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感觉精力恢复了不少,腹中也传来清晰的饥饿感。
正欲开口唤青莹准备些吃食,目光一转,便瞧见了不远处的桌案上,已然放着一只白瓷小碗,碗口还微微冒着热气。
“估摸着是青莹那丫头提前备下的,”
沈霜刃揉了揉眼睛,唇角不自觉弯起,低声自语,“她总是这般细心体贴。”
她起身下榻,走到桌案旁坐下。
碗里盛着的是她素来偏爱的红豆小圆子,煮得恰到好处,红豆沙软糯香甜,小圆子q弹有嚼劲,温度也是刚刚好,不烫不凉。
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安静地吃起来,暖意从胃里蔓延开来,熨帖了身心。
此刻,缥缈轩外的回廊拐角处,一道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月光的阴影里。
南晏修不知已在此站了多久,深邃的目光穿透半开的窗棂,落在那道正低头用膳的纤影上。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她的肩头、发梢,将她整个人笼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
她吃得专注而安静,褪去了平日的明艳与狡黠,显露出一种罕见的恬静与柔和。
这一幕,美得让他几乎移不开眼,心口却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涩与疼惜——
这本该是在他身边,被他时时看顾的模样。
他手中,还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谁?!”一声警惕的低呼从另一侧传来。
南晏修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月光照亮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王、王爷?”
端着红糖玫瑰粥走来的青莹看清来人,吓了一跳,连忙福身行礼,“参见王爷。”
南晏修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粥碗,声音平淡:
“郡主已经用过东西了,这粥不必再送。”
青莹顺着他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他手中那个眼熟的、属于陵渊王府的食盒,心中顿时了然。
她深知自家王爷对郡主的深情,也隐约察觉郡主对王爷并非无情,只是两人之间似乎横亘着什么难以跨越的障碍。
“是,奴婢明白了。”
青莹顺从地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试探着问,“那……奴婢去给郡主沏杯茶?”
南晏修沉吟片刻,吩咐道:
“去沏一碗牛乳茶送去。茶三分,牛乳七分,记得加一勺蜂蜜。”
这正是沈霜刃最习惯、也最喜欢的口味。
青莹心中感叹王爷记得如此清楚,面上恭敬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南晏修最后又深深望了一眼窗内的人,确认她适应这新环境,吃得下睡得着,并无不适,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不再停留,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身影很快融入沉沉的夜色中。
事实上,自沈霜刃踏入这缥缈轩起,他便一直在暗处。
看着她熟悉环境,看着她疲惫睡下,他才悄然返回王府。
又掐算着她该醒来的时辰,带着尚且温热的红豆小圆子赶来,趁她未醒时悄悄放入,再默默守候,直至看见她安然用下。
青莹很快按照吩咐,沏好了牛乳茶,端着回到了缥缈轩。
“郡主。”她轻声唤道。
沈霜刃从碗中抬起头,唇边还沾着一点红豆沙:“怎么了?”
青莹将温热的牛乳茶奉上:
“郡主,这是牛乳茶,按您平日的口味调的,茶三分,牛乳七分,加了一勺蜂蜜。”
沈霜刃眼中漾开笑意,接过茶杯:“谢谢,你总是这么周到。”
她顿了顿,夸赞道,“对了,这红豆小圆子很好吃,咱们府里小厨房的人手艺真好。”
青莹眼珠转了转,脸上露出一点神秘的笑意,凑近些低声道:
“郡主,这小圆子……可不是咱们郡主府小厨房做的。”
“嗯?”沈霜刃疑惑地挑眉,“那是哪儿来的?”
青莹抿嘴一笑,声音压得更低:“这是……陵渊王府的。”
沈霜刃舀着圆子的手微微一顿。
陵渊王府……南晏修?她瞬间明白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那扇半开的窗户,外面夜色深沉,树影婆娑,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青莹看着她下意识张望的模样,忍不住坏笑起来:“郡主,您这是在找什么呢?”
沈霜刃被抓了个现行,脸颊微热,连忙收回视线,故作镇定地继续吃小圆子,含糊道:
“我……我没找什么!看什么看,快出去,我要休息了!”
“是是是,您没找~”
青莹从善如流,笑着退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室内恢复寂静,只余沈霜刃一人。
她慢慢吃着那碗已经微凉、却甜入心底的红豆小圆子,又抿了一口温度刚好的牛乳茶,冰冷的脸上,终究是缓缓绽开了一个柔软而真实的笑容。
窗外,月光依旧皎洁。
南晏修回到陵渊王府时,夜色已深,府中一片寂静。
他径直走入书房,并未点燃太多烛火,只留了一盏,在昏黄的光晕中唤道:“墨昱。”
“王爷。”墨昱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案前。
“陵襄王那边,这些时日可有什么新的动静?”
