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这天，阳光格外眷顾苏家的小院，暖融融地铺了一地。
院子里摆开了两张借来的大圆桌，碗碟叮当，笑语喧哗。
几乎整条胡同的老邻居都到了，挤得小院满满当当。
李大妈抱着裹在簇新蓝花襁褓里的路生，一进门就成了焦点。
“快让我们看看路生哥哥！”刘婶第一个围上去，轻轻掀开一点襁褓角，“哎哟，这胖的，双下巴都出来了！看着就结实！”
“能吃能睡，跟他爸小时候一个样。”
李大妈脸上是掩不住的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
她走到摇床边，那里躺着今天的主角——被打扮得像年画娃娃般的和和。李大妈仔细端详着：“瞧瞧和和这眉眼，多俊！随淑芬。路生啊，往后你可得带着弟弟玩。”
两个小婴儿并排躺着，一个睡得小脸红扑扑（路生），一个正醒着，黑眼珠滴溜溜转，小嘴不时“噗”地吐个奶泡（和和），引得围观的婶子大娘们啧啧称赞。
“我看这俩小子有缘，”王大爷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前后脚来的咱们胡同，往后一块儿长大，跟亲兄弟似的。”
“那敢情好！”苏明宇正帮着张罗茶水，闻言笑得见牙不见眼，“路生是和和的榜样，我们和和跟着哥哥学。”
另一边，林晚书正小心翼翼地给和和调整头上那顶有点歪了的虎头帽。“这小帽子一戴，更精神了。”
她回头对刚招呼完客人、走过来的赵淑芬说，“就是料子有点硬，我估摸着他不太得劲，老想扭。”
赵淑芬俯身，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被帽子衬得越发白嫩的小脸：“忍忍吧，小寿星，就今天风光这么一回。”
她脸上气色红润，穿着件宽松的枣红色罩衫，虽还有些丰腴，却透着股圆融的满足感。
正热闹着，周凛川带着周轩进了院门。周轩个子蹿高了不少，脸上少年的青涩和好奇混在一起。
周凛川手里拿着个朴素但做工扎实的木盒子。
“周大哥，小轩，快进来坐！”苏明宇忙迎上去。
周凛川点点头，将木盒递给苏明宇：“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苏明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桃木拨浪鼓，鼓身打磨得光滑温润，上了清漆，泛着柔和的木光，鼓面绷得紧紧的，下面缀着红色的小珠子。
“哎呦，这手艺真好！”旁边凑过来看的刘婶赞道，“周副军长真是有心了。”
“等他大点儿，能抓握了，听着玩。”周凛川言简意赅，目光却不由飘向摇床的方向。
“谢谢周大哥，这礼物太实用了。”赵淑芬也走过来，真诚地道谢，又招呼周轩，“小轩，去看看小弟弟？比你上次见又大些了。”
周轩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跟着赵淑芬走到摇床边。
他看着里面那个挥舞着小手、戴着滑稽虎头帽的小婴儿，小声问：“赵姨，他……他现在能看见我了吗？”
“能看见个大概影子了，”赵淑芬柔声说，“你跟他说话，他能听见。”
周轩犹豫了一下，弯下腰，对着和和说了句：“嘿，你……你好啊。”和和恰好在这时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嘴张得圆圆的，惹得周轩忍不住笑了。
满月宴谈不上多丰盛，但都是实在菜色。红烧肉油亮，炖鸡香气扑鼻，翠绿的青菜，雪白的馒头，还有象征圆满的醪糟鸡蛋。
大家吃着，聊着，话题总离不开两个孩子。
“路生爹最近来信没？那边一切都好吧？”有人问李大妈。
“来信了，都好，让不用惦记。”
李大妈给怀里的路生掖了掖小被子，声音里有着牵挂，也有宽慰，“说等路生再大点，条件允许了，就接我们娘俩过去看看。”
“那敢情好！一家人总得团聚。”
“苏大夫，淑芬，你们这下儿女双全，晓晓和小兵乐坏了吧？”
“乐着呢，”赵淑芬笑着给邻座的张奶奶夹了块嫩鸡腿肉，“小兵天天念叨要教弟弟踢球，晓晓把她最喜欢的布兔子都放到弟弟小床边了。”
阳光从头顶慢慢西斜，将院子里的人影拉长。酒足饭饱，祝福的话说了一箩筐，邻居们才陆续散去，留下一院子的温暖和些许凌乱。
李大妈抱着又睡着了的路生最后离开，赵淑芬送她到门口，两人又低声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互相叮嘱带孩子的琐碎经验。
夜深了，喧嚣彻底沉淀下来。
苏明宇打来温水，给终于卸下“盛装”、吃饱喝足睡得小肚子微微起伏的和和轻轻擦拭小手小脚。
赵淑芬靠坐在床头，就着昏黄的灯光，看着丈夫无比轻柔的动作。
“今天可真热闹。”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是充盈的暖意。
“嗯，大家都高兴。”苏明宇用指尖拂过儿子稀疏柔软的胎发，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触碰的是世上最珍贵的瓷器。
“明宇，”赵淑芬唤他，等他抬起头，才柔声说，“我现在看着你们爷俩，就觉得……日子真有奔头。”
苏明宇擦干手，坐到床边，握住妻子的手。
他的手因为刚沾过水，有些凉，但掌心是热的。
“累了就早点睡。这小子，我看今晚能消停。”他说着，目光又落回儿子恬静的睡颜上，那眉眼，那鼻子，怎么看也看不够。
窗外月色清朗，偶尔传来远处胡同里谁家归人的轻微响动。
小小的卧室里，奶香味混合着干净的皂角气息，安宁而饱满。
这个因为新生命降临而更加热闹的家，在满月之夜，沉浸在一片无声却澎湃的幸福暖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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