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川回家后的第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
暑热尚未完全升起，晨风带着一丝难得的凉爽从窗户缝隙钻进来。
周凛川睡得正沉。
他刚结束一个高强度的外出任务，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疲惫，回到家，躺在自家熟悉又舒适的床上，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实。
然而，这份沉实没能持续太久。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胸口有些发闷，好像压了什么东西。接着，脸上传来一阵湿漉漉、软乎乎的触感，还带着点奶呼呼的气息。
他皱了皱眉，费力地掀开一点眼皮。视线模糊地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乌溜溜、圆滚滚的大眼睛。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和兴奋，见他睁眼，立刻弯成了月牙。
是安安。
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自己爬过了睡在中间的林晚书，像只灵活又莽撞的小兽，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爸爸身上，此刻正稳稳地坐在爸爸结实的胸膛上，小屁股还不安分地蹭了蹭。见爸爸醒了，她更加高兴，俯下身，“吧唧”一口，又亲在爸爸脸颊上，糊了他一脸口水。
“爸爸！醒醒！玩！”她清脆的童音在清晨的宁静里格外有穿透力。
周凛川这下彻底醒了。不是因为亲昵，而是因为……头疼。
长途奔波的疲惫还未消散，此刻又被小女儿用这种“泰山压顶”加“口水洗脸”的方式强行开机，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偏生这小家伙还浑然不觉，坐在他身上，小手开始揪他的耳朵，又去摸他的鼻子，兴致勃勃地研究着爸爸的脸，嘴里还嘟囔着：“爸爸渣渣……扎手……”
周凛川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眼神让这个小捣蛋明白“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可两岁半的安安哪里看得懂爸爸眼神里的无奈和警告，她只觉得爸爸醒了，可以陪她玩了，更加兴奋地扭动起来。
旁边的林晚书被父女俩的动静弄醒了。她翻了个身，面朝另一边，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只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唔……凛川……我倦了……再睡会儿……娃你带……”
说完，扯了扯薄被，竟然真的又睡了过去。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周凛川：“……”
他看着身上这个精神百倍、已经开始试图掰他眼皮的小祖宗，又看看旁边安然“撂挑子”的妻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幸福的烦恼”，以及什么叫“孤立无援”。
没办法，他只得小心地坐起身，把还坐在他身上的安安像抱个小包袱一样挪到腿上。安安以为爸爸要陪她玩了，开心地拍手。
周凛川套上汗衫，抱着女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出卧室，掩上门，把那一室安宁还给显然更需要补眠的妻子。
他把安安放在地上，想让她自己去玩玩具。可安安不干，爸爸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像个小尾巴。
周凛川去院子里压水洗脸，她就蹲在旁边看水花；周凛川生火烧水，她就想伸手去摸柴火；周凛川坐下想喘口气，她立刻就爬到他腿上，或者拽着他的裤腿要“举高高”。
“爸爸，飞飞！” “爸爸，看虫虫！” “爸爸，糖糖！”
小嘴巴一刻不停，精力仿佛无穷无尽。周凛川试图用他习惯的、在厂里或部队里那种简短指令和沉默威严来“震慑”她，效果微乎其微。安安要么歪着头一脸懵懂，要么直接无视，继续她的探险和“指挥”。
不到一个时辰，周凛川就觉得，比在野外连续抢修两天设备还要累。
不是体力上的，而是这种需要时刻绷紧神经、眼观六路、防止小祖宗磕了碰了或者搞出什么“破坏”的、精细又耗神的心累。他终于深刻理解了妻子那句“可皮”的含义，以及她平日带娃的不易。
当安安第三次试图把鸡窝的门扒开一条缝时，周凛川终于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回来，果断决定带她出门消耗精力。
“走，去合作社。”他言简意赅，给安安戴上小草帽。
一听要出门，安安立刻老实了，乖乖让爸爸牵着。走在巷子里，她一会儿蹲下看蚂蚁，一会儿又指着别人家墙头的猫咿咿呀呀。
周凛川不得不放慢脚步，配合着她的小短腿和四处乱飘的注意力。
合作社里，周凛川买盐的工夫，一回头，发现安安正踮着脚，试图去够柜台上一排亮晶晶的玻璃糖果罐。售货员阿姨看得直乐。
周凛川赶紧过去，再次把她“拎”开。头疼的感觉又回来了，这次还夹杂着一点无奈的宠溺。
这小跟屁虫，调皮是真调皮，可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亲近，又让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回去的路上，周凛川一手提着盐，一手稳稳地牵着女儿。
安安大概是跑累了，安静了不少，只是小脑袋不停地转来转去看着新鲜。
快到家门口时，她忽然仰起小脸，扯了扯爸爸的手：“爸爸，安安喜欢爸爸。”
周凛川脚步微顿，低头看她。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纯粹的欢喜。
那一瞬间，清晨所有的头疼、无奈、疲于应付，都烟消云散了。
他弯下腰，把女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
安安顺势搂住爸爸的脖子，把小脸贴上去。
周凛川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长了胡茬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女儿柔嫩的脸蛋。
“爸爸渣渣！”安安咯咯笑着躲闪，却把爸爸搂得更紧了。
晨光熹微中，高大的父亲抱着他小小的、调皮的“跟屁虫”，一步步走回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家。
头疼或许还会再有，但那份甜蜜的“负担”和血脉相连的温暖，却是任何疲惫都无法冲淡的、最珍贵的拥有。
林晚书那句“娃你带”，大概也是深知，再冷硬的父亲，也抵不过小女儿这般天真烂漫的“磋磨”与依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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