡火炬,盯着脚下那艘比蚂蚁还小的快艇。
风里带着刀子。
“哗啦!”
黑浪头砸过来。
又腥又冷。
海水兜头浇在潘宁脸上。
痛。
像被人甩了一巴掌。
潘宁没躲。
她的手死死抠着船舷,指甲盖翻起,渗出血丝,混着海水往下淌。
黑色的风衣吸饱了水,像块沉甸甸的铁皮裹在身上,勒得人喘不上气。
冷透了。
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
但心脏在烧。
“咚。咚。咚。”
心跳声太大。
怕吗?
废话。
头顶上,“黑鹰”直升机的螺旋桨在咆哮,气流压下来,把海面压出一个巨大的凹坑。
四周,几十艘巡逻艇像闻见血腥味的鲨鱼,围成一个死圈。
几百个黑洞洞的枪口。
无数个红色的激光瞄准点。
密密麻麻,像红色的蛆虫,爬满了她和谢焰的脸、胸口、眉心。
死局。
真正的死局。
“滋。”
扩音器里炸开电流声。
大卫·索恩的声音传出来,尖锐,扭曲。
“潘宁!游戏结束了!”
“立刻跪下!双手抱头!”
跪下?
潘宁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谢焰背着那个巨大的琴盒,站在晃荡的甲板上,稳得像根钉子。
他没看枪口。
没看直升机。
他在摸口袋。
动作慢吞吞的,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天上的狙击手透过瞄准镜,手指搭在扳机上,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只要他掏出任何黑色的东西。
只要有一点金属反光。
“砰”一声,这男人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炸开。
谢焰的手掏了出来。
是一颗糖。
大白兔。
蓝白色的糖纸,在狂风里剧烈抖动,“哗啦哗啦”响。
谢焰低头,甚至有点笨拙地剥开糖纸。
这可是童年唯一的甜啊。
他把糖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包。
“咔嚓。”
糖块被咬碎。
奶香在嘴里化开,那是腻人的甜,是和这个充满杀意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温柔。
谢焰笑了。
笑得真开心。
那双平时阴沉沉、像死水一样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
那是两团鬼火。
那是疯子要把世界烧成灰的兴奋。
“潘。”
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带着股子孩气。
“你看那个火炬。”
谢焰抬手指了指女神像手里那个冷森森的电灯泡。
“太假了。”
“那个光,我不喜欢。”
潘宁看着他。
眼眶发热,鼻尖酸得厉害。
“那就换一个。”
潘宁的声音在抖,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硬。
“换个真的。”
谢焰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好。”
他弯腰。
伸手摸向脚边的黑色手提箱。
所有的红色激光点瞬间汇聚到他的手上。
甚至能闻到撞针已经压到底火上的焦味。
箱子开了。
没有炸药。没有c4。没有引爆器。
只有一罐灰。
灰扑扑的,不起眼,像从哪个炉灶里扫出来的煤渣。
【灵尘】。
在物理世界,它是垃圾。
在谢焰的脑子里,它是钥匙。
是砸碎这个虚伪世界唯一的锤子。
谢焰抓起一把灰。
风太大了。
那是能把人吹飞的狂风。
但他手里的灰,没被吹散。
它们像是活的,粘稠地聚在掌心,闪烁着微弱的灰光。
谢焰闭眼。
脑海里,画面像走马灯一样疯转。
画廊老板鄙夷的脸。
顾英辉得意的笑。
季梵高高在上的施舍。
索恩狰狞的咆哮。
锁。
全是锁。
金钱是锁,权力是锁,规则是锁。
把人心锁死,把才华锁死,把自由锁死。
去他妈的规则。
谢焰猛地睁眼。
瞳孔猩红。
他扬手。
把那把灰,狠狠撒向天空。
“破!!!”
声音不大。
被螺旋桨的轰鸣声吞没。
灰尘散开,瞬间消失在狂风里。
......
弗吉尼亚,cIA指挥中心。
大卫·索恩盯着屏幕,嘴角抽搐了一下。
就这?
这就是所谓的终极大招?
这就是那个疯女人敢跟他叫板的底牌?
撒一把灰?
这是在搞什么三流的行为艺术?还是死到临头吓傻了?
“荒谬。”
索恩冷哼,心里的不安变成了暴怒。
那是被戏弄的耻辱。
“杀了他们。”
索恩对着麦克风咆哮,唾沫星子喷在屏幕上,脸上的青筋暴起。
“把那艘船打成碎片!立刻!开火!”
命令通过无线电,光速传输。
自由岛高点。
狙击手没有任何犹豫。
这是本能。
食指下压。
扳机扣动。
撞针击发。
“砰!”
枪口喷出橘红色的火焰。
7.62毫米的穿甲弹,带着撕碎一切的动能,旋转着冲出枪膛。
0.1秒。
只需要0.1秒,这颗子弹就会钻进谢焰的眉心,掀开他的头盖骨。
潘宁甚至看见了枪口的火光。
她没闭眼。
她死死盯着那颗子弹。
来吧。
结束吧。
但是。
怪事发生了。
那颗子弹,那颗本该快得看不见的死神,在飞到快艇上方十米的时候。
突然一滞。
不是停住。
是像一颗石子,狠狠砸进了一缸粘稠的胶水里。
那是规则的泥潭。
紧接着。
“嗡!!!”
