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鼎千钧（下）· 意志为锋
“林轩！”
名字被喊出的瞬间，演武场上所有的喧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映照着无数道含义复杂的目光，聚焦在那个从角落阴影中缓缓走出的少年身上。
破旧的棉袍，洗得发白，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但他走得很稳，步伐甚至比上台测试资质时更加沉稳。他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个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物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倚仗。
嘲笑声已经几乎听不到了。经历了测灵碑的“未知异象”，此刻再没有人敢轻易发出嘲讽，但怀疑和看好戏的神情，却清晰地写在大多数人的脸上。尤其是张虎，他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等着看笑话的讥笑。他倒要看看，这个连内力都微薄得可怜的废物，如何举起那五百斤的青铜鼎！
林轩走到那排青铜鼎前。他的目光扫过最小的五百斤鼎，却没有停留，反而继续看向更大的八百斤、一千五百斤鼎……这个举动，让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
“他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尝试更重的？”
“不自量力！五百斤能举起来就不错了！”
连高台上的刘长老都忍不住嗤笑摇头：“哗众取宠！”
林轩最终在五百斤的青铜鼎前站定。他并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立刻扎下马步去抱鼎。而是先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冰冷粗糙的鼎身，仿佛在感受它的重量和纹理。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愕然的动作——他将手中用布包裹的锈剑，轻轻靠在了鼎足旁。
接着，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寒风灌入肺腑，却让他因紧张而微速跳动的心脏渐渐平复。他回忆着《无名剑典》中关于“心与力合”、“意与气随”的模糊描述，回忆着五年如一日练习基础剑法时对全身肌肉力量的细微掌控。
他不再将这尊鼎视为死物，而是假想它是一位强大的对手，一柄沉重无比的巨剑！
下一刻，他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沉静，再无波澜。他没有扎下常见的四平大马步，而是双脚一前一后，踩出了一个类似剑法中“弓步突刺”的起手式，身体微微前倾，重心压低。
“咦？”台下有眼力的教头发出了轻咦，这发力姿势颇为古怪，并非举鼎常法。
林轩没有理会外界反应，双臂伸出，却没有像旁人那样环抱鼎足，而是双掌一上一下，如同持剑般，稳稳托住了鼎腹一侧的边缘！这个姿势极为别扭，对抓握力和核心力量的要求极高，一个不慎就会脱手甚至伤到自己。
“他在干什么？”
“这样怎么发力？”
质疑声再次响起。
林轩屏息凝神，将脑海中所有杂念排除，只剩下一个意念——“起”！
他全身的肌肉在这一刻协调运转，尤其是腿部、腰腹部的力量，通过那个古怪的弓步姿势，节节贯通，传递到双臂！他微薄的内力不足以提供强大支撑，但他对力量的控制，却达到了某种极致！
“嗬！”
一声低沉的喝声从喉间挤出，不响亮，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尊五百斤的青铜鼎，竟然真的被他用这种极其别扭、看似绝无可能的方式，晃晃悠悠地抬离了地面！
一寸、两寸……鼎身剧烈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砸落。林轩的双臂因为极限负荷而剧烈颤抖，额头上、脖颈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脸色涨红，显然已到了极限。
一秒……两秒……
鼎身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眼看就要坚持不住。
“果然不行……”有人低声叹息。
张虎脸上的讥笑更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轩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鼎足旁那柄依靠着的、用布包裹的锈剑。恍惚间，他仿佛感觉到锈剑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同时，脑海中《无名剑典》的第一页经文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或者说，是一股坚韧到极致的意志，猛地从他心底升起！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
“给我……稳住！”
他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那剧烈摇晃的鼎身，竟硬生生被他稳住了片刻！
三息！
“时间到！”教头紧紧盯着滴漏，高声宣布。
“咚！”
几乎在教头话音落下的同时，林轩再也支撑不住，双臂一软，青铜鼎重重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本人也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在地，全靠扶住旁边那尊更大的鼎才稳住身形。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脸颊滑落，滴在雪地上，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全场一片寂静。
成功了。他用一种近乎搏命的方式，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充满技巧性的姿态，成功举起了五百斤鼎，坚持了三息！
虽然过程狼狈不堪，虽然只是最低标准，但……他做到了！在一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必然失败、必然原形毕露的环节，他硬生生扛了下来！
这不再是测灵碑那虚无缥缈的“异象”，这是实打实的力量和意志的体现！
台下众人的目光，再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测灵碑的异象带来的是“惊疑”和“未知”，那么此刻，林轩展现出的这种近乎偏执的坚韧和独特的技巧，则带来了一丝……“认可”？或者说，是对于“意志力”这种品质的些许敬意。毕竟，武道一途，资质固然重要，但坚韧不拔的意志，同样不可或缺。
苏婉看着台上那个几乎虚脱却依旧努力挺直脊梁的少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张虎的脸色则更加难看。林轩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彻底失败，这让他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无比。他只能在心中恶狠狠地想：“侥幸！绝对是侥幸！等着吧，擂台战上，我看你还怎么取巧！”
高台上，馆主林啸风暗暗松了口气，眼中欣慰之色更浓。无论资质如何，这份心性和意志，已非常人所能及。刘长老则冷哼一声，低声道：“取巧之辈，难成大器！”
教头看着记录，高声宣布：“林轩，五百斤，通过！”
林轩缓缓直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雪水。他走到鼎足旁，重新将那柄用布包裹的锈剑拿起，紧紧握住。剑身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疲惫的身体感到一丝清醒。
他通过了第二关。虽然只是最低标准，但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和五年苦练积累的底蕴，迈过了这道坎。
现在，只剩下最后，也是最残酷的一关——擂台战！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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