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外吕氏老宅,朔风卷起辕门前积雪
吕布率飞骑驰近老宅时,但见校武场上物资堆积如山——粟米麻袋垒成高墙,盐块堆叠如雪丘,布匹卷轴在风中翻出五彩浪涛,肥羊在临时围栏中哗哗叫唤。
吕思忠与秦宜禄疾步迎上,冻红的脸上满是热汗。
“将军!”吕思忠抱拳高喝,声震霜枝,“犒赏物资全数运抵!粟米两千四百石、青盐二十石、新布四千匹、活羊一千六百头悉数在此!”
秦宜禄紧接着展开竹简册录说道:“另有酒六百坛、皆已按营分装待发!”
吕布勒住龙象马,玄甲披风在物资堆前猎猎作响。
他目光扫过盐块折射的冷光,布匹浸染的霞色,最终落在那群肥壮蹦跳的活羊身上,突然纵声长笑道:
“好!这羊叫得比战马还响,正配我飞骑的杀气!”他翻身下马,靴底碾碎冻土,抓起一把盐块在指间搓碎,“思忠、宜禄,此次调度有功!”
盐粒从指缝簌簌落下,他转头对飞骑阵中厉喝喊道:“儿郎们!看见这盐山布海没有?今日饮宴,管够!”
八百飞骑爆发出震天欢呼,枪槊顿地如雷。吕布大步走向酒坛堆,一掌拍开泥封,烈酒香气瞬间冲散寒风说道:
“卸甲!升火!开始炖羊和炙羊肉!”他举坛过顶,酒液泼洒成虹,“今日不论尊卑,只论酒量!”
吕布穿过堆满犒赏物资的校场,大步踏进祖宅庭院。积雪覆盖的石板路上,他玄甲未解,披风扫过枯败的蔷薇藤架,惊起几只寒雀。
正堂门槛边,吕父拄着桃木杖立在阴影里,苍老的手指紧握杖头虬龙雕纹。
“阿爹!”吕布在阶前停步,声音刻意放沉,却掩不住眼底的亮光,“布儿带飞骑儿郎们回来了!”他抬手示意身后校场方向,红绸翻飞的喧嚣隐约可闻,“今日提前过正日,特地将咱吕家子弟兵全数带回老宅——”
他踏上石阶,铁靴踏碎薄冰,俯身扶住父亲微颤的手臂说道:“校场上堆的粟米盐布,圈里叫唤的肥羊,全是赏给这些随某出生入死的儿郎的!”
寒风卷着灶房新蒸的黍米香气扑来,他压低声音,“让宗亲们把祖祠的铜鼎都抬出来,今日要效古礼,犒赏三军!”
吕父仰头看着儿子眉宇间的风霜,桃木杖重重顿地说道:“好!好!”老人枯瘦的手反握住吕布铁甲覆盖的小臂,声音沙哑却透着力道,“吕氏祖坟的青烟,终是烧到了九原城头!”他忽然朝堂后嘶声喊:“开祠堂!搬酒瓮!让飞骑的孩儿们吃饱喝足!”
檐角铜铃骤响,惊飞满树寒鸦。吕布扶剑而立,望见老宅深处仆役们奔走抬鼎的身影,与校场上飞骑军的红潮遥相呼应。
校武场上积雪扫净,露出青石地面。犒赏物资分堆陈列,盐块映着冬日淡阳,布匹铺开如彩霞。
飞骑将士们刚卸下甲胄,绛红战袍在寒风中翻飞。吕布登上点将台,玄色大氅猎猎作响。
“儿郎们!”他声如洪钟,压下场边嘈杂,“凡我飞骑中吕氏宗亲,可即刻遣人接家中父母妻儿来此!老宅已备足饭食,让亲眷也沾沾这犒赏的光!”
台下爆发出阵阵欢呼,不少士卒激动地挥手向场外等候的家人示意。
吕布目光扫过那些孤身伫立的将士,方天画戟顿地说道:“亲眷路远难至的,莫慌!”他指向堆积如山的物资,“待犒赏毕,每人所得米肉布帛,尽可打包带回!我要让并州家家灶台冒热气,户户窗棂挂新布!”
见人群开始骚动,他朗声大笑,挥臂如劈开寒风:“都动起来!升灶火,宰肥羊,搬酒坛!”话音未落,已跃下高台,亲手抓起一袋粟米扛在肩头,“我与尔等同饮头碗酒!”
