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宫灯初上。
李准的马车驶入王宫侧门,在宦官的引领下,穿过重重宫阙,再次来到暖阁。与三日前不同,今晚的暖阁内只有韩王、于翠和韩圭三人。
韩王依旧披着那件棕色貂裘,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章。于翠侍立一侧,手中捧着一卷账册。韩圭则站在御案旁,正在低声禀报着什么。见李准入内,三人都抬起头来。
“臣李准,叩见大王。”李准跪地行礼。
“平身。”韩王放下朱笔,“事情办得如何?”
李准起身,从袖中取出整理好的奏报,双手呈上:“启禀大王,王城司今日查封楚国商队‘楚风商号’,查获崭新铁甲一百副、强弓二百张、弩机五十具、箭矢五千支、铁锭三十箱。经初步审讯,这批军械来自韩国官坊,卖家是我国境内某人,具体身份商队首领知情,但该首领已服毒自尽。”
暖阁内一阵沉默。炭火噼啪作响,沉香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韩王接过奏报,一页页翻阅,脸色逐渐阴沉。看完后,他将奏报重重拍在御案上:“好一个楚国!好一个‘正常贸易’!”
于翠轻声道:“大王息怒。既然已经查获,便是大幸。至少这些兵甲没有流入敌手。”
“大幸?”韩王冷笑,“一百副铁甲、五十具弩机,足以装备一个精锐营伍。若是这样的商队再多几支,若是没有被查获……”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韩圭躬身道:“大王,当务之急是深挖线索,找出国内接应之人。臣以为,能调动如此大批军械走私,楚国那边必定有高位者参与。而我国这边,能调出这批货的,也绝非寻常人物。”
韩王看向李准:“李司长以为呢?”
李准沉吟道:“臣审讯商队管事时,他透露了一个细节:交易地点不在襄阳,而在边境重镇泸州。接货方要求将货物分三批,存放在襄阳三个不同的货栈,等待下一步指令。”
“襄阳……”韩王眼神一凛,“那是前线要塞。”
“正是。”李准点头,“臣怀疑,这批军械不是用来贩卖盈利,而是要装备某支军队。而能在襄阳调动货栈、接收军械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意味。襄阳是韩国边防重镇,驻守着第三军。若是这批军械落入楚国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韩王沉默良久,缓缓道:“此事到此为止。所有查获的军械充入武库,涉案人员继续审讯,但不要声张。李准,你亲自去一趟襄阳,暗中调查那三个货栈的背景。记住,要秘密行事。”
“臣遵旨。”
于翠此时上前一步:“大王,还有一事。宫内厅与少府联合清点查抄市舶司官员的家产,初步统计,共得黄金三十万两,铜钱百万贯,另有大宅五十二处、田产一万顷、珠宝玉器无数。”
这个数字让暖阁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就连韩王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三十万金……”韩王喃喃道,“一个市舶司,区区数十官员,竟能贪墨如此巨款。难怪国库连年空虚,难怪边军粮饷时有拖欠!”
他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讽刺:“看来,宫内厅和少府的难题,能解决了。”
韩圭躬身道:“大王,这笔钱该如何处置?是否充入国库?”
韩王沉思片刻,看向于翠:“于卿,购买一万奴隶,需要多少银钱?”
于翠早有准备,立刻答道:“回大王,若是去泸州奴隶市场采购,壮年男奴约每人五十钱,女奴三十钱。一万奴隶,约需四十万钱。若是从战俘中调配,则可省大半费用。”
“那就从战俘中调配。”韩王果断道,“但也不能让少府白白辛苦。从查抄款项中,拨一百万钱给少府、宫内厅,作为采购和安置奴隶的经费。其他充入内帑,田产拨给王庄。”
韩圭和李准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韩王此举,等于是将查抄的巨款大部分还给了查抄的部门,这既是赏赐,也是激励。
“臣代少府上下,谢大王恩典。”于翠跪地谢恩。
“臣代宫内厅,谢大王厚赐。”韩圭也连忙跪下。
韩王摆摆手,示意他们平身,然后看向韩圭:“对了,左右相今日是否又来询问市舶司罪臣的处置?”