一声闷响。
不是耳朵听到的。
是直接在脑壳里炸开的。
就像有个看不见的巨人,拿着把大锤,狠狠砸在了灵魂上。
潘宁觉得天灵盖都要被掀开了。
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透明的,扭曲的,像沸腾的水气,以谢焰为中心,疯了一样向四周炸开。
那是“概念”在干涉“现实”。
波纹扫过子弹。
那颗不可一世的穿甲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动能被剥夺了。
“啪嗒。”
它像个死苍蝇一样,垂直掉下来,砸在甲板上。
滚了两圈。
不动了。
波纹继续扩散。
速度太快了。
瞬间扫过了四周的巡逻艇。
船上的特工们,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他们的手指就搭在扳机上。
甚至只要再用哪怕一丁点的力气,就能把子弹打出去。
但是。
他们动不了。
不是身体僵硬。
是脑子僵了。
一股巨大的、莫名的悲伤,像洪水一样冲进了脑海。
为什么要杀人?
为什么要听那个疯子的命令?
这把枪怎么这么重?
重得拿不动。
重得像是背负了所有的罪孽。
那股子被纪律、被洗脑、被命令锁死的神经,突然崩断了。
“哐当。”
有人手里的枪掉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杀人机器,此刻像是一群迷路的孩子,茫然地看着那艘小船。
波纹还在冲。
冲过哈德逊河。
原本卷起几米高的浪头,保持着那个狰狞的姿势,定格在半空。
然后。
“哗啦。”
像碎玻璃一样,崩塌,散落。
波浪冲向港口。
那里停着几百艘货轮、游艇、军舰。
下一秒。
“呜——!!!”
“呜——!!!”
“呜——!!!”
所有的汽笛,在没有人操作的情况下,同时拉响。
疯了。
整个纽约港都疯了。
那是几千个钢铁巨兽的合唱。
声音太大了。
太惨了。
不像汽笛。
像是一头被关了一千年的巨龙,在笼子里发出的第一声怒吼。
悲壮。
苍凉。
震得人头皮发麻,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cIA指挥中心。
索恩傻了。
他手里昂贵的咖啡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咖啡溅在裤腿上,他没反应。
他死死盯着屏幕。
“这……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鬼东西?!”
索恩抓着头发,眼神惊恐得像看见了鬼。
他想吼,嗓子却哑了。
屏幕上。
波纹终于撞上了。
撞上了那个巨大的、代表着这个国家最高信仰的铜像。
自由女神像。
“轰!”
没有声音。
但在所有人的心里,都听到了那声巨响。
那是锁链崩断的声音。
那个举着火炬、俯视众生一百年的铜像。
她动了。
真的动了。
那只高举着火炬的右臂,猛地颤抖了一下。
幅度很小。
但在高清镜头下,那一颤,清晰得像是砸在所有人视网膜上的一记重拳。
紧接着。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火炬。
那个原本发着冷森森电光的火炬。
“噗。”
就像是一根蜡烛被风吹灭了。
灭了。
光没了。
彻底的黑暗。
自由岛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漆黑。
全世界一片哗然。
时代广场,东京涉谷,伦敦皮卡迪利。
人群惊呼。
“灯灭了!”
“上帝啊!女神的灯灭了!”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一百年了。
那盏灯从来没灭过。
它灭了,是不是说明,希望死了?
黑暗只持续了三秒。
但这三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借着周围微弱的反光。
人们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滴液体。
黑色的。
粘稠的。
像石油,又像是变质的血。
从女神像那个巨大的、空洞的青铜眼角,滑落下来。
它顺着那张冷漠的脸庞,缓缓流下。
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痕迹。
眼泪。
黑色的眼泪。
“她……哭了?”
曼哈顿顶层豪宅。
斯嘉丽·克罗夫特捂着嘴,精致的妆容哭花了。
她一直以为艺术就是钱,就是名利场。
但在这一刻。
她看懂了。
那是悲伤。
是那种被束缚、被利用、被当成工具摆了一百年之后的悲伤。
“滴答。”
那滴黑泪砸在基座上。
冒起一阵白烟。
那是锈蚀的铜水。
也是旧秩序崩塌的脓血。
......
船上。
谢焰猛地抬头。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血。
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红得刺眼。
那是透支的代价。
但他的眼睛,亮得像太阳。
他抬手。
手指笔直地指向那个熄灭的火炬。
狂热。
那是疯子对神明的挑衅。
“燃!!!”
这一个字,是从胸腔里撕裂出来的。
声音嘶哑,却带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
话音未落。
“轰——!!!”
火炬重新燃起。
但这一次。
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电灯泡了。
不再是虚假的工业光。
一股金色的、炽热的、仿佛来自太阳核心的真正火焰,从那个铜壳子里喷薄而出!
那是真火。
那是概念之火。
火光直冲云霄!
把这黑夜烧穿!
亮!
太亮了!