校场瞬间沸腾,炊烟与酒香裹着雪花直上九霄。
老宅朱漆大门前积雪扫净,青石阶上映着冬日淡阳。吕布将严夫人与吕蓝琦从马车扶下,小女儿裹着云白狐裘,活像雪团子般揪着父亲玄甲绦带。
崔质从后车下来,正欲行礼,吕布摆手道:“文实不必拘礼,先进屋暖着。”
吕布一手抱着女儿,一手虚扶着严夫人踏上石阶。
吕父拄杖立在门廊暗影里,霜白的眉须在风中轻颤,见严夫人款步而来,老人嘴角深纹漾开说道:“心兰和蓝囡也回来啦!”声气带着老人特有的绵软欢喜。
严夫人敛衽一礼,笑应:“阿爹安好。”吕蓝琦在父亲臂弯里扭动,奶声奶气学舌:“阿翁好!”小手却紧抓着吕布胸前护心镜不放。
吕布低头用胡茬轻蹭女儿额头,惹得孩子咯咯直笑,这才对父亲道:“外面风硬,爹先进屋。”
檐下铜铃忽被风撞响,吕布侧身替严夫人挡住碎雪。
吕父颤巍巍伸手想抱孙女,吕蓝琦却一扭头埋进父亲肩窝,只露出狐裘上一双乌溜溜的眼。严夫人忙上前扶住老人手臂,温声解围说道:“蓝琦怕生,爹莫怪。”
吕布朗笑震落椽上残雪说道:“犒军酒宴未开,自家人倒先在门口团上了!”一家笑声惊起老梅树梢的寒雀,扑棱棱掠向校场方向——那里炊烟已袅袅升腾。
(老宅门廊下光线昏蒙,檐角冰凌折射碎光)
吕父浑浊的目光越过儿子肩头,落在青袍文士身上。老人桃木杖轻叩青石板,霜须微颤说道:“这位先生是……?”
崔质即刻整袍上前,躬身长揖说道:“晚生五原郡丞崔质,拜见老大人。”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崔……”吕父瞳孔倏然收缩,枯指攥紧杖头虬龙雕纹,“可是涿郡崔氏?政论如刀的崔寔崔子真,是你何人?”
崔质再度躬身,袖口沾地开口说道:“正是家祖。”
“好!好!”吕父突然仰首朗笑,笑声震落梁上积尘,“昔年读《政论》,见‘国以民为根’一句,如醍醐灌顶!”桃木杖重重顿地,“没想到今日得见崔公血脉!五原郡能得你为郡丞,是奉先之幸,更是五原郡百姓之福!”
崔质面颊微红,谦逊侧身说道:“老大人言重。
质才疏学浅,唯恪尽职守,不敢辱没先人遗风。”
檐下寒雀扑棱惊飞,吕布抱臂而立,玄甲映着二人对答的身影。
严夫人悄悄伸手,为公公抚平激动时抖乱的苍色衣襟。
(吕氏老宅正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
众人方在胡床坐定,婢女端上热醪糟。吕父忽然放下陶碗,目光灼灼盯住吕布说道:“方才听崔先生称你‘将军’?我儿何时连跳数级,成了朝廷将军啦?”
吕布闻言大笑,玄甲未卸便挺直脊梁,声震屋瓦说道:“阿爹不知,上月匈奴须卜骨都侯联合几个部落犯边,儿让人率全部飞骑直扑朔方城!”
吕布右掌如刀劈空,“就在朔方城外三十里的地方,血战一昼夜,阵斩匈奴首级两千余,缴获牛羊马匹数万!”
严夫人适时递上布巾让他擦手,吕布接过随意抹了把脸,继续道:“并州刺史张懿公让自己的亲信,连夜写就荐书直送雒阳。”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黄帛展开,“朝廷使者数月前抵五原郡,宣诏封儿为护匈奴中郎将,兼领五原太守,总摄云中、朔方、雁门等北疆四郡军事!”
吕父颤抖着接过诏书,枯指抚过朱红印玺,突然老泪纵横说道:“我吕氏祖坟青烟终是烧透了天!当年你父我随段颎将军征羌,也不过是个校尉……”
崔质忙起身斟酒说道:“老大人,将军此战之威,已传遍塞北和并州边郡。”
窗外忽传来校场飞骑操练的呼喝声,吕布揽住父亲肩膀说道:“待会儿犒军,阿爹需坐主位,看儿郎们演武!”
(厅内炭火噼啪,映着吕父沟壑纵横的面庞)
老人颤巍巍起身,桃木杖重重顿地说道:“布儿,如今你掌四郡军政,万不可学那些只知争权夺利的庸吏!”
他枯瘦的手突然抓住吕布腕甲,指节发白,“边郡百姓苦啊!冬日冻裂骨,夏日旱裂土,胡骑来时连命都拴在裤腰上!”
吕父喘息稍定,浑浊的眼底泛起泪光喃喃说道:“你祖父当年守雁门关,饿得啃皮甲也要分粥给流民……”他猛然咳嗽,严夫人忙递上温水。
老人推开陶碗,声音嘶哑却字字铿锵说道:“记住!你麾下飞骑吃的每一粒粟,穿的每一寸布,都是百姓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吕布单膝跪地,仰头时玄甲铿然说道:“儿谨记阿爹教诲!”他指向窗外校场,“今日犒军所用牛羊,皆是从匈奴人手里抢过来的。
云中郡新垦的千亩屯田,明年春天部分也要分给戍卒家眷!儿还在五原城外的前套平原开垦荒地变成良田近千顷。”
崔质闻言肃然起身说道:“老大人放心,将军已命下官制定《平准新策》,以开遍并州边郡便在各郡设平准舍,以盐、毛皮、石涅皆以低于市价换民粮,永绝豪强盘剥!”
“好!好!”吕父仰天大笑,泪溅衣襟,“这才是我们吕家儿郎该做的事!”石涅火盆突然爆出火星,如星火落进九原吕氏老宅的冻土上。
《大汉温候》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爱看读书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爱看读书!
喜欢大汉温候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大汉温候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