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川是在凌晨被叫走的。
急促的敲门声和压低却清晰的口令打破了胡同黎明前最后的寂静。
林晚书几乎立刻就醒了，身侧的床铺一轻，周凛川已经坐起身。
她没有说话，只是跟着坐起来，在黑暗里听着外间隐约的对话。
“……临河村，后半夜暴雨引发的山体松动，冲垮了几处老旧房屋，有人员被困。副军长命令，咱们支队立刻出发，协助地方抢险、清淤、搭建临时安置点。”战士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急迫。
“知道了。通知一排、三排，带上工具和应急物资，十五分钟后车场集合。”周凛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静果断，听不出半点睡意。他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微风。
林晚书摸到床边的衣服披上，跟着下了床。外间，周凛川已经利落地套上了那身半旧的军装，正在系风纪扣。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临河村？路不好走。”林晚书开口，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微哑，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担忧。
“嗯。”周凛川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没停，转身去拿挂在墙上的挎包，检查里面常备的几样东西，“情况紧急，得快点。”
他言语简短，但林晚书太了解他了。
这副沉稳模样底下，是立刻绷紧的神经和对任务的绝对专注。
她没再多问，转身就进了厨房。
灶膛里的火还没完全熄灭，她麻利地添了把细柴，吹燃，坐上小锅。柜子里还有昨晚剩下的几个二合面馒头，她迅速切片。
油瓶见底了，她小心地倒出最后一点，将馒头片煎得两面微黄焦香。
想了想，又撬开橱柜里那个小陶罐——里面是她用肉末和豆瓣酱慢慢熬出来，平时舍不得多吃，留着给周轩拌饭或周凛川出任务回来调口味的一罐肉酱。此刻也顾不上了，她用勺子挖出厚厚一层，抹在煎好的馒头片中间，用力压实，做成几个结实的“夹馍”。
没有合适的油纸，她用洗净晾干的笼屉布，把还烫手的夹馍仔细包好，裹了一层又一层，尽量保住那点热气。
外间传来周凛川轻微的脚步声，他在做最后的检查。林晚书拿着布包快步走出来。
周凛川已经挎好了包，正站在门边，目光扫过院子，似乎在最后确认什么。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回过头。
林晚书直接把那个温热的布包塞进他手里：“带着。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垫一口。”
周凛川低头看了看手里被塞进来的东西。布包不大，但裹得扎实，隔着粗布还能感觉到食物刚出锅不久的温度，以及隐约的、勾人食欲的油香和酱香。他握了握，抬起眼看向林晚书。
她穿着单衣站在清晨的寒气里，头发有些凌乱地挽在脑后，眼里是他熟悉的、混合着担忧与支持的复杂情绪。没有多余的嘱咐，就像过去的许多次一样。
他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化作一句：“家里……”
“家里有我。”林晚书截断他的话，声音不高，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孩子们我会照看，你自己千万小心。”
周凛川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总是冷峻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柔和了一瞬，重重点了下头：“嗯。”
院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和队伍集合的口令声。时间到了。
周凛川不再犹豫，将布包仔细放进挎包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他的背影挺拔，步伐坚定，迅速融入门外渐亮的天光与等候的队伍中。
林晚书跟到院门边，扶着门框，看着他和战士们迅速登车。卡车发动，卷起尘土，朝着城外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街角。
她一直站在那儿，直到引擎声彻底听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她抱了抱手臂，转身回到尚且安静的院子里。
周轩屋里还没动静，孩子睡得沉。
她走到厨房，看着空了的锅和见底的油瓶、酱罐，心里也像空了一块，但又被另一种东西填满——那是知道他带着她准备的东西上路，而生出的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慰藉。
她开始收拾灶台，动作轻缓。
新的一天开始了，她要守着这个家，等他平安回来。
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样。
只是这一次，牵挂里似乎又多了点什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远方暴雨中的村庄，泥泞危险的山路，还有他从未言说却始终扛在肩上的责任，都让这份等待，变得格外漫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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