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霍昭率领凯旋之师抵达长安郊外。
他没有得到预想中盛大的迎接仪式,只有几名礼部官员例行公事地安排军队在指定地点扎营。
而他本人,则接到了即刻入宫觐见的命令,不得延误。
未央宫,宣室殿。
气氛比前几日的朝会更加凝重。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独自跪在大殿中央的身影上。
霍昭已卸下戎装,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玄色深衣,但眉宇间的风霜与征战留下的杀伐之气,却无法完全掩盖。
他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雪压不弯的青松。
皇帝高踞御座,俯瞰着下方的霍昭,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霍卿,河西之功,朕已知晓。然,光禄大夫石显所奏,尔抗旨不遵,擅离职守,撕毁诏书,可有此事?”
没有寒暄,没有褒奖,直接便是最尖锐的质问。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霍昭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天子的审视,没有回避,没有狡辩,声音清晰而沉稳:“回陛下,石大夫所奏……俱是实情。臣,确曾抗旨,未曾按诏书要求押解阿月回京,亦曾擅离大营,深入漠北。”
他如此干脆地承认,反而让一些准备看他如何辩解的主和派官员愣了一下。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语气依旧平淡:“哦?既然承认,那便是知法犯法。你可知,抗旨是何等罪名?”
霍昭再次叩首,随即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重新定格在御座之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臣,深知抗旨乃十恶不赦之罪,依律当斩。”
此话一出,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
“然,”霍昭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臣,不得不为!”
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语气中带着沙场将领特有的决绝与坦荡:“陛下!阿月非寻常士卒,她自幼长于臣之身边,随臣征战无数,屡立奇功,救臣性命于祁连山血战,助臣破敌于月亮湖畔!她于臣,不仅是部下,更是家人,是可以用性命相互托付的战友!其忠心,日月可鉴!若因其身世存疑,因敌人卑劣之反间计,臣便需亲手将其送入必死之绝境,臣,问心有愧!亦恐寒了无数知晓其功、感念其恩的将士之心!”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当日情形,乌维奸计已成,军心浮动,阿月为保臣与大军,甘愿孤身赴死!臣若坐视其落入敌手而罔顾,与禽兽何异?!臣若因一纸可能被奸人利用的诏书,便舍弃与自己生死与共的袍泽,日后还有何人,愿为陛下、为大汉效死力?!”
“臣之抗旨,非为藐视君上,实为情势所迫,不得不行!”
霍昭重重顿首,声音斩钉截铁,“若陛下因此要治臣之罪,臣,甘愿领受!但臣,绝不后悔当日之抉择!若重来一次,臣,依然会去救她!”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
没有推诿责任,没有巧言令色,只有最直接的情理剖析和最坦荡的承担。
他将“忠”与“义”的冲突,将主帅对袍泽的责任,赤裸裸地摆在朝堂之上。
许多原本中立或对霍昭抱有同情的官员,闻言不禁动容。
就连一些主和派,也被他这种毫不退缩、甘愿领罪却不认错的态度所震慑。
卫稚等将领更是听得眼眶微热,霍昭这番话,说出了他们武将的心声!
战场上结下的情谊,岂是冰冷的律法条文可以轻易割裂的?
皇帝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台下这个桀骜又坦荡的臣子,手指在御案上轻轻点了一下,依旧没有立刻表态。
霍昭的自辩,情理俱在,尤其是最后那句“甘愿领受,绝不后悔”,更是将选择权抛回给了他这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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