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梅雨总带着化不开的黏腻,济世堂的青石板缝里钻出层薄薄的绿苔,吕素素正用竹片细细刮着,腕间的银镯子随动作轻响,惊飞了檐下躲雨的燕雀。林惊鸿坐在药圃边的竹椅上,翻看着蔡文姬从江南寄来的信,字迹洇了些水痕,周瑜在赤壁练水军几个字却格外清晰。
张掌柜说,许都来的信使在堂里等了快半个时辰。吕素素直起身,裙摆沾着草屑,看那样子,怕是有急事。
林惊鸿将信折好塞进袖中,断水剑在雨雾里泛着冷光——自冀州回来后,他总觉得剑穗上的玉坠比往常沉些。让他进来吧。
信使是个面生的少年,青色襕衫被雨水打透,怀里紧紧抱着个油布包,见了林惊鸿,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吕素素递过碗姜汤,他一饮而尽,才喘着气道:林...林公子,新野来的...刘皇叔派我来的。
刘备?林惊鸿挑眉。自曹操平定冀州后,刘备便在新野屯兵,与荆州刘表暗通款曲,这事洛阳城里早有传闻,只是没想到会突然派信使来。
少年解开油布包,露出块巴掌大的青铜符,上面刻着只展翅的玄鸟,纹路间还沾着暗红的污迹。刘皇叔说,这是从...从博望坡古刹的佛像里找到的,据说藏着八阵图的密钥。可...可最近古刹总闹鬼,去探查的弟兄都没回来。
吕素素指尖触到符牌边缘,突然了声:这污迹不是血。她用银簪刮下点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朱砂混了松烟墨,像是某种符咒。
林惊鸿想起在荆襄见过的遁甲术图谱,八阵图乃诸葛亮家传秘宝,若真有密钥流出,怕是会掀起腥风血雨。博望坡离此不过三日路程,我去看看。
我也去。吕素素立刻去收拾药箱,银针刺破油纸包的脆响在雨声里格外清,那古刹既闹鬼,说不定有邪祟作祟,我的驱邪散正好派上用场。
次日天未亮,两人便牵着马出了洛阳。雨后的官道泥泞难行,马蹄踏过积水,溅起的泥点打在衣袍上,像缀了串深色的星子。行至半途,忽有个穿蓑衣的汉子拦在路中,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截苍白的下巴。
阁下可是林惊鸿公子?汉子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我家主人有请。
林惊鸿按住腰间的断水剑:你家主人是谁?
汉子往路边的茶棚指了指,棚下的竹椅上坐着个青衣人,正慢条斯理地煮茶,雾气缭绕中,隐约能看到他指间的玉扳指——那成色,绝非寻常人家所有。主人说,关于博望坡古刹,他知道些有趣的事。
茶棚里的茶香混着潮湿的草气,青衣人推过杯碧螺春,茶汤里浮着片完整的茶叶,竟是罕见的。在下是荆州来的,姓庞。他指尖敲着茶盏,听闻林公子要去博望坡?那地方可不干净。
庞先生知道些什么?林惊鸿没碰那杯茶。
姓庞的人笑了,眼角的细纹里仿佛藏着算计:十年前,那古刹里死过个老道,据说懂六甲天书。死前将毕生所学刻在了佛像背后,可惜没等传出去,就被人灭口了。他往林惊鸿面前推过张纸条,这是老道的徒弟住的地方,或许能问出些线索。
纸条上的地址在博望坡附近的张家庄,墨迹新得像是刚写的。吕素素悄悄用银针试过茶水,针尖并未变色,这才低声道:去看看也好。
告别青衣人后,老马在后面嘀咕:那姓庞的眼神不对劲,总盯着您的剑穗看。
林惊鸿摸了摸剑穗上的玉坠,果然比昨日更沉了些,像是吸了水汽。他既知八阵图密钥,定与荆州脱不了干系。是诸葛亮的人,还是庞统的?
张家庄藏在山坳里,几十户人家的土坯房错落有致,只是静得诡异——日头正盛,却看不到一个在院里忙活的人影,连狗吠声都没有。林惊鸿推开最东头的柴门,吱呀作响的木门后,蛛网蒙了半扇窗。
有人吗?吕素素的声音在空院里荡开,惊起梁上的灰尘。
里屋忽然传来响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拽。林惊鸿拔刀护在吕素素身前,踹开虚掩的木门——炕上躺着个白发老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双手正拼命抓着胸口,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
是中了邪!吕素素立刻掏出银针,精准地刺入老者的人中、涌泉二穴。老者猛地咳出口黑痰,眼珠才恢复些神采,指着墙角的木箱,气若游丝地说:图...图...
木箱上了三把锁,林惊鸿用断水剑撬开,里面只有卷发黄的布帛,上面画着博望坡古刹的地形图,佛像的位置被用朱砂圈了个圈,旁边还写着行小字:子时,听钟声。
这老者是被人下了锁喉散吕素素检查着黑痰,是种南疆毒,半个时辰就能让人窒息而死,还好我们来得及时。她往老者嘴里塞了颗解毒丹,他说的钟声,怕是古刹的暗号。
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十几匹快马卷着尘土冲进庄,为首的正是那穿青衣的姓庞之人,手里的折扇敲着掌心:林公子,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林惊鸿将布帛揣进怀里,断水剑半出鞘:你跟踪我们?