整个纽约港,在这一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那光芒穿透了云层,穿透了雾霾。
甚至穿透了屏幕。
cIA指挥中心。
所有的屏幕因为过曝,瞬间变成了一片雪白。
“啊!!!”
有人惨叫。
眼睛被晃瞎了。
索恩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他在抖。
浑身都在抖。
那是恐惧。
这是什么技术?
全息投影?
不。
那扑面而来的热浪,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种要把灵魂烧焦的温度。
这是神迹。
是他无法逮捕、无法审判、无法用枪炮解决的力量。
那金色的火焰里,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飞舞。
像萤火虫,又像是碎裂的星辰。
那是“灵尘”具象化了。
它们在空中盘旋,凝聚,重组。
潘宁的眼前。
那个早已失联的系统界面,突然疯了一样弹出来。
【滋滋……检测到神级概念波动……】
【规则……重写中……】
【系统……强制重启……】
没有报错。
没有乱码。
只有瀑布一样金色的数据流,疯狂刷屏。
在那冲天的火光中。
一枚崭新的NFt,在她眼前成型。
它不是图片。
它是活的。
一个不断旋转的、由金色火焰构成的号角。
【m-NFt-00x:叛逆的号角】。
潘宁看着它。
心脏狂跳。
她感觉到了。
这不仅仅是个图像。
这是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她转头。
看向镜头。
那一刻,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网线,直视每一个权力的拥有者。
直视索恩。直视索尔·科恩。直视那些高高在上的“园丁”。
“今夜。”
潘宁开口了。
声音不再沙哑。
声音通过被劫持的信号,在全世界回荡。
冷冽。
高傲。
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我把自由,还给你们。”
话音落下。
船上的谢焰,终于撑不住了。
“唔。”
他闷哼一声,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潘宁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
满手的冷汗。
还有血腥味。
但他身上那股子硝烟味,真好闻啊。
潘宁紧紧搂着他。
她能感受到,他胸口那团神火,虽然微弱得像是要熄灭,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纯粹。
杂质烧光了。
只剩下真金。
“潘……”
谢焰虚弱地靠在她肩头。
他看着那个燃烧的火炬。
看着那个被他亲手点亮的神迹。
露出了一个笑。
那笑容里没有狂傲,没有阴郁。
只有满足。
就像是个干完坏事的孩子,等着大人的夸奖。
“真好看啊。”
他嘟囔了一句。
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
远处的巡逻艇上。
那些特工们呆呆地看着火炬。
手里的武器早就垂下去了。
枪口指着地面。
打什么?
杀谁?
在那金色的火焰面前,任何暴力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猥琐。
索恩瘫坐在椅子上。
脸色灰败。
看着屏幕里那个燃烧的火炬,看着那个在火光中抱着男人的女人。
他知道。
完了。
无论法律怎么判。
无论明天报纸怎么写。
哪怕他下一秒下令发射导弹把那个岛炸平。
也没用了。
潘宁已经赢了。
她把一个原本只是象征的符号,变成了真正的神迹。
她把一把灰,变成了让全世界膜拜的圣物。
人心变了。
人心一变,队伍就不好带了。
华尔街。
埃莉诺·范德比尔特站在落地窗前。
那金色的火光映在她手里的红酒杯中,像是一团翻滚的血。
“精彩。”
这个冷血的女王,低声赞叹。
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
那是看到绝世猎物时的眼神。
“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她举杯,对着远处的火光,遥遥一敬。
“敬新秩序。”
更遥远的地方。
瑞士雪山。
那个把世界当棋盘的老人,亚历山大。
茶杯轻轻放下。
那双苍老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那是凝重。
是看到棋盘被掀翻时的错愕。
“野草……”
他喃喃自语。
“变成森林了。”
船上。
潘宁扶着谢焰。
脚下是滔天的巨浪,头顶是金色的火光。
她赢了。
赌上了性命,赌上了所有。
她赢了。
视野里,系统界面上的数字还在疯狂跳动。
她知道,这还没完。
这枚【叛逆的号角】,不仅仅是个象征。它真的改变了什么。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
“咔嚓。”
一声细微的脆响。
很轻。
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悄然出现在自由女神像的基座上。
不是石头裂了。
不是水泥裂了。
是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裂了。
那是旧秩序的根基。
mIt实验室里。
那个科学女疯子,伊芙琳·里德。
她正死死盯着监测仪器。
屏幕上的曲线突然跳水,然后疯狂拉升,那是物理规则被强行扭曲的信号。
“断了!断了!”
伊芙琳发出了一声尖叫,兴奋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她做到了!”
“她真的把现实逻辑给切开了!”
潘宁低头。
嘴唇贴在谢焰满是冷汗的耳边。
“睡吧,我的天才。”
声音温柔得像是哄睡。
“剩下的脏活……”
她抬起头。
目光变了。
那不再是那个被追杀的逃亡者。
那是猎人看着满山猎物的眼神。
冷厉。
贪婪。
也是王的眼神。
“换我来。”
潘宁对着全世界的镜头。
缓缓举起了手。
手里空无一物。
但在所有人的眼里,她手里仿佛握着那把金色的号角。
那是宣战。
也是加冕。
“我要收割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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