南晏修解开外袍,神色冷峻。
墨昱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
“回王爷,自您那夜从护国寺回来后,卑职遵照您的指示,动用了潜伏最深的两名死士,冒险再次潜入护国寺及陵襄王府外围查探。这是他们冒死截获并誊抄的,陵襄王与西域某股势力最近一次,也可能是起事前的最后一次联络信笺。”
南晏修立刻接过,就着烛火迅速展开。
信上的内容触目惊心,不再是之前模糊的交易记录,而是清晰列出了所需军械的详细清单:
强弓劲弩、刀剑甲胄、甚至还有攻城器械的部件!
数量之巨,足以武装一支精锐的私军。
而信笺末尾,用暗语着重强调了一句:
「最后一批紧要货物,已确认将于八月十一日沿秘密水道运抵盛京,绝不延误八月十五之大计。万望妥收,静候佳音。」
“八月十五……”
南晏修低声念着这个日期,眼中寒光迸射,如同出鞘的利剑。
他转身,取过挂在墙上的朝廷颁行的具注历,指尖重重地点在八月十五那一页,然后拿起朱笔,在那个代表团圆与圆满的日子上,画下了一个圆圈。
一切线索在此刻终于串联成最清晰的阴谋图景——
假黄金案转移国库财富,勾结西域获取军火,十年蛰伏收买人心,最终的目标,便是在这个象征团圆、宫中防卫或许会因庆典而略有松弛的中秋之夜,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所以,他选定的逼宫时间,极有可能就是——”
南晏修的声音沉静无比,却带着山雨欲来前的压迫感,“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墨昱闻言,饶是见惯风浪,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神情凝重至极:
“王爷,若真如此,时间已然紧迫!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要立刻禀报皇上,调动禁军,先发制人?”
南晏修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月光被云层遮掩,只透出些许惨淡的光晕。
“不,”
他转过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双凤眸之中,锐利与冷静交织,最终沉淀为一种掌控全局的深沉,
“我们现在动手,他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证据尚不足以将其彻底钉死。他经营十年,朝中、军中乃至宫内,不知埋下了多少暗桩。打草惊蛇,只会让他隐藏得更深,或者狗急跳墙,提前发动,届时局面更难控制。”
他走回书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个血红的圆圈,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我们,不阻止他运。”
“我们,不揭穿他此刻。”
“我们,要让他觉得一切顺利,按部就班。”
“然后——”
南晏修抬起眼,目光如炬,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看到了那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也看到了最终的结局。
“请、君、入、瓮。”
“在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将全部底牌亮出的那一刻,在他最志得意满、最接近龙椅的那一刻……”
“我们,再关上门,收紧网,让他……和他所有的党羽,插翅难飞!”
墨昱心神剧震,立刻明白了南晏修的全盘谋划。
这是要纵容对方将阴谋进行到最后一刻,再给予致命一击!
此计虽险,却能毕其功于一役,将叛逆势力连根拔起,但也要求己方必须有绝对的掌控力和雷霆万钧的后手。
“王爷圣明!”
墨昱单膝跪地,抱拳道,“卑职等誓死追随!请王爷下令!”
南晏修扶起他,声音低沉而有力:
“即刻起,所有行动转入最隐秘状态。”
“第一,严密监控所有通往盛京的水陆要道,尤其是虎跳峡的那条秘密水道,掌握那批‘货物’的准确行踪和藏匿地点,但切勿打草惊蛇。”
“第二,清查禁军、皇城守卫乃至宫中内侍,凡与陵襄王、工部旧案、西域商队有丝毫可疑关联者,暗中记录在案,严密监控,但暂不逮捕。”
“第三,以演练防务、加强中秋护卫为名,开始秘密调整可靠兵马布防,尤其是我王府亲卫与你能绝对掌控的暗部力量,必须能在关键时刻迅速控制宫门、要道及……陵襄王府。”
“是!卑职领命!”
墨昱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去布置这关乎江山社稷的惊天棋局。
书房内,烛火摇曳。
南晏修独自立于巨大的具注历前,目光久久凝望着那个血红的圆圈。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本该是万家团圆,共赏明月的佳节。
如今,却注定要成为一个决定无数人命运,乃至王朝气运的转折之夜。
“皇长兄,”他低声自语,语气复杂难辨,
“这盘棋,你下了十年。而最后一步,该由我来替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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