只是想帮公子个忙。姓庞的人笑得莫测,那古刹的钟声十年没响过了,今夜若响,定是有人想抢密钥。不如我们联手,找到天书,你我各取所需?
吕素素突然拽了拽林惊鸿的衣袖,指着远处的博望坡——夕阳正落在古刹的飞檐上,那翘起的檐角竟像只俯冲的鹰,阴影恰好罩住了整个张家庄。你看那影子。她的声音发颤,像不像...像八阵图里的?
姓庞的人脸色微变,折扇地合上:看来今夜会很热闹。林公子,子时古刹见?说罢翻身上马,带着人往山外去了,马蹄扬起的泥点溅在门槛上,像滴未干的血。
老者这时才缓过劲,抓住林惊鸿的裤脚:别去...那钟声是...是催命符...
夜幕降临时,博望坡的山风带着股铁锈味。林惊鸿和吕素素躲在古刹外的老槐树上,看着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佛堂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三更梆子响过,佛堂里忽然传来的一声,沉闷得像敲在人的心口——是钟声!
钟声只响了一下,却震得槐树叶簌簌落下。佛堂的门开了道缝,昏黄的烛火从里面透出来,映出个佝偻的身影,正往佛像前的香炉里插香。那身影转过身时,吕素素差点惊呼出声——竟是张家庄那个被救的老者!
他不是该在庄里养伤吗?
老者烧完香,从怀里掏出把小凿子,对着佛像的背光一阵乱敲,碎石簌簌落下,露出后面的石壁。就在此时,佛堂的梁上突然跃下十几条黑影,为首的正是姓庞的青衣人,折扇直指老者:老东西,藏了十年,终于肯现身了?
老者却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锣:庞统,你以为凭这点人就能抢走天书?他突然从香炉里抓出把火,往供桌上一撒,那些看似普通的供品瞬间燃起幽蓝的火,尝尝我的鬼火阵
黑影们被火逼得连连后退,惨叫声此起彼伏。庞统却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个罗盘,指针在火光中疯狂转动:不过是些磷粉伎俩。林公子,还不出来帮忙?
林惊鸿正想下去,却被吕素素拉住。她指着佛像的眼睛——那两颗琉璃眼珠在火光中闪着红光,竟像是活的。你看那里!
佛像的左眼突然裂开道缝,里面不是空洞,而是嵌着块玉佩,形状竟与林惊鸿剑穗上的玉坠一模一样!老者和庞统都没注意到这异样,两人已打在一处,凿子与折扇碰撞的脆响混着鬼火的噼啪声,在空旷的佛堂里回荡。
就在此时,玉佩突然发出刺目的光,林惊鸿剑穗上的玉坠竟也跟着发烫,像是要挣脱绳结飞出去。他按住躁动的玉坠,隐约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低语,说的竟是八阵图的口诀!
不好!庞统突然大喊,他在引动阵法!
佛堂的地面开始震动,青砖像活物般翻滚,露出下面的沟槽,黑水顺着沟槽流淌,很快就在地上汇成个诡异的图案——正是八阵图中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老者站在阵眼,狂笑着往自己心口插了一刀,鲜血滴在黑水里,那水竟瞬间沸腾起来: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火光中,林惊鸿看到老者的脸在扭曲,竟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是十年前死在古刹里的那个老道!
而那枚嵌在佛像眼里的玉佩,正发出越来越亮的光,仿佛要将整个佛堂吞噬...
吕素素紧紧抓住林惊鸿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佛堂外的山风突然变得尖利,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哭嚎,而那枚发烫的玉坠,竟在林惊鸿的掌心烙下一个奇怪的印记——像个残缺的字。
庞统在阵法中左冲右突,折扇早已不知所踪,发髻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上:林惊鸿!快想办法破阵!再等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林惊鸿望着沸腾的黑水,又看了看掌心的印记,突然明白过来——这玉佩,这玉坠,还有那口诀,或许正是破阵的关键。可他刚要有所动作,佛像的右眼也裂开了,里面没有玉佩,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随着气流飘到他面前。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玉合则阵开,阵开则龙出。
龙?什么龙?
没等林惊鸿细想,佛堂中央的黑水突然炸开,一道水柱直冲屋顶,隐约能看到水柱里有个巨大的影子在盘旋,鳞片的寒光透过水汽射出来,在墙上投下狰狞的剪影。
老者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庞统的惊呼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水声里。林惊鸿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阵眼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怀里的青铜符突然飞出,与佛像眼里的玉佩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像是龙吟。
紧接着,他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倒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吕素素扑过来的身影,和她眼里写满的惊恐。
而那枚发烫的玉坠,终于挣脱了剑穗,悬浮在半空中,与玉佩、青铜符组成一个完整的三角,光芒越来越盛,将整个佛堂照得如同白昼。
门外的山风突然停了,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只有那道冲天的水柱还在咆哮,里面的影子越来越清晰,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壁而出。
夜,还很长。
而这场围绕着八阵图密钥的冒险,才刚刚揭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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