韩圭点头:“正是。左右相联合来问,被流放夷宾州的市舶司罪臣及其家眷,是贬为官奴,还是编入卫所屯田。”
这是一个微妙的问题。贬为官奴,则这些人将彻底失去自由,世代为奴。编入卫所,虽然也是惩罚,但至少保留军籍,有机会通过军功赎罪。左右相此时提出这个问题,显然是在为那些人争取一线生机。
韩王沉思良久,缓缓道:“全部编入卫所,作为最基底层士兵,分配边地荒地,令其屯田自给。告诉他们,若是三年内垦、战有功,无过无失,可允其家眷脱罪籍,转为平民。”
这个处置既严厉又留有余地。韩圭心中明白,这是韩王在平衡各方势力——既严惩了贪腐,又没把事情做绝,给了左右相一个交代。
“臣这就去拟旨。”韩圭躬身道。
李准忽然开口:“大王,臣有一言。”
“讲。”
“市舶司贪腐案虽已查办,但根源未除。臣在审阅档案时发现,海关征税之制本身就有漏洞。固定税率容易被规避,抽查制度形同虚设。臣以为,当借此时机,彻底改革关税制度。”
韩王感兴趣地挑眉:“哦?你有何想法?”
李准从袖中取出一卷文稿:“臣与几位属官商议数日,草拟了一份《关税新制》。主要内容有:改浮动税率为固定税率,按货物种类、价值分级征税;建立商队信用评级,信用良好者通关从简,可疑者严查;在各口岸设立常驻查验使,专司抽检;更重要的是,所有关税收入直接入少府内帑,每旬公示,接受宫内厅和御史台双重审计。”
他展开文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条文。韩王接过,就着烛光细看,越看眼中光彩越亮。
“好!好一个《关税新制》!”韩王拍案称赞,“李准,你不愧是寡人看中的人。此事就交由王城司牵头,与少府、宫内厅共同推行。三个月内,我要看到新制在各大口岸实施。”
“臣必不负重托!”
谈话间,夜色已深。雪后的月光格外明亮,透过暖阁的窗棂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银辉。炭火渐弱,宦官悄悄添了新炭,火光再次旺起来。
韩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良久,他缓缓道:“你们都退下吧。李准留下。”
于翠和韩圭躬身退出,暖阁内只剩下韩王和李准两人。
韩王没有回头,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李准,你可知寡人为何要设立王城司?”
李准躬身:“臣愚钝,请大王明示。”
“因为这朝堂,需要一把刀。”韩王转过身,目光如炬,“一把锋利、无情的刀。商鞅是治国能臣,但他背后有商氏家族,有门生故吏,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纠葛。他做事,总要权衡,总要妥协。而寡人要的,是不权衡、不妥协的人。”
他走到李准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是寡人选中的那把刀。王城司不仅要查贪腐、征关税,更要监察百官,肃清朝野。这条路很难,会得罪很多人,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你怕吗?”
李准跪地,额头触地:“臣本微末侍卫,蒙大王不弃,拔擢于尘埃。此身此命,早已许国。纵然刀山火海,臣亦万死不辞!”
“好!”韩王将他扶起,“记住你今天的话。王城司是寡人给你的权柄,也是给你的枷锁。用得好,你可成国之栋梁;用不好,你便是众矢之的。好自为之。”
“臣明白。”
离开暖阁时,已近子时。宫阙重重,雪后的月光将琉璃瓦照得一片银白。李准独自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的手中握着韩王刚刚赐下的另一面金牌——这是特赐的“王城司巡查使”令牌,持此牌可巡查各郡县,先斩后奏。金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既是荣耀,也是责任。
宫门外,王城司的马车还在等候。车夫见李准出来,连忙掀开车帘。李准登上马车,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
这三日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少府衙门的争议、暖阁中的诏令、王城司的初查、与商鞅的对峙、入宫复命……每一幕都清晰如昨。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他将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狱丞,而是手握重权、监察百官的司长。
马车缓缓驶离王宫,车轮碾过积雪,驶向夜色深处。车窗外的南阳城一片寂静,只有更夫敲梆的声音远远传来。
李准掀开车帘,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商铺都关了门,只有零星几家客栈还亮着灯。雪后的夜晚格外寒冷,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雾。
他知道,这个冬天还很长。而王城司的路,才刚刚开始。
马车驶入王城司衙门时,李准看到衙门前还亮着灯。周主事和几位属官站在阶前等候,见到马车,连忙迎上来。
“司长,您回来了。”周主事关切道,“宫里情况如何?”
李准走下马车,将手中的金牌小心收起:“大王有新的旨意。明日一早,召集全体属官,我有重要事项宣布。”
他抬头望向夜空。雪后的星空格外清澈,繁星点点,银河横跨天际。一颗流星划过,在夜空中留下一道短暂而明亮的光痕。
“要变天了。”李准轻声说。
周主事不解:“司长,您说什么?”
李准摇摇头,没有解释,转身走进衙门。玄色官服的下摆拂过门槛,消失在烛光映照的堂内。
衙门外,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从夜空中飘落,无声无息地覆盖着这座城池。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
而王城司的灯火,一直亮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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